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泽小心翼翼的把纸卷从中空的簪子里取出来, 放到了书案上。
陆明修则是打开了匣子里的信笺, 只见上头是余舟的字迹。余舟说明了他无意中发现了这根簪子的蹊跷, 里面藏着一张地图, 画得有些简陋, 他说是他父亲余程的笔迹。
而这根簪子, 正是随着最后一封信所捎回来的。
假设余家就是徐家的话, 这份地图是否就是当初徐家藏宝的地方?
恐怕陈理不惜害死余程都要寻找的,至今都没放弃的东西,会不会就是这份地图?
“你看, ”楚天泽动作轻柔的展开纸卷,生怕给弄坏了。他指着图上所画的对陆明修道:“这张图虽然乍一看上去,让人判断不出是何处来。可是徐家本就是江南的世家, 把此地确定在江南一带, 或许能提供一份思路。”
陆明修凝神看去,却没什么头绪。
他对江南算不得熟悉, 楚天泽却不同, 当初他在江南一带停留了数年之久, 十年前筹措军费, 也是他由代云舒数次去操办。
想来余舟也看不懂这张图, 故此干脆把它送过来给陆明修。他知道陆明修在查这件事,不懂就是不懂, 他想到陆明修手下能人更多,这份地图在陆明修手中, 说不定能查出更多的线索。
在陆明修跟余舟透露过他们可能跟徐家有关系后, 余舟应该很清楚,这份地图很可能代表着和一笔他们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
可余舟如此痛快的就把地图交到了陆明修手上,一方面是他有胆识有魄力,另一方面则是他信得过陆明修的人品。
当初平远侯夫妇毫不犹豫的帮了他们,余舟自然对他们是极为信任的。这张地图留在余舟手中发挥不出多大作用来,或许提供些线索。
虽然余家母子并不清楚当年在京城和江南都赫赫有名的徐家,可听余母的话,徐程早年父母双亡,由家中的忠仆带大,家中只有几分薄产。
余母家中也算是读书人家,只是父亲早逝,母亲带着她过日子,微薄的家产被消耗得已经差不多了。
两家的情况也算是门当户对了,故此在余母的认知中,余家至多是个落魄的行商之人。
陆明修旁敲侧击的打探,余舟也察觉出异常来。左右这些事余舟迟早都要知道的,陆明修干脆把这些猜测都告诉了余舟,并希望他能在家中多留心,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这里仿佛是江南的一处村寨。”楚天泽看着地图,露出回忆的神色来。“地图上描绘的溪流走向、山峦的走势,都很有些特色。”
“这张地图先放在这儿,我记得曾经在一本游记中看到过,只是有些记不清了,回去我再找找。”
陆明修点了点头,道:“费心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楚天泽斜了他一眼,陆明修之所以会对余家的事情上心,其中多半还是为了安九娘。
陆明修镇定自若的把地图收好,交到了楚天泽手上。他诚恳的道:“二表叔向来博闻强记,国公爷和世子爷都曾夸过您,我是自愧不如的。”
楚天泽眼珠转了转,随即手中的折扇方向一转,朝着陆明修招呼了过去。
这小子胆子肥了,当真以为他听不出是讽刺吗?
楚天泽少年时顽劣便是出了名的,他既不是嫡长子需要继承国公府,又没有三弟楚天舒那般自觉用功,成年之后更是游荡花丛,流连青楼楚馆,活脱脱纨绔子弟的典范。
秦淮一带便是他偷偷离家去的。
当时楚天泽也是极有名的,只是这有名让定国公和世子没少收拾他,功夫全用在了不入流的词曲上。
因为楚天泽,云栩都对定国公府放心不少。
陆明修灵活的侧过了身,轻巧的躲开了楚天泽的攻击,两人干脆就屋里你来我往的交起手来。
到底还是楚天泽更胜一筹。他毫不谦虚的道:“也不想想你的功夫都是谁指点的。”
陆明修坦然。
“这位余公子是个人物。”比试点到即止,楚天泽把匣子收好,对楚天泽道:“这份魄力着实难得。如果徐家真的被他继承,想来重现徐家当年辉煌不远了。”
当初徐程对妻儿一字未提,定然是为了保护他们。那时余舟也不过是少年,孤儿寡母却守着足以令人动杀心的财富,无异于怀抱金砖站在街上的幼童。
除了给她们招惹灾祸外,毫无益处。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当初徐程用如此隐蔽的方式送回了这张地图,是不是已经料到了自己即将遭遇危险?
徐程是个谨慎的人,今上在十年前便登上了皇位,可徐程硬是等了两年,才能确认今上是个豁达心胸开阔的人,不会赶尽杀绝也不会牵连无辜,这时他才着手准备重新复兴徐家的事。
当然这一切都还是猜测,若是能按照地图找到徐家的财产,便能得到证实了。
“等您查到之后,我让人跟余舟去一趟。”陆明修道:“毕竟是从余家拿出来的,总得让余家人看到才是。”
楚天泽点了点头,目露赞许之色。
“您这是答应了?”陆明修突然问道。
楚天泽习惯性的点了点头后,忽然有些奇怪,有什么需要他答应的事情?随即他看到陆明修看似肃然的眼神下闪过一抹狡黠之色,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既然您答应了,后天我便亲自去一趟京郊,向余舟把此事说清楚。”陆明修拱了拱手,由衷的道:“多谢您准我两日的假。”
“嘿,你小子!”楚天泽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陆明修这是在给他下套!
前些日子的积雪还没化尽,对于一般人来说,路上的行程可能是一日有些难度,可陆明修是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这点子路程他还不放在眼中。
“你带着媳妇儿子去快活,把我留在这儿给你干活?”楚天泽一双桃花眼瞪圆,怒目而视:“有你这么孝敬长辈的吗?”
陆明修这些年在楚天泽面前算是把脸皮给历练出来了,他面不改色心不慌的道:“如今天正冷,跑腿这样的事就我们小辈来做了。”
楚天泽被噎了一下,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出手教训越来越没规矩的晚辈,只见陆明修已经先一步溜走了。
“等我带回来野味孝敬您!”陆明修话音未落,便已扬长而去。
剩下楚天泽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连一旁的小厮见自家侯爷面色不好,都犹豫着没敢上前。
等到陆明修的身影消失在门前,楚天泽面上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眼前还是那个一板一眼玩命儿苦练功夫的男孩儿,自己怎么逗他都不笑。
即便长大了还是不苟言笑,虽说行事愈发沉稳老练,却很少见他能有这样鲜活的气息。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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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
当陈谦得知六娘曾去探望许蕙后,头一个想法就是六娘想要对许蕙下手。故此他匆匆来了六娘院中兴师问罪。
原本陈谦就觉得去平原侯府的时候,在六娘面前丢了颜面。甚是他怀疑是六娘故意让他难堪,虽说他也觉得六娘能指使动陆明修简直不可能。
他还想着要怎么在六娘面前找补回来,故此许蕙处都没去,便立即去找了六娘。退一步说,即便六娘没做什么,恶心她一番也好。
六娘让他不痛快,他也不会让六娘好过。
“大奶奶如今倒关心起府里家里的事了?”陈谦怒气冲冲的过来了,劈头盖脸的就问:“蕙娘已经远远的搬到角落,你还有什么不满?把人赶出府里你就满意了?”
陈谦这疾言厉色的模样倒把碧云和碧珠都给唬住了,六娘却是不怕他,格外淡定,倒是把陈谦衬得有些气急败坏。
“大爷这是怎么了?”六娘不疾不徐的走出来,扬声道:“碧云、碧珠去给大爷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见二人还是一脸茫然,六娘忙给二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先出去,免得陈谦发起疯来,伤及无辜。
两人忙会意的点头退下,候在门外,没去倒茶也没敢走远。
“您和太太不都希望我接纳许蕙么?”六娘并没被陈谦激怒,平静的道:“怎的如今我去看了她,反而您却急得跳脚?”
“我是打了她还是骂了她,让您如此恼怒?还是您的心肝宝贝在您面前抱怨了什么?”六娘看到陈谦脸色愈发不好看,毫不示弱的道:“您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那许蕙连您的妾室都不算,您竟然为了她,对我不问一字就先发一通火?”
她这般表现,陈谦愈发觉得她对许蕙做了什么。
“这就是你南安侯府姑娘的教养?”陈谦轻蔑的看了六娘一眼,不屑的道:“只知道仗势欺人,欺凌柔弱的丫鬟就显得你厉害了?”
六娘只觉得好笑,实际上她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大爷,您在跟我新婚时收用了丫鬟,如今那丫鬟都有了身孕,庶子都要生出来打我的脸了,您还指望着我欢欢喜喜的替您把人给迎进来?”
这是两人极少数直面许蕙和庶子的事,之前两人干脆直接撕破脸闹掰了。
“先有了庶子……”陈谦避开了他跟许蕙偷情的事,只想让六娘不痛快。“我把你娶进门时当晚就要了你,怎的你身上不见动静?”
六娘彻底惊呆了。
原来有人真能不要脸能到这般境地,她真的要庆幸,自己跟他和离在即,否则一时一刻都过不下去。
“照大爷说,这算是妾身对不起您,对不起陈家?”六娘怒极反笑,“我是不是还要谢谢许蕙娘,让陈家早日有后?”
陈谦冷哼一声。
“她如今身子正不好,你何必再去刺激她?”陈谦义正言辞,觉得六娘得理不饶人,有失主母的气度。
六娘简直无话可说。
“今日去看许蕙的事,我还未发一言,大爷便劈头盖脸给我下了结论。”六娘冷冷一笑,下了逐客令。“我去见许蕙并不是临时起意,前两日我就跟太太报备过,今日是太太的人带我去的。您别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去找许蕙的不痛快!”
陈谦半信半疑的审视六娘话中的真假。
“若是您不信,大可以去太太处问一问!”六娘果决的道:“您去问一问,我是不是在说谎!”
见她态度坚决不似作伪,陈谦也没有再逼她,果然转身就去了丁氏处一问究竟。
六娘长长的透了口气。
恐怕陈谦还要再去见许蕙,只希望许蕙那儿别出什么岔子才是。
即便是六娘也不得不承认,许蕙娘确实是个聪明的女子,给陈谦做妾可惜了。
事实证明六娘也是了解陈谦的。
“娘。是六娘先跟你提出要去见蕙娘的吗?”陈谦急切的道:“您同意了?”
丁氏被陈谦弄得莫名其妙。
“是啊。”丁氏觉得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声音里都透出笑意。“这有什么不同意的,若是六娘能早些看开接纳了许蕙,孩子的事也名正言顺了。”
陈谦皱起了眉头,语气不满的道:“您怎么能放六娘去见她?万一六娘做出伤害许蕙的事情怎么办?她那样恶毒的心思——”
从来都是纵容陈谦的丁氏,却突然沉下了脸,寒声道:“谦哥儿,你这是什么话?素日我多是纵着你,由着你胡来,可我断不能容你做出宠妾灭妻这样的事来!尤其你的妻子,还是南安侯府的姑娘!”
陈谦很少被丁氏用如此严厉的态度对待,不由心生不满。“娘,到底您是谁亲娘?怎么向着安六娘说话?”
“正是我只有你一个嫡亲的儿子,才这样的约束你!之前你没做很离格的事,我不管你。”丁氏正色道:“你是咱们家的嫡长子,往后才名正言顺的把持陈家的绝大多数产业!你都不重视嫡妻,让别人怎么想?”
“我不知道你跟六娘有什么矛盾,可六娘只要一日是你的嫡妻,最起码在明面上你就不能容许妾室都踩到她头上去!”
“你以为你打压六娘,抬举许蕙,就显得你格外厉害?”丁氏恨铁不成钢,一句比一句严厉。“只会让别人看咱们家的笑话!”
一向在丁氏面前放肆的陈谦,也不由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接上话。
只是她的话,陈谦并没听进去多少。陈谦心中还有满腔的愤懑不满,只是苦于没有地方可发泄。
“别的都且不论。当初是你嚷嚷着要去安六娘的,在南安侯身上也没少花银子,如今说反悔就反悔?当初你送到家里的信,是怎么写的?”
陈谦如今应了那句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
他总不能跟丁氏说,他绞尽脑汁都要得到安九娘,被安六娘发现了。当初是安六娘算计了他,而他鬼迷心窍的听了六娘的话,还让把柄留在方庾手中。总而言之这是一笔烂账,根本算不清。
一切只能证明是他的之前在京城里厮混了这半年多,一事无成。
话在嘴边转了几次,即便是自己的亲娘,陈谦也说不出口,只得敷衍的应了两句,便飞快的从丁氏房中走了。突然态度强硬的丁氏,让陈谦有些吃不消。惹不起他躲得起。
先是六娘不给他好脸色,跟他争执起来;后来又是自己亲娘,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的苦衷,只会跟他摆些大道理。
如今肯顺着他心的,在府中也只有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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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蕙让屋里的两个小丫鬟都退了下去,一个人躺在床上,默不作声的盯着帐顶发呆。
她原本以为安六娘过来,无非是威胁恐吓自己一番,让她安分守己,或是发现她腹中的孩子还在,要大吵大闹一番。
前些日子她和陈谦的私情被人发现时,若不是安六娘跑回娘家大闹一场,恐怕她在陈家的境遇也不至于这么凄惨,被关在一间小院子中,有人名为服侍视为监管的看着她,还要不断的给她用药——
无论如何,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放低姿态,让安六娘觉得痛快就好。左右她已经把消息传递给了郑兴,她不信郑兴会那么狠心,对她见死不救。只要忍得这一时,她总有希望。
谁知今日过来的安六娘,却显得过分的平静。
她通身打扮得十分贵气,无不透着她正室嫡妻的尊贵来。若是安六娘心中没有芥蒂,许蕙是不信的;可若是她只来耀武扬威一番,许蕙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
安六娘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她的身体状况,便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丫鬟。
许蕙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只怕安六娘突然发作。
可出乎她意料的,六娘竟然问起了她的打算。这是在暗示她,要赶快离开陈谦、离开陈府么?可安六娘不会这么傻,明知道陈谦已经跟自己发生了关系,自己又有了陈谦的孩子,便是陈家都不能同意。
许蕙纠结着该说些什么话把六娘给应付过去。
“回大奶奶的话,奴婢真的没有想要高攀大爷的意思!”许蕙半真半假的道:“只是家母疾病缠身,我只能以卖些自己的绣活谋生。太太看我可怜,便肯花高价买我的绣品。有一日我来给太太送东西,不巧碰上了喝醉了大爷,才被大爷、被大爷给占了身子!”
说到伤心处,许蕙拿出一块帕子,按了按闪着水光的眼角。“我家本来就欠了陈家人情,便是出了这样的事,又能如何?我只能认了!”说到这儿,她又呜呜的哽咽起来。“太太答应一直担负我娘看病和买药的银子,我便留下服侍太太……”
这个关于许蕙身世的版本,是丁氏派人特意嘱咐许蕙要照说的。当然丁氏的原话自然不是这些,许蕙只是稍加利用,改成最有利于自己的版本罢了。
“原是这样,所以你就报答太太,报答到大爷床上去了?”六娘微微的笑。
看来这个解释六娘并不满意!许蕙在心中叹了口气,却不得不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来。“大奶奶,奴婢从没那么想过!只是、只是——”
“只是大爷强迫了你,你也没办法。”六娘翘了翘唇角,看起来一派淡定。她摆了摆手,道:“我今日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想问一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想继续留下来么?”
安六娘此人倒和想象中不太一样,许蕙佯装怯生生的低下头,轻声道:“我又能怎么想?早就身不由己了,不过是被卷着走罢了。”
这个许蕙嘴可真难撬开,真真是滴水不漏。
六娘在心中默默的思忖着,这么拖下去恐怕丁氏的人觉得可疑,被追究起来就不好了。她只得抛出了诱饵。“前两日,我三姐,就是毅郡王世子妃曾经派人来看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必你很清楚吧!”
许蕙默然。
她本想绕过这个话题,可是安六娘直直的盯着她,她逃避不得,只得道:“奴婢知道。有人给奴婢诊脉。”
“那你可知道,太太和大爷在我娘家南安侯府答应得好好的,说是放弃这个孩子,就要流掉他。”六娘不错眼珠的看着许蕙的神色变化,试图瞧出些许端倪来。“而我三姐,却告诉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许蕙的心弦崩的紧紧的,莫非果然安六娘是来秋后算账的?
郑兴呢?郑兴既然混了进来,对于自己的境遇竟是一点都不知道么?他会不会想着帮一把自己!
“孩子仍在你腹中好好的,而陈家正在帮你保胎。”六娘的视线落到许蕙尚是平坦的小腹上,波澜不惊的道:“却营造了一副虚假的脉象,试图糊弄过去,只当别人都是傻的。”
她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许蕙看着六娘平静的面色,心中有些绝望了。
安六娘想要怎么做?或是她准备怎么出这口恶气?
“你可曾想过,一旦被我发现了陈家没有践诺,我会怎么做?我娘家会是什么反应?”六娘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字字的敲在了许蕙的心上了。“而这一切的后果,又要谁来承担?”
原本许蕙只是害怕忐忑六娘会对她下手,可是听到后头,觉出几分不对劲儿来。她竟从六娘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徐徐善诱的味道,仿佛是在引到着她,做出正确的选择来。
应该不是她的错觉罢?
“奴婢愚钝,请大奶奶明示!”许蕙坚决不肯先松懈下来说第一句话。
六娘蹙了蹙眉,这个许蕙娘果然有几分手段。无法,六娘只得道:“太太和大爷即便不喜欢我,也不敢公然跟南安侯府对着干,结果显而易见。”六娘先是自嘲的笑了一声,随后道:“可这责任大爷和太太自是不能担,否则就是陈家不守信用了。算来算去,还要算到你头上。”
她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像是一阵惊雷在许蕙心上炸响。
许蕙心中很清楚,安六娘说得不是没有可能。既然陈家都不能有错,一切的责任只能让自己去做他们的替罪羊。
想到这儿,许蕙不由冷汗涔涔,旋即她对六娘的来意便更加怀疑,六娘总不会是来耀武扬威一番就算了罢?
“然而我却觉得,你同我一样,都是个可怜人。”六娘话锋一转,道:“如此被困在这儿,着实是有些可惜了。水灵灵的小姑娘,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不见天日罢?”
六娘话里话外分明有向她示好的意思。
“如果大奶奶能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感激不尽!”许蕙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奴婢并非自愿要跟着大爷,实在是出于无奈。正如大奶奶所言,这本就是个错误,如果您能纠正这个错误,便再好不过了!”
许蕙是个识趣的。
六娘喜欢跟聪明的人合作,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你真的愿意离开陈家?”六娘敞开天窗说亮话,“可你知道,便是想要放你走,也不是我一个人轻松能办到的。”
既然她这么说,就一定是有办法。许蕙忙道:“需要奴婢做什么,但凭大奶奶吩咐!”
这些被磋磨的日子过下来,许蕙也不在乎这个人是前世她瞧不上的安然的庶姐,此时她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从陈家离开。
“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配合。”六娘眨了眨眼,用了诱-惑的语气道:“如果你做的好,我能如愿以偿,我保证你也能离开陈家。”
许蕙的神色顿时变得激动,她迫切的等待着六娘剩下的话。
“你附耳过来。”六娘压低了声音,让许蕙靠近说话。“到时候你就这样做……”
这些话早在六娘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想了无数次,终于精简到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境地。不过是要让许蕙配合她演一出戏罢了。
许蕙听罢,不由睁大了眼睛,机灵的捂住了嘴,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出来,
真真是想不到啊,原来安六娘竟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给大爷请安!”堂屋里传来了小丫鬟的清脆的通传声,竟是陈谦过来了?
许蕙的思绪被打断了,她值得匆匆整理好自己的妆容,就要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她已经答应了安六娘,此时定然不能出任何差错。
怎么好端端的,陈谦跑到自己这边来了?
“大爷,您来了!”许蕙扮出一副柔弱的模样,支撑着身子起来,靠在大迎枕上,脸色苍白,颇有些病恹恹的道:“这几日我身上一直不爽利,别把病气过到大爷身上!”
许蕙为什么不舒服,陈谦心里清楚,如今见她这般娇柔懂事,比起只会跟他叫板的六娘比起来,不知贴心了多少。
“蕙娘,你受委屈了。”陈谦按住了要起身的许蕙,一脸动容的道:“你放心,我自会替你做主的。”
陈谦这没头没尾的话倒把许蕙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在自己面前又做出了一副温柔的姿态。她只等佯装感激的点了点头,柔声道:“有大爷您这句话,我便是死了也值了。”
“蕙娘,不许你说什么死不死的!”陈谦这会儿的柔情都放到了许蕙娘身上,倒比开始对她更好些,只让许蕙娘觉得瘆得慌。“有我在,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谁都不能伤害你们母子。”
话音未落,之前陈谦的目光称得上是温柔宠溺的看着许蕙的小腹。
一天里两次被人这么盯着,许蕙也有些吃不住了。
“大爷,您对我真好!”许蕙突然想到了陈谦的来意,如今倒是个好机会,能推安六娘一把。“有您在,便是再多的委屈我也不怕!”
陈谦从许蕙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异样来,果然还是六娘对许蕙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蕙娘你只管说,爷替你做主!”陈谦大男子气概上来,顿时生出几分豪气来。“我不信了,出嫁从夫,她安六娘还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
许蕙闻言,心中信心满满的一笑,面上还是伤心委屈的靠在陈谦怀中,无论陈谦怎么问,都只是摇头。
倒把陈谦看得甚是心疼。
安六娘,你对蕙娘做过的事,我一定会找补回来,不让你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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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您说的是真的?”等到陆明修回来后突然说要带着她和念哥儿一起去京郊的庄子上住几天时,安然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陆明修前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如今陈家的事还悬而未决,他怎的有空出来?安然知道他不是个因私废公的人,可眼下的情况,似乎陆明修不太适合离开。
“自然,你不是答应了念哥儿,过些日子带他去庄子上找思礼玩?”陆明修神色淡定的道:“正好咱们也去散散心。”
安然还是持怀疑的态度,然而正被桃叶牵着,要走进来的念哥儿听到这个消息,可是十分的高兴。他欢欢喜喜的仰头看着陆明修,大眼睛中闪烁着期待兴奋的光芒。“咱们真的要去庄子上玩吗?”
竟是念哥儿听到了,安然不愿意他失望,只得点了点头。
左右是陆侯爷自己决定的行程,想来有他的安排。“是啊,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去找思礼舅舅玩好不好?”
念哥儿高兴的欢呼一声,陆明修才把他抱起来,念哥儿就挣扎着要下来。
“我有礼物要送给思礼舅舅,我这就去准备!”念哥儿奶声奶气的对二人道,“他一定会很喜欢!”说完,念哥儿就兴致冲冲的下来,小短腿哒哒的跑去了自己屋里。
陆明修见安然眉目间仍有疑虑,便上前揽住她,低声笑道:“实话说了罢,咱们这回去也是有正是的。关于余家的事情有些些眉目,余舟发现了一张地图,我和二表叔都怀疑是就是徐家当初藏宝的地方。这件事,我要亲自去跟余舟谈一谈。”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要去京郊。
安然没有再多问,只是带着翠屏等人准备出门要带的衣裳,给余母的药材,带给余思礼的礼物。零零总总,在加上余舟的,也要收拾一番。陆明修明日出门,还有一些事务要交代给秦风等人,便去了外书房。
等到华灯初上时,陆明修才回来,而安然也收拾好了东西,念哥儿乖乖的在一旁摆弄上回安然给他买回来的大福娃娃。
“侯爷,我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安然看了一身石青色锦袍,衬得他愈发身姿挺拔如松,面庞俊朗的陆明修,挑眉道:“您竟然亲自去一趟,而不是把余大哥请到京中来,也十分值得怀疑。”
既然已经被人看破了心思,陆侯爷不再遮遮掩掩的。他从善如流的道:“被夫人看穿了,我就是想要出去散散心。夫人可愿意陪着我?”
陆侯爷这话好像是说反了罢?
“那您这些日子不忙了?”安然面颊发红,到底还是想着陆明修的正事。
陆明修点了点头,道:“我不在,自然有人管。”只听他轻轻的嘟囔了一声,道:“莫非我白白叫他一声表叔不成?”
能被他称为表叔的,且又跟他关系亲近的人也只有一个了,那便是楚天泽楚侯爷。
“您又坑楚侯爷。”安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每一回陆明修有事,都很信任这个在传说中最不靠谱的纨绔子弟。当然能被陆明修如此信任,只能在证明楚侯爷并非凡人。
陆侯爷坦然的道:“我答应给二表叔带野味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旁的念哥儿自己玩儿腻了,要缠着陆明修和安然陪他玩,两人的交谈只能告一段落,专心陪着念哥儿玩。
用过了晚饭后,大家都早早的歇下了,明日一大早还要出门,念哥儿也不用安然哄,自己乖乖的去睡了,想到第二日就能看到思礼舅舅,他也很开心。
果然第二日在安然和陆明修起床后,念哥儿便也起来了,都没用人去叫他。
一家三口收拾妥当后,便乘着平远侯府的马车出发了。
陆明修没有骑马,陪着安然和念哥儿一同坐了马车,一路上三人用了些点心,安然和陆明修陪着念哥儿做游戏,看到念哥儿乖乖的在陆明修怀中,看他变戏法似得飞快的就能解开九连环,念哥儿白嫩的小手拿着九连环,怎么都赶不上陆明修。
见念哥儿扁着小嘴,一副卯足了劲儿要追上陆明修却又始终不得其法,那模样委屈极了。
安然忙给陆明修使个眼色,漂亮的眸子中透出一丝嗔怒来。“怎么不懂让着些孩子!”安然无声的传递着心里的想法,陆明修抿着嘴笑了下,显然是故意在逗念哥儿。
再逗就要把孩子给逗哭了!
安然瞪了陆明修依言,示意他赶紧把孩子哄好。
“念哥儿,你看这样做是不是好一些?”陆明修哄起孩子来也十分有耐心,念哥儿正在手足无措时,陆明修稍微指点了他两句,他便很快的解开了。
安然见状,忙把念哥儿抱到了自己这儿,好生夸了一通。
念哥儿躲在了她的怀中,露出了羞涩的笑容来。
路程倒没显得多漫长,等到了庄子上时,已经快到了午饭的时候。
知道平远侯一家过来,庄子上的庄头并管事婆子媳妇们忙都过来请安,言明已经都准备妥当了。
安然见了他们一面,便让他们自行散去,安然则是先过去拜访余家母子,再回来用午饭。
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即便车上放了不少柔软的织物,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安然先是换了身衣裳,又重新抿了抿有些松散的发髻,确认自己已经装扮妥当后,才出去寻陆明修和念哥儿。
三人才要出门,只听到门口有人传来声音。
“夫人,是六姑奶奶那儿传来消息了!”翠屏匆匆进来回禀道:“说是六姑奶奶一气之下回了娘家,闹着要跟六姑爷和离!”
虽说安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其中也有她的安排,可这也太快了些!
安然刚想找陆明修商量,却发现陆明修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似的。
莫非这就是他们特特来到京郊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