伴随他们疯狂爬动的声音,宫主飘到悬崖边,感觉自己看到了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
  小龙虾?
  长得很像,音效也像!就是不知道吃起来什么味道, 徒弟会不会喜欢?
  “连泉你来一下。”
  琴灵闻声而动, 片刻后听了宫主的吩咐,脸色无比诡异地回到梦魔身边, 梦魔脖子后面凉了一下, 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主人说, 借你的梦魇们拿来用一下。”
  说完不等梦魔回答, 琴灵已经动手了,他从梦魔身边浮动的魔气里抽出那一团一团黑色的噩梦聚合体, 团成一大团,用自己本体的琴弦辅助一下, 梦魔只看见琴灵连泉白葱般细长的手指在一团黑屋里飞快地动作, 不大一会,那些梦魇……
  “渔……渔网?”
  梦魔呆滞,这渔网还有一根线连在自己头上!
  连泉冷着脸, 仿佛在进行某项神圣的重要任务, 他把渔网往海里那么一撒, 被穹山剑主的剑气吓得只会爬墙的鬼鲛,慌不择路,连逃都逃不了就被一兜子网了起来。
  “没听说过徒弟修魔食魂儿,师父动手给抓的啊!”梦魔大叫起来,“而且您还是道者!我修魔的时候,师父不把我吃了就已经很顾忌师徒情分了!”
  宫主看了他一眼,全然不理崩溃的梦魔,仍旧指挥着琴灵,一网一网继续捞。
  城里不少道修自发护住身旁的凡人,幽洲魔龙见此情景,顿时集中扑向那些凡人,并且趁着道者回身保护凡人的时候,再一举攻击露出空门弱点的道者。
  符远知手里的龙拉面已经攒了一把了,可这几千年里幽洲魔龙的数量似乎成倍增长,黑云之中依然不知隐藏着多少魔龙正在虎视眈眈。
  海天之间一瞬间的安静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
  半空中,一颗头几乎快要和整个海城一样大的魔龙俯瞰着海面,他的双眼就像两轮血月,魔龙忽然昂首摆尾,一天黑云被他全部搅乱,仿佛万里山峦压在天空,恐怖的威压当头照下,连靠近他的龙子龙孙都受到牵连,一个个皮肉裂开,鳞片脱落,惨叫着从云层里坠落。
  “吼~~~~~~~~”
  巨龙发出低沉粗哑的长吟,无数团猩红的龙火从他口中喷出,像是燃烧的陨石雨,它们纷纷砸向风雨飘摇的海城。
  宫主的手按在斩雪背上,但有人比形态缩小后的他快得多。
  海浪中立起琉璃墙,无数水晶般透明的飞剑从深海里飞出,裹挟着大海带来的自然伟力,海潮被剑光照耀得澄澈雪白,逆向翻卷,把海中黑色的怒潮压向更深的地方。
  海城里惊恐的人群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白浪裂开,叶望砂如同一道流星,却是从地面划向天空,他就像璀璨的金星在晨曦升起,那一线剑光化作漫天剑影,每一道剑刃像山巅被正午太阳照耀得透明的冰雪,折射的光虽然并不伶俐,但高寒不可融。
  飞剑穿过天际,十洲三岛的人,这里也包括有修为的道者,很多人都觉得剑修最厉害,可能就是因为这种万剑齐出的震撼场面了,如果这一招出自几乎是公认的第一人之手……尽管叶望砂没有手。
  剑如惊鸿,掠过海天,一道道清光穿过龙火,猩红的火光在不等到达海城时就已经破灭,残留的烟影在黑色天空下红彤彤一片。
  天幕下叶望砂的身影依然明亮清晰,他踩在浪尖上,那道浪就不敢回落。
  他身边剑光骤起!
  顾景惊鸿不再作漫天飞剑,而是回落到剑修身边,叶望砂站在浪尖上,衣袍与长发在怒浪里若隐若现,整个人本身就宛如一把长剑。顾景惊鸿剑不再声势浩大,重新收束成一线,天空中的巨龙发出狰狞咆哮,深海颤抖,然而一线清亮剑光再次逆行而上,直直穿过了魔龙颌下!
  轰——
  剑击穿魔龙庞大的身躯,所发出的声音不啻山崩石裂,魔龙在天空翻滚,他的身上散发出漫天黑雾,魔气从每一道鳞片的裂缝里泄漏出来,丝丝缕缕,隐约有遮天蔽日的趋势。
  “魔龙看剑——”
  一声大喝,不过穹山剑主叶望砂从来没有干过在出招前大喊招式名这种事儿,因此,这一声大喝来自穹山另一位知名剑修林道长。
  本名不提也罢。
  “叛徒!”
  魔龙幽煌发出嘶哑的怒吼,但他的吼声淹没于长剑破空时的凛然风声,叶望砂的剑从他背后穿出,又一个倒转重新穿了过来,纷纷扬扬撒开漫天鲜血。
  ——魔门叛徒当然不是喊的林道长,是他身后另一个女修。
  魔佛池雪混在穹山剑修的队伍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翻了个白眼。
  真正的魔门叛徒早都跳到幽煌头上去了。
  突然出现的血涟尊者谢然,同样一身白,然而僧袍的下摆被染得血红,就像雪地红梅;脖子上挂着的佛珠飞了出去,一个个拇指大的佛珠瞬间变成真人头骨那么大,空洞洞的眼眶里冒出血红的光,比魔龙的鳞片要红得多。骷髅发出咯咯的诡异笑声,一口一口咬在了魔龙身上。
  骷髅咀嚼鳞片,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血莲花如雨后春笋,漫天盛开,魔龙上下挣扎,拼尽全力试图冲破封锁,奈何谢然一手落井下石的好本事,同为魔修,比剑修更会封死魔龙的挣扎。
  魔佛神采飞扬,踩着魔龙老树盘根般的龙角,反手向空中一抓,竟然抓住了顾景惊鸿剑,那把剑没有剑柄,居然也没有割伤他的手心,谢然手起剑落,干脆利落,伴随着一声惨烈的痛呼,一棵大树一样的龙角从天上掉了下来。
  顾景惊鸿挣脱了谢然的魔爪,一溜烟飞回真正的主人身旁。
  他站在呲呲冒血的龙头上,居高临下,器宇轩昂,广和宫魔修没自家老大跑得快,此刻匆匆赶来,就只看见他们的血涟尊者明明一把年纪,却得意得像个鲜衣怒马少年郎,于是整齐划一地转头,果不其然,看见怒海浪尖上站着穹山剑主叶望砂。
  很想问一下,你们穹山缺不缺扫地的,我们家尊者很合适,便宜卖给你们。
  破天荒地,浪尖上的叶望砂微微抬头,海水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滑落,在皮肤上留下蜿蜒的水痕,他微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冲他挥手的谢然,嘴角轻轻翘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弧度。
  但是谢然看见了。
  “叶……”
  浪尖却忽然翻滚卷起,原本站在浪头的叶望砂向后一仰,海水瞬间将他吞没。
  “叶望砂!!!”
  “剑主——”
  林道长大骇,注意力全在那边,一条魔龙的尾巴嗖地一下卷上他的脖子,林道长手中的断水剑亦有无数分影,但那魔龙似乎打定主意鱼死网破。
  刺啦——魔佛池雪直接把那魔龙连皮带肉带鳞片挠下一条,女魔佛的指甲黑漆漆的,又长又尖,挠了一手的肉丝,海面上,谢然已经冲向了海中,但林道长的表情因为面前一双手,变得更加惊恐。
  “叶望砂——”
  谢然毫不犹豫地跳进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海里充满鬼鲛与魔龙们释放的魔气,这些扭曲堕落的魔物们,满心里都是邪祟阴险的情绪,那海中魔气连谢然都觉得不舒服。
  因为他的分神,魔龙挣脱了压制,拖着同样重伤的身体,一头扎向海面。
  他不再以巨大的本体形态出现,整个缩小并融入一片黑雾之中。
  “叶望砂!”
  谢然大吼,神念向周围弥漫,却没法突破水里早已沉淀多时的魔龙龙气。
  “叶望砂你在哪……望砂!”
  谢然惊惶四顾,似曾相识的一幕也曾经在几千年前上演,幽洲炎魔山巅,无边无际的岩浆从山心里流出,剑修一身血染的白衣,坠入火海之中,那一次谢然没有拉得住他。
  “叛徒——”
  黑色龙影袭来,但谢然的血莲开过去,只有无数被当炮灰的鬼鲛。
  “龙子煌。”谢然冷笑,“你自己也背叛海国,有脸说别人?”
  魔龙此刻已经重伤于顾景惊鸿剑下,自然非常容易被激怒,他吼道:“当年你谢家若不是得我幽洲龙族救助,你和你弟弟早都死了!而你今天吃里扒外,阻碍大计!”
  谢然忽然之间也被激怒,他吼道:“那么当年是谁传言我谢家私吞上古密宝,引各方讨伐的?是你们!一手策划!谢家万年前也是世家大族,跟过天衍仙朝的修真世家,所以原本就是你们幽洲势力在背后造谣生事,说什么道祖心法在我谢家有本拓本,贪婪催生杀戮,无耻之辈不敢打上云梦天宫去找云梦之主,却敢一夜之间屠杀谢家满门!”
  血莲破灭又盛开,像是谢然从不能忘记的愤怒。
  “既然你说起来了,那你这是打算让贫僧和你好好算算这笔账啊!”
  血莲开开落落,那些花瓣纷纷扬扬穿过海水,在谢然手中凝聚成一把血色的长剑。
  幽洲魔门,在上古世家谢家灭门之时,以慈悲形态出现在仅剩的一对兄弟面前,告诉他们道门才是策划此次杀人夺宝事件的真凶,两个年幼的孩子深信不疑,从此入魔并且立誓要除尽虚伪的道门,杀光那些假仁假义的道者,光复魔尊伟业。
  谢染被送去了秘血宗,谢然的天赋比他弟弟好,他们送他……去了穹山剑宗。
  当年的叶望砂还不是剑主,他只是比谢然早入门两百年的师兄。
  魔龙咆哮:“你当年说穹山守备森严,偷不出魔剑!”
  “瞎子。”谢然冷笑,“这不是魔剑本体。”
  他们看守剑阁禁地的时候,谢然经常偷偷溜进去,然后刮一点魔剑的碎屑……天长日久……
  “不过,虽然不是本体,好歹也是至上魔尊那把剑的碎屑。”谢然转了转手腕,“不得不说,那把剑很丑的,我在穹山上过铸剑的课之后,没事我就去给它修修型,现在好看多了。”
  第95章
  魔佛追着坠入海中, 穹山剑宗和广和宫的不少年轻弟子都急着要追上去,被林道长统统拦住。
  “林师兄!剑主在下面——”
  “那魔头不是已经去追了吗!”
  广和宫的弟子道:“可是,我们去帮个忙……”
  剑修凌厉的目光来回打量他们:“就你们, 下去了还得费心保护你们, 不是更添乱吗?”
  “魔龙和鬼鲛太多了!”
  城里的道者们即使不再一味慌乱,也还是一时被数以万计的鬼鲛缠住,宫主那边捞得都开始发愁没有那么大的锅怎么办了。
  掐死长得瘦的,留下成色好、饱满个大肉又多的。
  符远知的龙拉面也多得拿不下了, 于是他先挑选那些魔气不太浓郁、容易消化的,当刺身吃。
  只有吃下至上魔尊的残魂,魂魄之中的力量才会直接转为己用, 这些其他的魔气则不然,符远知吃了一会儿, 就得停下来揉揉撑起来的肚子,非常苦恼。
  ——隐约记得在那座傀儡城的秘境里,乐痕星有种什么功法,可以现吃现用?
  “你是什么人——”
  符远知一回过头, 看到之前所见那位丹鼎阁的修士, 那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胳膊——此刻符远知的胳膊上有一层层黑色的鳞片状物体——魔气所化, 他体内魔气似乎感应到了这具身体还处在封印状态里的神龙血脉, 提前模拟了一下。
  符远知苦恼地抬手拍了拍胳膊,发现魔气顽固, 拍不回去。
  “这位……道友……”那个丹鼎阁修士似乎极其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称呼, “方才多谢道友的提点, 在下这儿有化形丹药,不知你是否有需要……”
  化形丹药?那不必了。符远知摇头,这不是化形失败,是因为体内龙血还被封印着,等解开就好了。
  他的记忆里几乎很少出现自己母亲的形象,因为至上魔尊没有母亲,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个石头缝蹦出来的,而符家幼子的母亲亡故于他三岁之前,哪怕修真家族出身的孩子,也是不太能够记得起三岁以前的事的,所以他小时候一度以为乳母就是母亲。
  现在他知道了,即使做了几万年的魔尊,他依然会因为刚刚得知的身世而欣喜——他的母亲并非某个自私任性的贵族小姐,她也不是因为修为太低把自己玩死了,而是曾经非常爱他们兄弟两个,爱到可以将亲生骨血远送他乡直到死前都没有再见一次,也可以牺牲自己的神魂,将神龙血脉完全封印,直到现在那个封印都无比牢固,海国人几乎追踪不到,甚至他自己也从没发现。
  要知道,那修为低微的旁支小姐,可是连至上魔尊都骗过去了,虽然,只骗了一半。
  她不需要她的儿子们呼风唤雨成为一方大能,她只想他们活下去,健康,幸福,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生长。
  所以符远知一把抓过那个修士怀里的丹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