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元年七月十五, 中元节, 已经成了当今皇后贴身侍卫兼太子武师父的凤一, 决定今天大方一回, 买了冥纸和酒菜, 拎着来到了皇宫一处无人的地方——冷宫, 祭拜已经死了几个月的凤九。
凤一摆好了香烛、酒菜, 就开始一边烧着冥纸,一边喝酒吃菜:“说来你还真的是没福气,要是没死, 现在怎么的也能捞个禁军指挥使当当,吃皇家饭,那多好。”自昭王登基之后, 当初跟着他的那些人, 基本都有了去处。
凤卫已经转暗为明,编入了禁军, 护卫皇宫, 要是凤九这个凤首没死, 就算够不上禁军统领, 但捞个副使还是很稳当的, 可惜人没了,一切都只剩惋惜罢了。
要说近来最高兴就要属那些之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混江湖的人了, 跟对了主子,现在也都改头换面, 不再是江湖草莽了。
别看那些江湖人士一天到晚的就喜欢鼓吹什么自由逍遥, 其实他们比谁都渴望安定。这几日她有空闲就会去京城乱晃,不知道见了多少下了职还穿着一身没有一点皱褶的侍卫服,在街道上显摆,肢体僵硬,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满足。
又喝了几口烧酒,凤一看着这空寂败落的庭院,笑了,这里已经没人居住了。估计在之后的几十年也不会有人入住,毕竟现在皇帝的后宫就只有皇后一位,皇后还住在乾元殿,乾元殿就是以前的乾明殿。
“呼……,”凤一夹了一块猪头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一个人喝酒吃肉感觉是真的很爽,想想她最近带着大胖徒弟练功,吃饭时总有个不孝之徒跟她抢肉吃,此刻的心情就更美好了。她容易吗?收个徒弟,她是说不得也打不得,好不容易找了个祭拜友人的借口才脱身偷吃点肉,她当然要大吃特吃,还有牛肉:“好吃……”
凤九在南边养好伤之后,就从汴州赶回京城。刚进了皇宫,经过冷宫时,就看到傻妞了,她这是在给谁烧纸呢?
“谁?”凤一两只小耳朵尖得很,凤九一进入冷宫,她就发现了。不过因为是傻妞,凤九也没特意收敛气息。凤一的左手指已经压在了戴在右腕的银丝剑上,厉声说道:“出来。”
身着一身红衣的凤九也没隐藏,慢条斯理地走到凤一身边蹲下,拿起边上祭鬼神的空碗跟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不错,这猪头肉是城南老朱家的,好久没吃到了,还真有点想。”说着,他又夹了一块猪尾巴放进嘴里,嚼得咯嘣咯嘣的。
凤一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不过想到今天是中元节,也就没那么惊奇了:“好吃那你就多吃点。”她还很上道地给凤九倒了一杯烧刀子,没想到鬼跟人是一样的,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也合乎常理,毕竟鬼也是人转变的。
凤九吃着肉,瞄了一眼凤一,想着几个月不见这傻妞竟然变客气了,难道是因为太久没见的缘故?
两人坐在冷宫里吃菜喝酒,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过了子时,凤一才开口:“你好走了。”
“走去哪里?”凤九有点莫名其妙,他这立了功刚回来,还准备在这坐到天亮,去找皇帝领赏呢,这会他能去哪里?
凤一瞪着她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现在都丑时了,你再不走鬼门都关了。”
听着这话,凤九算是品过味来了,他看向那个还在冒烟的铜盆,再看看摆在地上未燃尽的香烛,敢情他这是已经死了?
“你不会是在祭拜我吧?”凤九捻着手里的小银球,笑着看向凤一:“你给我立了衣冠冢没?”这丫头要是敢说立了,他就准备用他的小银球把她的脑袋给砸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草?
这会凤一也觉出不对了,这人是有气息的,“嗝……,”她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总感觉凤九脸上的笑有点阴森森的:“你没死啊,那刚好还银子。”
瞥了一眼伸过来的那只细白的爪子,凤九就看向了她:“什么银子?”他什么时候欠她银子了?
“就是头七、三七、六七、七七,还有今天中元节祭拜你的花费,”凤一缩回了手,就开始掰算起来了:“我算了下,你总共欠我四两银子外加七十二文钱,是现在给,还是缓缓等你有银子再给?”
“祭拜我?”凤九笑出了声:“你还敢说,我死了吗?我活得好好的,你祭拜我,诅咒我呢?”
这话好像也对,凤一挠了挠头,可是她银子都花出去了:“那你给一半也行。”他刚刚可是吃了她不少肉。
凤九看今天月明星稀,夜色正好,深叹了一口气:“傻妞,咱们两也很久没过招了,这次我在汴州差点丧在赵寅手里,那时候我就在想等回了京城,一定要找你比试一场。”
“你跟赵寅过招?”凤一对这个比较感兴趣,不过银子的事她也没忘:“你在他手底下过了多少招?”赵寅死了,她还挺遗憾的,毕竟他也算是个顶级高手了,她还没机会跟他正面交过手。
“不到两百招,”凤九倒是没往自己脸上贴金,回答得很老实。
凤一抽出了戴在右手腕上的银丝剑:“首先说明,打完了,你还是要还我二两三十六文钱。”她的钱都是她努力挣来的,每一文都沾着她的血汗,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凤九笑着让凤一先出手,瞬间两人就斗到了一起,一开始双方都只是试探,随着时间地推移,渐渐的两人都使出了全力。
凤一身形飘忽不定,出剑丝毫不拖泥带水;而凤九在一开始就没挪过腿,占着脚下的方寸之地,迎接凤一杀过来的剑招,二人眼神都极其平静。
突然“唰”的一声,凤九手中的银球出手了,转眼间就缠住了凤一的银丝剑,兵戎相见,发出了刺耳的“咝咝”声。凤九此刻终于挪动了步子,拉着回到手里的小银球,拽着银丝剑飞速后退。
就在这时,凤一左手突然放开了银丝剑,原还以为她要认输了,哪知她的右手握上了银丝剑,瞬间就抽回了银丝剑,跟着就追上凤九开始出招。两人打得是浑然忘我,冷宫的一处屋檐上,隐逸看得也是手痒极了,只是高手过招,他暂时还是不要参合。
天渐明,二人还是没能分出胜负,依旧打的是热火朝天。屋顶上的隐逸打了个哈气准备离开,他刚想转身,就呆住了,他看到了什么?
凤九这会也呆了,他真的真的只是想要把傻妞给甩出去的,哪知道这傻妞会这么吃不得亏,竟反手拉他一起,现在好了,这算谁的?
凤一傻了,两只眼睛都直了,看着趴在她身上,嘴巴贴着她嘴巴的凤九,她想着她是不是被凤九沾便宜了?
“噢……,”傻不愣登的隐逸,已经飞掠到他们身边:“凤九你怎么能毁了凤一的清白呢?未免凤一被浸猪笼,你还是赶快娶了她吧。”
凤一跟凤九两人对视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看向站在一边抱着胸的隐逸。先是凤九开口问道:“这个怎么办?”
凤一理所当然地回道:“灭口。”
她这话一出,刹那间两人就攻向了隐逸。隐逸应付得是游刃有余:“你们这是要杀人灭口?”
凤一气鼓鼓的:“知道还问,看招……”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昭元帝下了早朝,就回了乾元殿,一进入殿内,他就看到他媳妇跟前跪着三个人,而他家的两个小胖子这会也在:“这是怎么了?”
五娘见他回来了,就从榻上起身,去迎他:“你回来的正好,这有个官司正等着你呢。”
昭元帝拉着五娘来到榻边,看向跪着的三人,呵……,要不是他眼神好,还真看不出这三是谁:“你们干什么了?”
还算有个人样的凤一,撅着张嘴,她现在想要把她徒弟逐出师门,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同意?要不是她家的不孝徒去找她,他们三也不会被请来这。如今可好了,主子回来了,她总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两只眼睛已经黑了的隐逸抢了先:“主子,臣不小心撞破了他们两的奸情,他们两就联起手来想要灭口,好在臣平日里没有懈怠,功夫还算上得了台面,不然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他虽鼻青脸肿的,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就以他们三的身手,想要弄死其中任何一个,都不容易。
凤九扫到皇后那双冒着贼光的眼睛,就知道今天要完,干脆也就不再反驳了,垂首等罚。
“奸情?”自进了宫,五娘的生活就变得无趣多了,前几天还能有点宫务料理打发辰光,这两天宫务都捋顺了,人也就有点闲:“什么奸情?凤一跟凤九,你们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啥叫看对眼?凤一完全懵了,她跟凤九只是切磋过招,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天三人出了乾元殿不到一个时辰,皇后就下了懿旨,把凤一指给了凤九。拿着那道懿旨,凤一拧着眉头,她这是把自己给嫁出去了:“凤九功夫不错,人长得……,”她细细回忆着:“也不错。”
她现在虽然有一个徒弟,但那徒弟不谈也罢。她跟凤九?想着昨夜跟凤九的过招,如果他们成亲了,住到了一块,那不就是她想切磋的时候就能切磋?这么一想,她觉得这桩婚事好像也不错。
而另外一边的凤九,此刻正站在主子赏给他的宅子的庭院里,又看了一边手里的懿旨,他不禁笑了,那个傻妞也不知道愿不愿意?他一直记得在墨家后山,他俩的那场比试,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愉快,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关注着那个傻妞。
这天晚上凤九去找了凤一,回来后就开始准备婚礼。说来他们的婚礼也是往简了办的,不过太后跟五娘都给凤一添了妆。
自成了婚,凤一、凤九两口子真的是过上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日子,从没安生过,当然与此同时,两人的功夫也是越发精益了。
两年后,凤一抱着白白胖胖的闺女准备离家出走,再也不管凤九那个死鬼了。她已经给她闺女摸过骨了,简直就是天生的练武人材,她可算是后继有人了。想到二十年后,小凤一把小凤九打趴下的情景,她脸上的笑是相当的灿烂。
只是她刚出了后门,就被人从后面给圈住了脖颈:“怎么,有了闺女就想要抛夫了?”一身红衣的凤九依旧笑得邪魅,果然就像皇帝说的那样,婆娘一旦有了孩子,相公什么的就成了过客:“风飘飘,你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枉我对你掏心掏肺的,你这样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凤一也气:“我离家出走都怪谁,还不是怪你?我都说了肥肥小名叫小凤一,你非说小凤一不好听,要叫她小凤九,你说小凤九哪里好听了?”
凤九看着傻妞怀里那个睡得呼里呼哧的胖闺女,深呼了口气:“肥肥才三个月,你真准备带着她离家出走?”
“谁说我要离家出走?”凤一气呼呼的:“我是要回娘家,哼……”
凤九圈着凤一的脖颈,一手揽着她:“关于小名的事,咱们再商量商量行吗?”他想到上次陪她回风家的情景,不禁摸了摸鼻子,他岳父岳母很不好惹,关键他媳妇还有十几个堂兄弟。
凤一扫了一眼男人,下巴一仰:“那再商量商量吧,反正我要叫肥肥小凤一。”就连她的大徒弟都觉得肥肥长得像她,这小凤一的名字是再适合不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两口子因为这小名的问题,几乎是天天切磋,肥肥也从一开始的哭闹,到后来的淡定再到现在这般。
已经被改建过的冷宫里,一白白嫩嫩扎着一双啾啾头的胖丫头,见外面又打起来了,就不慌不忙地走进屋子里,搬出一张摇摇椅,接着就是炕几、茶壶、坚果、点心、肉干等等。一切都准备齐全了,她才爬上摇摇椅躺着,一边看着院子里精彩的打斗,一边剥着坚果,往自己粉嫩的小嘴里送,这日子过得是相当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