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题拐弯抹角的,连夏清夜这个云里雾里的人都听懂了,她咀嚼掉口中的菜,“原来你们带这些狗狗来,不是要让我养的。”
  真是心有余悸。
  聂竹影小酌了一口酒,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我那两位朋友之前是军人,后来因为某些愿意退役了,就想找点事儿做做,大概是糯糯给了他们一些灵感,两人合计合计就准备开个训练狗狗的基地,当然,首先这地方是合法的,其次他们自己也挺喜欢狗狗的,应该会给它们找到最适合的去处,不用担心。”
  夏清夜一听,大概猜到是谁了。
  靳曼熙笑着举杯,“竹影,看你把这些狗狗安排妥当的份上,敬你一杯。”
  聂竹影豪迈的举碗,“来。”
  大概是因为几个人好久没聚在一起了,加上齐佳妮无论是在事业还是感情上都找到了最好的归宿,夏清夜其实打从心底里为她高兴,一高兴就喝的有点多,怎么上楼睡着的都不知道。
  醒来后,夏清夜看到外面天色都已经暗了,也不知道几点。
  她以为聂竹影那家伙会趁机搞事,结果预想中醒来后的那种难受劲儿一点都没有,她干脆去洗手间脱了衣服查看,全身也并没有出现那种奇奇怪怪的痕迹,她疑惑的看着镜中两颊还绯红,显然一副没睡够的自己,“唔,转性了?”
  要说聂竹影转性,夏清夜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聂竹影这家伙就爱在她醉的不省人事的时候搞事,搞完了还特别的餍足,有时候惹得人牙痒痒的,如果没有醉酒的机会,她还能给你创造出醉酒的机会来,一次机会都没放过,要不然她也不至于把整个屋子里的酒全部都藏起来。
  夏清夜一边冲澡,一边在想聂竹影这次为什么例外了,她反倒是有些不习惯。
  她把头发吹干,穿着浴袍下了楼,楼下糯糯听到动静后,就从小狗狗们的身边爬起身来,凑到她面前蹭了蹭,那六只小家伙蜷缩成一团,一个挨着一个的,像一团毛球,毛都是蓬松的,和当初小时候的糯糯真是一模一样。
  糯糯就蹲坐在一旁看着她挨个的摸了一遍。
  夏清夜见它这么听话和乖巧,揉了揉糯糯的小脑袋,“糯糯,你的后代们都和你一个样子,我看它们以后肯定会大有作为,像你那么勇敢忠心。”
  糯糯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还将脑袋凑过去蹭了两下,末了趴下来守着那六只小毛团子,两只眼滴溜溜的转动。
  夏清夜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聂竹影,上楼给她打了个电话。
  聂竹影此时正坐在车里,揉着眉心,开车的人是小白,也就是之前聂竹影说的那位要把狗狗接到培训基地去的朋友。
  小白专心的开着车,不时会从后视镜中看一眼聂竹影。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
  “喂,清清,你怎么醒来了?”
  “哦,我去了一趟公司,刚好有点事,对,找了代驾的,不用担心,我知道不能醉酒驾车,明白明白,你早些睡吧,别等我。”
  ……
  小白惊讶的看着后座的人。
  聂竹影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在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骗清清?”
  小白是知道聂竹影和夏清夜关系的,就在他和阿虎给夏清夜当保镖的那些日子里,他亲眼见证了两个女人的爱情故事,这种事其实很常见,他们之前在军队中也见到过互为男性的恋人,而且还有好几对。
  “对。”
  “没什么,怕她今晚上睡不着觉,有些事不如明天说。”
  小白一开始没听明白这句话,不过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聂竹影的意思了,家长来了,却要说谎,大概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恋人?
  “其实,出柜这种事还是要两人一起面对的,我之前有一对朋友,他们为了彼此,互相瞒着,结果——”小白迟疑了下,眉头也深皱了起来。
  聂竹影的好奇心倒是被他吊了出来,“结果什么?”
  小白苦笑了下,“最后两人分道扬镳了。”
  聂竹影,“为什么?”
  小白解释道,“两人都属于不爱解释的那种性格,遇到什么事都是憋闷在心里,一个人去解决,他们以为为了彼此的幸福,不让另外一个人受伤,选择各自隐瞒家中出柜的事,结果没想到其中一方家长把事情闹大了,闹到了军队来,两人当场被开除。”
  聂竹影狐疑的看着小白,那眼神让小白毛骨悚然的,“聂总,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聂竹影摸了摸下巴,眯着眼,“那两人该不会是你和阿虎吧?”
  小白手一滑,险些撞了旁边人的车子,他立即握紧方向盘,“聂总,你这玩笑有点冷。”
  聂竹影若有所思的点头,“也是,你们两个成天在一起,比钢管还直,应该是不可能的,不过你那两位朋友也是蠢,既然被开除了,那就更应该在一起啊,反正被开除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也挽救不了,但争取了那么久的出柜事,好歹也不能让之前的功夫白费了。”
  小白苦笑着摇了摇头,“聂总,不是每个人的性格都像你这么豪爽,拿得起放得下,我那两位朋友啊,不爱沟通,后来,一个被逼着回家和家里安排的女人结婚了,一个远走他方,音讯全无,至今都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人渣。”
  “什么?”小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看到聂竹影那出奇愤怒的样子,他就吞咽了下口水,也知道聂竹影在骂谁了,他想了想,还是为自己的朋友辩解了下,“结婚的那位,就是当初家人闹到军队去,到最后害的两人前途尽毁的。他父亲以死相逼,非要让他和我另外一位朋友断了所有的往来,不再相见,回家后听从安排结婚生子,不然就死给他看,他也——”没办法。
  有时候忠义两难全,当爱情和亲情碰撞的时候,也只能在这两者中取舍。
  聂竹影双手环胸,冷冷的盯着前方,“以死相逼,我爹地他也经常干这种事,但我从来就没妥协过,我就耗着,不信耗不到他管不着我的时候。”
  耗到管不着?
  小白第一个反应就是,大概是等到那位老爹寿终正寝的时候吧,那时候的确是管不着了,不过那得多少年啊?
  聂竹影得意道,“他在国外,我在国内,要不然我就随随便便找个其他国家待着,不信他还能满世界的跟着我,再说了,他同不同意也不是那么重要,陪我走到老的那个人必须我自己选。”
  小白点头,“我那朋友结婚了,没到一年就离婚了,女方知道他之前和同性在一起过,就以骗婚的缘由把他们一家告上了法庭,现在还官司缠身呢。”
  聂竹影免不了哼了两声,“这就是背叛自己爱人的下场,如果他坚定的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哪会有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
  小白无奈的耸肩,他不能去评判谁对谁错,只能说,他也挺赞同刚才聂竹影说的。
  自己的伴侣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旁人挑选的,都不及自己选中的。
  车很快就抵达了机场,聂竹影身上的酒精味儿也散了不少,她很快找到了机场的出口处,看了看时间,等了不到十分钟的样子,就看到聂妈妈和聂爸爸相互搀扶着走出来。
  聂竹影忙迎了上去,替两人拿了行李,“爹地,妈咪,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下?”
  聂爸爸直接拍掉了聂竹影的手,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就往前走,整张脸板着,特别的严肃,像个老干部巡视一样,看都不看聂竹影一眼。
  聂妈妈对着聂竹影挤眉弄眼,还张口无声的提示了下。
  结果,聂爸爸紧绷着脸,“怎么还不走,准备留在机场过夜吗?”
  聂妈妈语噎了下,立即上前搀扶着聂爸爸的手腕,“催什么,这不飞机都降落了,着急做什么?”
  聂竹影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聂妈妈刚刚的提醒,估摸着她爹地的更年期又发作,她立即追上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她爹地训斥道,“一个女孩子,一天到晚醉醺醺的像什么样子,早知道你是个酒鬼,我当年就该直接把你淹死在酒坛子里。”
  聂竹影:“!!!”
  聂妈妈一听,立即拉长一张脸,“聂东伟,你什么意思啊,嫌我给你生了个女儿丢人了是吧,有本事你再去找个小三回来,给你生个儿子,到时候让你儿子去和夏彦博结婚去。”
  聂竹影还在一旁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这主意还蛮赞的。
  聂爸爸眉眼一瞪,颇有一种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姿态,“你,都是被你宠坏的,慈母多败儿。”
  聂竹影眼看着机场的人还非常多,咳咳两声,“爹地,妈咪,你们是不是想我明天上头条啊,比如,聂竹影的父母居然在机场骂街,素质涵养低下,还不如农村的人这样的头条新闻?”
  聂妈妈一听,气呼呼的瞪了聂爸爸一眼。
  聂爸爸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就往前走。
  聂竹影在旁边压低声音道,“你爹地好像察觉到了你们的事。”
  说完,就立即追了上去。
  回程途中,车内气氛压抑的很,聂爸爸和聂妈妈两人互看左右两边的车窗,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互不搭理,气性十足。
  聂竹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撑着个脑袋,看着来往行驶的车量,仔细琢磨着刚刚她妈咪那句话的意思。
  小白不敢多言,专心的当他的司机。
  聂妈妈下车的时候,拽着聂竹影的手,低声问道,“清夜是不是在这里?”
  聂爸爸又忍不住催促道,“你们母女两个嘀咕着什么,还不快点开门,难不成希望你老子我就站在门外吗?”
  聂竹影没理会她爹地这一会阴阳怪气的话,低声和小白交代了两句,从包里掏出钥匙,还没靠近们,就听到了糯糯的叫声,刚把钥匙插进去,门就自动从里面打开来了。
  “竹子。”
  夏清夜给聂竹影打完电话后,就一直在下面待着,陪糯糯玩了会,时间就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她看到聂竹影身后的聂妈妈和聂爸爸,还以为眼花了,揉了一下眼,再看时,错愕道,“伯父,伯母。”
  聂竹影见她还穿着睡衣,忙将人推转过去,“你先去楼上,穿这么点,也不知道冷的吗?”
  夏清夜脑袋一片空白,一时紧张的都快要同手同脚了,聂竹影让上楼,她就真的上了楼,上了楼后,整个人都坐立不安的。
  聂竹影的爹地和妈咪在这种时候出现,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夏清夜一时心口都嘭嘭嘭的狂跳了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压根就没注意到聂爸爸刚才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直到看着她进了聂竹影的房间。
  楼下。
  糯糯高兴的围绕着聂妈妈转圈圈,尾巴一甩一甩的,特别兴奋和激动。
  聂妈妈虽有些生聂爸爸的气,不过看到糯糯那天使般笑容的模样,心就软的一塌糊涂,气也散了一半,尤其是她很快就看到了卷缩在一起的六只小毛团后,惊讶道,“难道这些都是糯糯的孩子?”
  六只小家伙大概被糯糯那中气十足的叫声给吵醒来了,一只只瞪着迷迷糊糊的眼睛,跌跌撞撞的在自己的兄弟姐妹身上蹭来蹭去,有的还直接拿自己毛茸茸可爱的脸去贴另外一只的屁股,反正可萌可萌了。
  聂竹影笑着说道,“妈咪,这是糯糯孩子的孩子,第三代了。”
  聂妈妈从中抱起里面最胖乎乎的一只,凑到眼前才发现了它脖颈上的小名牌,“露露?这名字可真好听,一听就知道是个小姑娘。”
  聂爸爸把行李箱随意的放着,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不给在场任何人的缓冲功夫,质问道,“清夜怎么会在你这,她难道连自己的住所都没有吗?”
  后面一句话说的尤为铿锵有力。
  夏清夜下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么一句中气十足的质问声,她的心没来由的抖了两下,腿也有些发软,她其实非常惧怕这种严厉的父亲,就像是她以前上学那会严肃的班主任教师,特别有震撼力。
  聂妈妈吓得差点把露露都给丢在地上,好在聂竹影眼明手快的捞了一把,又把狗狗放回到了它的兄弟姐妹堆里去了,这才正面面对聂爸爸,一抬头,她就看到了正往下走来的夏清夜。
  夏清夜有很多个人理由可以重新回到楼上,逃避问题。
  可也有无数个不得不下来的理由驱使她一步步坚定的从楼梯慢慢的走下来,为了防止腿软,她甚至扶住了扶手,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她知道,多年前早早就商量好的出柜,可能就要在今晚上上演了。
  聂妈妈对着夏清夜拼命的使眼色,可后者对她报以一特别灿然的微笑,“抱歉,伯父,今天能见到你和伯母回国,真的很高兴。”
  聂竹影大大方方的走到夏清夜的面前,牵着她那微颤抖的手,很用力的捏了捏,“清清,别怕,这就是你的家,只要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聂爸爸一张老脸拉的老长,“聂竹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吗?”
  聂妈妈见他这一囔囔,面容都狰狞了下,脸更是不自然的红着,胸膛更是上上下下起伏,幅度要比往常大很多,“囔囔什么,你忘记你自己的身体。”
  聂爸爸看着她们手牵着手的模样,一把拍开了聂妈妈在他胸口安抚的手,“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当你怎么那么热心的要帮助什么朋友家的女儿,一个个全部当我是傻子啊。”
  聂妈妈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
  夏清夜忙去安抚聂妈妈,“伯母,你没事儿吧?”
  聂妈妈连连摆手,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好啊,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们从来就没有吵红过脸。以前是你追的我吧,夸我蕙质兰心,夸我厨艺好,是个贤妻良母。现在我老了,好啊,你说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这样,我们这么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我们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