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婧的心思,李昭能猜个七八不离十。她所有的尊荣都来源于李氏,然她觉得自己在李氏的地位又不那么的稳如泰山,一旦有人要对付她或者她的儿女,比方说他们兄妹几个,她只能逆来顺受,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她没有安全感,所以她需要扶持自己人,好让自己有底气。再有哪个女人不想娘家好。
李昭能理解她的小心思,但是不能容忍这小心思损害到家族利益。徐婧的问题不是她有私心,而是她看不清局势就在那里折腾。
兖州这帮人,欲壑难填,罄竹难书,李昭都想把他们人道毁灭。真让他们得了势,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雍州都能被搅得鸡犬不宁。
李昭不可能和徐婧分析局势,说你怎么怎么目光短浅,只盯着眼前这点儿得失。立场身份都不合适,一个不好,徐婧还要记恨她,还是交给李徽吧,谁的女人谁头疼去。
李昭笑意盈盈,道,“第二轮考试在一个月后,徐十四郎若有意,届时可来参加。”保证过不了。
“我弟弟也要考试!?”对向来凭出身就能身居高位要位的世家来说,这太新鲜了!以至于贺十二娘一脸愕然。
李昭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似乎没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书院,传道授业之地。尤其这些孩童都是为了抵抗突厥入侵的烈士遗孤,若是不能将他们教养成才,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英烈,怎么向还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交代!是以,任何一个参与书院运作的人我都不敢马虎,就怕有人滥竽充数。徐十四郎自幼向学,自然是才高八斗。然我不解其人,不知其能,何况未必适合书院,就像擅长辞赋的我总不能让他去管理招生。总要考一考才好知道。”
一顶大帽子砸下去,砸的贺十二娘哑口无言。
还是贺五夫人见多识广,镇定道,“也是我们疏忽了,六娘都没见过十四郎,自然不晓得他为人,我这儿子,不是我自夸,再好不过的。何必一个月后,明儿我就让他过来。”和平民百姓一块儿考试,他们压根不作考虑。特权是世族习以为常的。
连徐婧眉梢都上扬了,话说到这儿,李昭怎么好意思拒绝,见了人,还真能不用了,没这样的事儿!
李昭就是好意思拒绝,“明儿我有事怕是不得闲,最近我都挺忙,否则也不会把考试安排在一个月后了。”你们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我还给你们面子,我犯贱啊!寄人篱下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没救了!
听完她的话,屋内几人面上都是微微一怔,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不由得去看徐婧,她们丢人,徐婧丢得也不少,毕竟她们是徐婧的亲戚。
徐婧眉毛抖了抖,不由面上有些发烧,心头微恼。
孙氏打量了李昭一眼,要是李昭真的软绵绵的应了,倒不符合传闻了。
兖州世族为了在雍州谋得一席之地可谓是绞尽脑汁,兖州世族和雍州世族或近或远都有那么点血缘关系,亲情牌都快打烂了可一无所获。李徽一直不肯松口,雍州其他世族便也不好动作,一旦李氏开先例,其他世家行方便就是顺理成章。为什么她们盯着徐婧不放,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只要攻下李氏就万事大吉。
孙氏差点以为就要大功造成,没想功亏一篑,一时也恼得不行,只徐婧都不敢发作,她就更发作不得了。
李昭的态度,她们是看出来了,但是又不舍得眼前这大好的机会,孙氏溜一眼徐婧,她们还有这位不是,孝字大于天。遂孙氏微微一笑,“六娘连半个时辰的功夫都抽不出来吗?或者让十四郎来寻你也可。”
“半个时辰哪够,半个时辰如何就能了解一个人。十四郎来寻我却是不方便的,我去的地儿不方便接待外客。”老实说李昭没想到都说到那份上,孙氏还揪着不放。
孙氏愣了一下,连笑容都勉强起来,差点没把帕子拧破了,她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不给面子过。
‘满脚马屎’的狂妄竖子!
孙氏夫家娘家都是大世族,历史比李氏还源长,孙氏显赫的时候,李家祖宗还在养马呢。
雍州世族祖上多与胡通婚,很多甚至是汉化的胡人。其他派系世族和雍州吵起来的时候,气得狠了就是一句‘满脚马屎’!心底是颇有点瞧不起他们的。
“六娘说的也是,半个时辰是不够的。”贺五夫人深吸一口气,强笑道,“初九是你外祖寿诞,六娘总要抽空去贺寿的,十四郎也要去,不是两相便宜了。”
外祖?徐父!李昭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又见徐婧一脸赞同的模样,顿时没了和她们在这里玩咬文嚼字游戏的兴致,笑了笑道,“徐十四郎若是真才实学,何必连一个月都等不及呢,真金不怕火炼。”想走后门没门,以后她怎么去堵别人嘴。又不好意思道,“我这裙子脏了,穿着不舒服,先告退了,各位夫人慢慢聊。”
徐婧那是真得让李徽好好和她谈谈了,被人当枪使了她还不知道呢!
徐婧惴惴不安的应了一声,李昭不高兴,她看出来来了。
李昭就这么告辞了,贺五夫人修剪的细细的眉毛一立,转瞬即平,轻轻缓缓的对徐婧开口。当年没能救下自己的侄子,她就不信还不能帮自己儿子连个官职都弄不到。
徐婧的心思,贺五夫人两年前就摸到了——想和原配谢氏争一争李徽心里的地位。再深层次的,是不是要和原配嫡子争家业,她尚不清楚。然而,一个男子若是真心爱重一个女子,不由自主的就会把最好的一切捧到她以及他们的子女面前。到时候,不争也是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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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婧轻轻的按了按小腹,嬷嬷刚刚确定,她已经派了人在门口候着李徽,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不给官做,让贺十四郎给李昭打个下手,也是好的。十四郎她见过,龙章凤姿,翩翩有礼的少年。只要给他机会必然能崭露头角。
李徽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答应,尤其是在有好消息之后。
青梅捧了一件镂丝钮牡丹花纹锦衣过来,“夫人,这件可好?”
徐婧看了看,犹豫,“这衣服做了还没穿过吧,颜色太嫩了些。”
“夫人肤白穿这个最好。”青梅含笑道,“再说了夫人这么年轻,穿这个最合宜。”
徐婧忍不住笑起来,嗔道,“你就会哄我,八娘和九娘都多大了。”
青梅和青黛上前服侍着她更衣,一边笑着道,“就是小娘子们出阁了,夫人也还是像现在这般年轻。”
“我倒是想呢,可我哪有这样好的命,终日操持着,怎么能不老。”徐婧看着镜子里的容颜叹息。
连这镜子都是李昭的产业,也许四娘日后有一份,但是八娘和九娘有什么?家业嫡长子继承,她的儿子日后又能分到多少。
原配一系再风光,那也隔了一层肚皮,不能全然指望。她怎么能不替自己的儿女考虑,有一个体面的母族,几门能拿的出手的亲戚,对儿女只有好的。
青黛和青梅对视一眼,青梅小心翼翼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小主子们是李家的孩子,还有什么可愁的,夫人尽管放宽心就成了。”
徐婧摇了摇头,“你不懂,得势不得势,其中差别可大了。”她不得势,所以做事情束手束脚,连自家亲戚都提拔不了。
青梅正欲说什么,青禾掀起帘子进来,“你怎么回来了,咦,难不成使君今天提早回府了?”
徐婧一喜,一瞧自己凌乱的头发,忙道,“快些给我梳头。”
青禾咽了口唾沫,对着已经乱起来的主仆,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使君回来了,被六娘子的人请走了。”
青梅拿着簪子的手一抖,轻声道,“六娘许是有什么要紧事?”
徐婧的笑影还凝固在脸上,定定的看着青禾,“你有见到使君吗?你可告知使君我有孕了。”
“奴婢和蒙栎说了,蒙栎说使君说了,蒙栎传话,说使君过会儿来正院。”一句话,青禾说的磕磕巴巴,实在是徐婧脸色不好看。
徐婧脸上的喜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一张脸白得几乎透明,她们母子两个加起来,都是比不得一个李昭的,比不得的。
却说李徽处,李徽在书房见了李昭,从女儿那得知竹纸面世,可以加快书籍印发的好消息。李昭又替杨工等邀功,不重视科学家,谁给你发明创造好东西。
心情很好的李徽没有不答应的理,刚高兴了一下。就被女儿一本正经的告知,你老婆有犯蠢的迹象!你不管管吗?
李昭还是很希望李徽能把徐婧掰过来的,双胞胎很可爱,家和万事兴。
李徽,“……”
夫妻间的事,不好叫李昭知道太多,她还是个孩子呢!
遂李徽把她打发走,随手派了个人出去。不一会儿就连李昭离开后,孙贺三女与徐婧之间的话都了解了大概。
自从两年前李徽发现徐婧的想法很‘世家’之后,他就留了心,在徐婧身边放了人,就怕哪天被她打个措手不及,以至于酿下大祸。
李徽留着兖州这帮人一是顾忌雍州世族的感情,二是把他们当做试金石来用,树大有枯枝,雍州也不例外。却没想到把自己妻子的愚蠢给暴露了。
她脑子里到底整天在琢磨个什么?李徽都在想要不要把双胞胎送到陇西给成国大长公主教养。他母亲的教养,他是十分信任的,看他们家几个女儿,哪怕不出挑但也懂分寸。
李徽站起来打算和徐婧深谈一番,若是冥顽不灵,他只能出手,他不可能让她引得子女失和,祸起萧墙。
夫妻俩谈了什么,李昭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徐婧晕倒了,有孕了!
徐婧的改变从双胞胎出生起,要再生个儿子,李昭想想有点儿头疼。可让她动手脚,却是下不了手的。
算了,只要我们兄妹四个足够强大,徐婧就是有什么想法也只是想法而已。
李昭稍微收拾了下就跟着李徽派来的人去书房。
“管家?”李昭顿了顿,然后无所谓道,“行啊!”她没管过,但是她学过哒!
“不是,你担个总揽全局的名头,事情交给你阿嫂的人就成,最多也就两个月。”让李昭管家,李徽觉得暴敛天物。
李昭明白过来,李廷在弘化,成国大长公主却不在,她老人家在陇西,李征不是很靠谱,需要一个人压阵。路珂即将临盆,李曦、二娘已出阁,四娘做生意做到天水郡去了,所以现在这个家是徐婧执掌。而徐婧怀相不稳,须静养!
“那最好不过了!”李昭笑。
“你曾大母还没见过八娘九娘,很是想念她们,过了她们外祖父的寿宴,我就把她们送去陇西。”
李昭一怔,看来李徽和徐婧谈的不是很愉快,否则不会把双胞胎送走,这是要隔离她们母女,减少徐婧对双胞胎的影响。恩,她对怀相不稳的说法有点怀疑起来。
“五娘来了,八娘两个过去刚好给曾大母和大母解闷。”李昭顺着李徽的话。
父女俩跳过这个话题,李昭蹙眉,“兖州那群人贼心不死,我有点儿担心他们狗急跳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李徽神色不改,只是眼底弥漫出一丝煞气,“若连他们都能算计得了我,我这半辈子算是白活了。”
“咦!”李昭听出李徽话中有话,诧异,“他们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