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楼上没有发现那鬼的踪影,只有九六嗅到了阴气,但它已经跑了,一行人只能悻悻而退。
过了一会他们上街,经过一条路的时候王七麟这边正跟马明交谈,徐大忽然下意识往后走,嘿嘿笑着就要穿过一个路口。
在路口东南侧有人从牛车上卸粮食,拉车的公牛突然受惊低着头就往前窜,头上双角尖锐而强硬,就像两把漆黑的镰刀!
胖五一迅速闪身,身躯一翻化作青凫,四肢踏地撞上去,从侧面将奔牛给撞翻在地。
此时牛角距离徐大只有一尺。
王七麟没有反应过来。
主要是公牛就在路口一侧,当徐大突然走回路口的时候二者隔着太近了。
公牛在地翻腾,爬起来后‘哞哞’的叫了两声,茫然而柔顺的走向主人。
主人吓呆了,看到它回来眼睛都红了,抄起鞭子去抽打公牛:“你发什么魔怔?你魔怔了魔怔了魔怔了……”
如果他家公牛撞了人,那他就得多个爹了。
养老可不是简单事,给一个青年养老更要命。
公牛惶恐而恐惧,缩着脑袋小步往后退,两只大眼跟铜铃一样,庞大魁梧的身躯跟个草垛一样,主人之于它犹如浮萍之于大鱼,但它并没有反抗。
王七麟上去夺走鞭子摇头道:“别打它了,它被人给害了,有人惊吓你的牛想要撞我的兄弟。”
公牛主人看他们一身玄衣劲装打心眼里害怕,得到王七麟的宽恕顿时大喜,赶紧鞠躬作揖。
王七麟拍了拍公牛的脑袋给它挠了挠痒,回去问徐大道:“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往后走?”
徐大悻悻的说道:“它娘的,刚才有个娘们忽然脱衣裳,大爷这不是想看个热闹么?”
王七麟皱眉道:“鬼迷心窍了吧?”
胖五一摇头道:“七爷,确实有姑娘脱衣裳来着,我我我也看见了。”
王七麟恍然,难怪他会跟徐大待在一起,原来是两个耂渋赑。
这自然还是鬼召人。
马明沉声道:“七爷,这鬼挺厉害,大白天的就能施展法术迷惑徐爷,看来咱们得小心防备。”
谢蛤蟆意味深长的说道:“无量天尊,也未必是鬼。”
王七麟问道:“不是鬼怎么会是鬼召人?”
谢蛤蟆抚须微笑,笑而不语。
世外高人风范。
可惜沉一随即给他配音了:“无量天尊,道爷也不知道,但道爷必须得装作知道却不愿意说的样子,否则你们以后岂不是会小看我道爷?”
谢蛤蟆怒视他:“滚蛋。”
他悻悻离开,这次竟然让沉一这秃驴给看破了内心,失败啊失败!
双方分道扬镳,王七麟把胖五一也给留下了,他留给马明,如果有急事让胖五一去通知自己,他们坐船再去往乡下。
关于造成大苇河改道和上下坡等村庄被毁的终极原因,他们已经从县志里找到了。
很多年前,那时候还是前朝,前朝无德、苍天不佑,有一年天气和今年一样,大旱。
上下坡等村庄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有大苇河流经,有几个村庄远离河流,这样老天爷不下雨,村里的农田就没法浇灌,眼看村里人的口粮都要没着落了。
于是各个村庄都开始打水,上下坡也不例外。
可是上下坡那地方就是个犄角旮旯,四周全是土山,天气大旱这土山上的草木长不好,枯黄而稀疏。
村子里找了点水匠,连续找了好几天挖了好几口井,却一直没有挖到水。
后来一天晚上有人做了个梦,梦见村里一地方地下有水,藏着一口泉。
他醒来后便将这事说给了打井队听,当时实在没有水,眼看庄稼要枯死,打井队死马当活马医,便去尝试。
起初还是没有打出井道来,挖了挺深也没有遇到水,打井队绝望了。
人在绝望之下容易做出极端选择,他们索性闷着头继续往下打井,想着看看这地下到底得多深才能有水。
至于挖的太深井道坍塌?打井队不怕这事。
反正他们要是找不到水源那庄稼要枯死,庄稼枯死了他们交不上租子和公粮那会被衙门的贪官污吏给抓走,家里的老弱妇孺得饿死。
既然总得死,不如死个明明白白。
结果往下不知道挖了多少,地下开始寒冷起来,但还是没有水汽。
最终井口上拔土筐的人忽然发现井下没有动静了。
他们低头往下喊却没有回应,只有寒风呼啸而来。
不像是夏天,倒像是冬天。
底下的兄弟生死不知,他们心里发毛了,选了个胆大的绑上绳子送了下去。
结果绳子放到头底下的人还是没有落地,就是被冻的打哆嗦。
这时候能断定的就是,先前打井队打通了什么地方,导致下头出现了一片广阔空间,打井队的底下人全掉下去了!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看守这井口,一路回去拿绳子,汇聚了村里所有的绳子,然后选了个胆子大又瘦削的汉子送下去,让他去查看情况。
地洞深不见底,扔下块石头没听到回音,扔下去一只鸡也没听到鸡再扑棱。
这次他们带来了全村的绳子,倒是把汉子送了下去,很快汉子摇晃绳子让他们给拔了上来。
上来后这汉子告诉他们,下面是一个大洞,很冰冷,他们打井队先头消失的人确实掉在下面了,估计又冷摔的又狠,这会全昏迷了。
但是下面并没有妖魔鬼怪,他们很快将掉落在下的人给绑着拉了上来。
后头又有人举着火把下去看,具体井下有什么县志没有记载,应该是一座古墓,而且里面陪葬品丰富,所以他们先是拿了一些古代典籍出来换钱买粮食,若干年后胆子大了又开始拿陪葬的金器玉器。
按照县志中的记述,这个古王墓就在上下坡的村子附近,王七麟有预感,只要能找到古王墓,他们会得到一些答案。
结果这古王墓不好找,他们漫山遍野的找了两天,却始终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八喵和九六一起上阵,结果愣是没有发现,这下子四个人都老实了。
傍晚的时候红霞满天,王七麟坐在一处山头上看徐大抓蚂蚱,他今晚要烤蚂蚱吃。
看着徐大带着八喵和九六漫山遍野乱窜,他挺服气的:“徐爷别看没有修为,这精气神不一般,他精力是真旺盛!”
谢蛤蟆捏着有些瘸的腿叹气道:“还是年轻,这年轻的胴体总是让人那么羡慕。”
王七麟说道:“不是,这是徐爷天赋迥异,你看我也很年轻,可是就没有他的精力和劲头。”
沉一接道:“七爷你这是身子骨不行,肾虚,所以绥绥娘子老是给你进补。”
王七麟怒道:“滚蛋,老子一点不虚,老子气血旺盛的很!”
他双拳翻转,内视经络。
真气如滚滚洪流般在他体内沸腾,迅速绕着他奇经八脉转了一圈。
他有预感,自己快要突破了,现在就差临门一脚。
为了展示自己气血之旺盛,他特意跑出去掏鸟窝找鸟蛋,不过他找到鸟窝不会把鸟蛋全掏走,至少会留下一两个。
这弄的一群鸟在他们头顶飞,叽叽喳喳的不知道是骂他损还是夸他讲究。
太阳下山,篝火升起,徐大带着一串串蚂蚱回来了。
王七麟懒洋洋的烤了几个鸟蛋,拨拉出来后一边吃一边问:“你弄这么多蚂蚱干什么?要吃个蚂蚱宴?”
徐大用竹丝串起了蚂蚱,往火上翻滚个几圈便烤熟了,喷香。
他扔进一个在嘴里嚼的口沫横飞:“不啊,大爷要做蚂蚱酱。你知道蚂蚱酱吗?鲁南的名菜,大爷有个朋友就是那里的人,他从小吃蚂蚱酱长大,说老香了。”
王七麟说道:“现在我吃什么也不香,咱们怎么就找不到那古王墓入口呢?”
他们想过通往古王墓的盗洞被填上这个可能,所以搜索的格外仔细,只要有蛛丝马迹就会严查。
然后两天了也没有查到它的位置,谢蛤蟆也用了一些秘术,九六鼻子都拱掉了一层皮,可就是没有发现。
沉一也没了耐心,说道:“阿弥陀佛,七爷,这洞口会不会不在这山头附近?”
王七麟摇头道:“肯定在这里,你们村要打井不在自己村的地盘上进行,还能去别村的地盘?”
徐大一个接一个的吃着烤蚂蚱问道:“喷子,你开动你的小脑瓜仔细想想,在你脑海里有没有关于古怪之处的印象?”
沉一说道:“阿弥陀佛,没有,喷僧这两天一直在想,可那时候喷僧太小,从不知道村里还有个盗洞和古王墓。”
“在喷僧记忆里,我们村跟其他村子一样,我爹娘和乡亲们都是寻常种地的农人。”
他说着挠挠光头:“对啦,如果这盗洞肯定在咱附近,那会不会在河底?只有河底咱们没有找。”
徐大哼笑一声:“哈,你可真会想,在河底?在河底倒不是不可能,可那样的话咱们就下不去了,按照县志记述那盗洞很深,下面空间也大,要是全是水……”
王七麟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不怕任何妖魔鬼怪,但害怕河底下有一条深且幽暗的水道,这怎么走?谁敢下去!
谢蛤蟆想了想说道:“无量天尊,沉一倒是给出一条新路,或许盗洞临时被堵住了,所以河水一直未能流淌下去,也有这个可能吧?”
有了方向,后头的事就好办了。
等到第二天日上半空,河水暖和起来,王七麟决定和徐大、沉一一起下水。
谢蛤蟆被他给留在河岸上进行策应,一旦河底有问题,那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便是从河中撤出来,这时候就需要外头人有高超修为能掩护他们。
王七麟脱掉衣服留下马甲,五把剑插在上面,他又叼住了听雷神剑,带着六把剑下了河底。
三人带着八喵和九六入水,他曾经潜入过河底,对这地方并不陌生。
大苇河在这一段很是宽阔,河底生长着茂盛的水草,水流汩汩而过,带起水草舞动。
有些水草纤细且青黑,它们随水流摇晃就像是乱发狂舞。
有些水草粗壮充盈,颜色斑驳,它们被水流带动后像是水蛇在游动。
王七麟小时候经常下河,但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河底,有一种怪里怪气的妖异。
徐大只是寻常人,他憋气本事不行,王七麟看到他几次游上游下的很是遭罪,便冲他摆摆手让他回到岸上去跟谢蛤蟆作伴。
水下只剩下他与沉一。
他们两人在一起潜游,为了防备随时出现的危险,王七麟没有与他分开。
两人两兽游了有一段时间,最终也没有发现异常,河底只有厚实的水草。
这让两人都满心挫败。
沉一生气的用伏魔杖扫荡河底水草,王七麟注意到有一股阴沉沉的红色一扫而过。
他立马摁住沉一接过伏魔杖去挑开了这一片水草,几块罗列整齐的红砖出现在水草下。
就像是砖瓦大房的屋顶。
王七麟早就注意到了,真定府当地的房屋建设的四平八稳,屋顶整齐开阔。
这是因为当地多雨多雾且多山,许多村庄便是建筑在山峦上,很少有开阔平坦的大院子,于是乡下便会将屋顶建的平坦,以此做个小晒场,偶尔晒晒粮食。
王七麟御剑切断水草露出一方天地,如他所预料,这是一片屋顶。
看着这屋顶,一个猜测出现在他脑海中:
当年大苇河不是将上下坡所在的土山给冲倒后碾压过去进行改道,而是上下坡忽然下沉被大地给吞噬了!
整个村庄陷入地下!
后来大苇河的河水汹涌流来占据此地作为河道,河底长出水草,掩盖了地陷村庄所遗留的最后痕迹……
他又想,上下坡这村庄沉入地底和大苇河改道到底什么关系?
现在外界所熟知的是大苇河改道,最终冲垮土山形成泥石流吞掉了上下坡。
那么会不会是上下坡先被神秘力量拖入地下,然后这股力量又一手造就了大苇河改道,用以掩饰这一切?
他正在沉思,头顶忽然又有水浪波动。
察觉到波动后王七麟立马仗剑抬头,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钻了下来,竟然是徐大。
他狐疑看向徐大,徐大指了指自己额头,一脸得意。
此时徐大的额头上贴着一张符,就跟被赶尸匠给镇了的僵尸一样。
有了这符箓后徐大在水中可以自由呼吸,那叫一个敞快。
王七麟恍然,应该是谢蛤蟆给了他一枚辟水符之类的东西。
他冲徐大招手,徐大摇头,冲他招手。
王七麟皱皱眉头游过去,徐大往前方游,他在后面追,然后两人看到水草中有个洞穴在若隐若现。
这会不会是通往古王墓的井道?
但这洞口什么时候出现的?他记得先前他和沉一扫过这里了,并没有发现有洞口。
恐怕有人在搞鬼!
带着这个念头他小心翼翼的去洞口往下看,徐大在旁边,然后——
洞穴像是怪兽的嘴巴,猛然张开,猛的吞掉了两人!
河水消失,风声呼啸。
王七麟一下子失去了浮力,一股失重感出现在他心底,他厉声喝道:“剑出!”
原本被他叼在嘴里的听雷神剑立马落在他脚下,他踩住听雷神剑往下落,头顶有声音下坠,他估计这是徐大,便抬手来了个举火烧天,把徐大给接住了。
不过接的位置好像不大对,徐大发出了一声惨叫。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异常黑暗,一点光亮都没有,以至于王七麟什么都看不清。
他御剑快速下落,落地后放下徐大同御六剑防备四周。
这地方的空间开始大了起来,他努力瞪大眼睛看去,看到徐大的身影在前方站定,似乎在仔细看着什么。
于是他便走过去问道:“徐爷,你在这里看什么?点火呀。”
幸亏徐大先前得到辟水符又回来了,他有须弥芥子,里面有火髻虫烛和蜃脂烛等,到了这地方可以点火照明。
如果只有王七麟和沉一那两人真成了睁眼瞎,他们入水的时候跟光屁股差不多,全身上下就一个洞能放东西,但两人不可能这么做——
毕竟嘴巴是吃饭说话的,含着蜡烛火折子那不是乱来了?
徐大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看什么?大爷看个屁,大爷正在正在找衣裳呢,这地方真他娘冷!”
王七麟一听声音在身后就懵了,徐大不是在他身前吗?如果是在他背后说话,那他面前这个身影是谁?
他立马一个后撤步拉开距离,沉声道:“徐爷,点火髻虫烛!”
火折子带起红色火焰,接着便有绿色光芒亮起。
就在火折子的火光出现瞬间,王七麟依稀看到光芒中有一些身影在靠近。
但火髻虫烛一燃烧起来,周围变得清净。
他随即知道这地方不干净。
火髻虫烛的绿光照耀的徐大一张大饼脸绿油油的,王七麟叮嘱道:“快点武装到菊花,这地方不对。”
徐大将虎豹胄和金缕玉衣都放入了须弥芥子中,他里面竟然还有毛巾,这货仔细擦干了身子才穿上衣服戴上头盔。
这时候头顶响起铃铛声。
王七麟赶紧闻声去张开手臂,有铃铛声定位加上他如今修为高超,精准的接住了掉落下来的九六。
九六落在他怀里后跌的依然挺狠,疼的在他怀里轻轻的叫:“嘤嘤嘤。”
爹爹给妮儿顺顺气。
既然九六下来了,那八喵自然也下来了。
王七麟小心翼翼的往旁边喊:“八喵?摔死没有?”
徐大举起火髻虫烛,在绿油油的烛光中,八喵慢慢悠悠的从空中降落。
它的小尾巴变得很大,一个爪子拽着一个小尾巴,就跟拉着俩降落伞一样。
安全落地。
双倍保障,双倍安全!
八喵落地后表情得意。
这点高度对喵爷来说啥都不算,喵爷就是跳悬崖也死不了!
见此徐大很是钦佩:“阿八可以的,这下来的姿势很潇洒嘛。”
八喵收起小尾巴人立在地,俩小爪爪垂在胸前吁了口气:可把喵爷牛逼坏了,装个逼。
徐大接着说道:“不过八喵你太自私了,你看小九差点摔死呢,你怎么只顾自己不顾媳妇儿?这什么意思?是不是外面有别的狗了?”
八喵惊恐的看向他:你真是一点人话都不说!
九六挣扎跳到地上甩了甩身上的毛,叮叮当当的铃声紧密响起。
听着这声音王七麟心里一沉:“坏菜,徐爷,咱们不是又进入阴间了吧?”
徐大说道:“七爷,别说了,你那嘴巴开过光的。”
王七麟让他留在这里等待沉一,看看沉一后头会不会下来,他拿走火髻虫烛去前面照看。
这是一片很广阔的地方,一眼望不到边——火髻虫烛的烛光有辟邪妙用,但光线与寻常蜡烛一样,照明范围有限。
他走到先前他看到身影的地方去,这次看到有一群人排着队站在一起。
队列整齐,于是当他从后头看,看到的就好像是一个人的背影。
烛光所及之处的几个人穿着统一的长袍,它们闭着眼低着头静静的站着,近距离能看到它们一个个大张着嘴,似乎要喊出什么来。
王七麟看着这一幕头皮有些发麻,他不怕鬼祟,可这些人比鬼还要吓人。
黑漆漆的陌生洞穴中看到一群面无表情的人,这些人张着嘴巴却无人开口说话,一个个脸色苍白的吓人,就算有淡绿色烛光照着,也是白的好像石灰粉。
两人等了一阵沉一也没有下来,这样便决定不等了,两人来联手探索这片地方。
王七麟有预感,他们找到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