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因为柯阮又跑了。
  但难道是因为柯阮这样做的目的么?
  她这样做, 除了是在意卡卢比的想法,不想卡卢比因她而遇到麻烦和危险之外, 令狐伤再也想不到其他。
  但令狐伤绝不可能承认他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或者说,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一点不高兴,他就更不高兴了。
  柯阮倒是没想那么多, 她一路带着卡卢比完全不歇脚的狂奔,跑了好远才终于落地。
  要不就说本世界的人的承受能力就是好,戚少商上回在天上飞太远都晕轻功晕到吐,卡卢比却半点不适都没有。
  等落地之后柯阮才松了口气。
  “我觉得我需要解释一下……”
  卡卢比看着她。
  柯阮道:“我刚才是骗令狐伤的。”
  卡卢比愣了一下。
  柯阮道:“说实话, 我这些年易容术学的还不错,方才那样的情况,我只是想要吓唬一下令狐伤。”
  毕竟令狐伤误会她曾经对他做了点那啥啥的事情,如果这种时候骤然听到柯阮大概是个男人的话,甭管是谁都要忍不住心神动摇一下的吧。
  对于柯阮来说,这足够逃跑了。
  不过……
  “要说起来,这件事情我确实有对不起令狐伤的地方,等走远些再给他写信解释吧。”
  至于说到时候令狐伤让她做什么赔偿,还是要跟她再打一架戳死她,这都放着以后说。
  卡卢比则道:“在令狐伤的事情上我当然会帮你。”
  柯阮摆摆手,刚想说这事她自己解决,就听卡卢比继续说道:“但……阿阮,令狐伤说的那件事情……”
  他看着柯阮的时候,眼眸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纠结和迟疑。
  卡卢比并不算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因此哪怕不必令狐伤明说,苏曼莎和令狐伤所表达出的信息就足够他知道当年大概发生了什么。
  灰发的青年语气迟疑:“当年你说要去西域,就是去找令狐伤,对吗?”
  然后在发生了某件事情之后,柯阮跑路了。
  柯阮想想倒也不否认:“我当年确实是去找他,那个时候的令狐伤已经击败了西域许多成名已久的高手,开始被称为西域第一剑客了。”
  说到这里,柯阮问道:“如果我是去找令狐伤,如果我和他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就不要帮我了?”
  卡卢比的神色一僵,他完全没有想到柯阮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毫无疑问,对于柯阮来说这个问题是故意的。
  当年她对卡卢比的心情就不能说是完全不知情,否则也不至于在当年留了信之后,这次回来还要特意去找到他。
  某种程度来说,柯阮相信有始有终这个词。
  系统已经告诉过她,这是她的最后一个世界,而通关之后柯阮并不打算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安度晚年’。
  既然当年没来得及说清楚给事情一个终结的话,那么这次她就一定会说。
  无论卡卢比得到答案之后会怎么想,怎么做,是放弃还是坚持,那都是卡卢比的事情,但她心知肚明却故作不知,并且没有任何态度表示,这就是她的问题了。
  但对于柯阮来说,面对那样小心谨慎却又深沉温顺的情感,她这一路也没找到什么机会提起这件事情,这时候虽然不算是个好时机,令狐伤的事情也不算一个好因由,但如果一定要说,却也并不是不可以。
  她向来不喜欢黏糊纠缠,因此既然决定了,那就把话说出口。
  可对于卡卢比来说并不是这样的。
  柯阮仿佛误会了他语气中的迟疑与纠结,他立刻道:“阿阮,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在想其他事情。”
  他并非因为帮柯阮这件事情迟疑,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毫无疑问,如果令狐伤一定要对柯阮出手,他都会帮助柯阮的。
  所以他在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我刚才在想,如果你真的是男人的话,我……我也会努力尝试的。”
  毕竟对他来说,最初的情感是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孕育的,那与容貌性别都没有关系,仅仅是在某一个时机遇到了某一个人,而那个人做了什么事情而已。
  那个时候他们语言不通,他甚至连柯阮对他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记得的是那无边的折磨与痛苦中伸向他的一双手,是那双手带给他的如同沙漠中的清泉一般的感受。
  所以……与其他任何都无关联,仅仅因为,如果那个人是柯阮的话,他会去尝试接受。
  “结果我才刚下定决心,阿阮你又说那是骗令狐伤的。”
  柯阮:“……”
  这算人生处处是意外吗?
  柯阮道:“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吧?”
  卡卢比道:“我知道,但这不代表如果不行我会强硬要求自己这样做。”
  行吧,你能说这话我就放心了。
  这么想着,柯阮便打算把话挑明了拒绝。
  可在她这句话说出口之前,卡卢比却问道:“那么阿阮对我呢?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对我是否怀抱着我对你一样的感情,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这个问题他并不需要等待柯阮给出答案:“我等这个答案等了很久,终于在九年之后得到了答复。”
  他看着柯阮的目光依旧是如同温顺的大型动物一般,但眼中却带着一种快乐的光亮:“阿阮对我也是不同的。”
  柯阮下意识道:“我只是……”
  “至少我与令狐伤是不同的。”
  卡卢比的语气很笃定:“无论当年发生过什么,我所知道的是,你回来之后没有去找他,也不打算去找他,甚至之前一直想要避开西域,避开他,但你为我去了西域,你本不需要去。”
  柯阮当年已经给他留了书信,从这一点来说算是仁至义尽,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是卡卢比自己的事情,柯阮大可以不在乎。
  可她依旧去了西域。
  柯阮叹了口气:“你在明教的这些年陆危楼到底都教了你什么呀!”
  卡卢比反问道:“难道不是这样么?”
  他的语气与神态都是温顺的,但从未有这样一刻让柯阮如此清醒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夜帝,是明教的法王。
  无论在与她说话的时候多么温顺,但言语间已经透露出一种对细节和全局的把握,以及步步紧逼的气势。
  他并不是窝在掌心奶声奶气撒娇的小奶猫,他有獠牙,有利爪,有一击致命的矫健,他本就是凶兽。
  他从未对柯阮展露这方面并不代表这方面不存在。
  柯阮想了想道:“你愿不愿意听一听我这些年的故事?”
  然后她和卡卢比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柯阮大致说了她当年和令狐伤的事情,当然,一定需要强调的是……
  “我仅仅是扒了他的衣服和首饰,然后撒了点酒而已,虽然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怎么都像是另一种情况就是了。”
  这一部分算是卡卢比大概能猜到的。
  事实上柯阮所讲述的事实比卡卢比根据令狐伤的说法所猜测的情况要好太多了。
  而之后就是出海的九年。
  以及关于苏梦枕。
  这算是柯阮第一次对旁人说起关于苏梦枕的事情,虽然算是改换和隐藏了不少那个世界的背景以及朝廷,很多事情都模糊处理了。
  但她之前在这件事情上连系统都不想搭理。
  卡卢比道:“阿阮喜欢的是他么?”
  柯阮想了想又摇头:“我对他算是一切结束在未开始之前,我不否认那样的好感可以算作爱慕,但我当时很清楚那不可能。”
  无论是否有与雷纯的婚约存在,那都不是柯阮的选择。
  “于苏梦枕来说,雷纯是他年少时的一场梦,于我来说,他又何尝不是呢?”
  只不过苏梦枕所追寻的是一场他自己所以为的美好,美好若虚幻,而柯阮却知道自己看到的就是存在的真实。
  但无论是否有雷纯,无论柯阮是否将话明说,无论苏梦枕是否回应了她……
  “我后来发现,哪怕一切都是最理想最顺利的状态,但只要我还是我,他还是他,我们最终的结局,最好也不过是相忘于江湖。”
  这是她在留下幽月乱花之后的两个月里想明白的事情。
  柯阮说到这里一笑:“我和他的路线曾经交汇,但终究是两条路,而我的道路不会有任何偏移,他也一样。”
  对于其他人来说,会有互相的磨合与迁就,最终会将两条道路交汇成一条。
  可对于柯阮与苏梦枕来说,他们的道路不存在迁就,他们是会一直坚定走下去的人。
  “固然会光辉灿烂,但若不能志同且道合,最后就一定会孤身一人。”
  独孤求败走到最后只得隐居深山以雕为友。
  柯阮也不觉得这是一个不能接受的结局,这结局本就不坏。
  卡卢比道:“你对我说这些,是拒绝我。”
  柯阮点头。
  她原本就是这个意思。
  但卡卢比听到这话却露出了笑意:“阿阮,你在试图告诉我困难,给我出难题,但这些从来都不是难题。”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你喜欢他,只是曾经喜欢他,而对你来说,这已经结束,你也绝不是会对此卷帘不去的人。”
  而这世上本就没有我喜欢的人这辈子第一次有好感的人也一定要是我这种道理。
  如果照着这个道理算,大家的日子也没法过了。
  所以这从来不是问题。
  对于普通人来说尚且不是问题,何况是柯阮这样的性格?
  柯阮道:“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卡卢比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