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翎公主脸上还挂着笑, 不过笑容已经有些僵硬了。
白玉茗笑得非常亲切, “二弟妹你听说了么, 林家那个既没人品又没出息的林大郎, 最后狗急跳墙, 竟然胡乱攀咬, 说有贵人暗中相助于他, 而且这贵人正是太子府的人。”
“是么?”玉翎公主非但没有惊讶诧异之色,眸中反倒有精光闪过。
白玉茗眼波娇利,在玉翎公主略显消瘦的脸颊掠过, 唇角轻勾,“这所谓的贵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再清楚不过。我才不会让她如愿以偿呢。”
玉翎公主明知不妥, 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你清楚什么?”
白玉茗凝视着她,很是温柔亲切的样子, 仿佛寻常人家的夫家大嫂在仔细叮咛才进门的弟妹, “这所谓的贵人头开始打的主意, 自然不是什么帮助林大郎要回馨姐儿, 让林大郎父女团聚这么简单。这人是冲着我来的。她知道我四姐姐视馨姐儿如命, 而我四姐姐和我又姐妹情深,所以相助林大郎要回馨姐儿。馨姐儿若被要回林家, 我四姐姐定然受不了,或许便活不成了。而我才怀了身孕不久, 我四姐姐若出了事, 我还能安心在府中养胎么?就算我想在府中安心养胎,我家太太也不会放过我。我这是头胎,还没坐稳,以后会怎样,谁知道呢?”
玉翎公主失神咬唇。
是啊,如果林家那个小女孩儿真被要回去,白玉萝一定受不了;接下来或许真的便是白玉茗说的这个情形了,白玉茗的日子一定很难过,很难过……
白玉茗语气愈加温柔,“便是林大郎要不回馨姐儿也无妨。林大郎被白家揭穿真相,一定会供出背后支持他的那位贵人,那位身在太子府的贵人。如此,白家和我都被动了,若要追究此事,便要向太子府要人了呢。”
白玉茗如黑色琉璃般的眼眸中满是讥讽和嘲弄。
如果白玉茗、白熹父女二人稍有不慎,真的顺着这个人的思路追究此事,追查太子府相助林大郎的人到底是谁,那真的会顺了背后“贵人”的心意吧?白玉茗不傻,白熹不傻,白家不可能因为林大郎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和太子府交恶,那人白费心机了。
玉翎公主自命为身份高贵的天之娇女,自以为和白玉茗这样的穷家小户之女完全不同,但此时被她幽深难测的目光盯着,竟然有如芒刺在背,浑身都不自在了。
玉翎公主心中升起屈辱之感,挺直腰身,硬梆梆的道:“向太子府要人,只怕世子妃你还不够资格!”
白玉茗轻蔑一笑,“我有没有这个资格,你这位郡王妃说了也不算,由着你过过嘴瘾好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玉翎公主一再提醒她自己不要生气,还是被白玉茗气得七窍生烟。
怪不得这个白家庶女硬是把檀哥哥抢走了,原来她不只容貌艳丽,人也很狡诈,心眼儿特别多!口齿特别伶俐!说话特别气人!
玉翎公主瞅着白玉茗那张比花朵更娇美的面庞,恨不得一把抓上去,把这张绝美的面庞给抓花了。
玉翎公主越生气,白玉茗越镇静,声音温柔如水,“二弟妹,大嫂教你一个乖,任何时候不要因为小人、小事和至亲之人交恶,更不要被奸诈小人蒙蔽,胡乱出手,为自己树下强敌。二弟妹,我说的全是金玉良言,你记住了么?”
白玉茗的眼神是嘲弄的,戏谑的,淘气的。
玉翎公主胸口堵得慌,哼了一声,带着怒气扬长而去。
走出去许久,玉翎公主才回过味儿来:她这么赌气一走,和直接认输有什么区别?好像说不过白玉茗,落荒而逃似的。错了,错了,她不应该这样,应该言辞如刀把白玉茗气坏了,气得白玉茗脸色惨白,捂着肚子痛苦的跑掉……
玉翎公主懊恼不已,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里,一件又一件名贵的瓷器被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
金夫人和望月等人跪在外面苦苦哀求,“公主若生气,打人骂人都使得,万万不可气坏了自己啊。公主,您要保重自己啊。”
金夫人和望月哭泣哀求,低品级的侍女心中恐惧,不停的砰砰砰磕头,“公主殿下万金之体,若有一丁点的损伤,奴婢们便葬身无地了!”
玉翎公主侍女众多,黑压压的跪了一院子,哭泣央求,热闹非凡。
一则赵威是太子的长子,二则玉翎公主身份与众不同,所以玉翎公主这位郡王妃占了太子府景色最优美的院子,长青院。长青院虽安静,但和太子府其余的院子也离得不远,玉翎公主这里动静这么大,别人哪有不知道的。
娄侧妃一向以为她的儿子赵成是太子最宠爱的儿子、大周皇室最俊美的少年,没想到玉翎公主却挑了赵威那一介武夫为婿。娄侧妃既为赵成鸣不平,又对赵威、玉翎公主夫妇不满,况且赵威娶了玉翎公主之后,徐侧妃便威风了,娄侧妃心中早就憋着一股气呢,趁机找到徐侧妃冷嘲热讽,“太子妃身子不大爽快,她这做儿媳妇的不光不在身边侍疾,还打骂下人、乱砸东西,有一丝半点儿替太子妃祈福积德的意思么?不孝顺。徐姐姐,你虽不是正经婆婆,却也是侧妃婆婆,该管的时候你得管管,不能任由她小孩子脾气这般胡闹,你说对不对?姐姐你别怪我多嘴,我是一片好心,全是为了你着想。当然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毕竟你儿媳妇闹得太不像话了,整个太子府都丢人。”
徐侧妃被娄侧妃连讽刺带挖苦,脸色紫中带红,难看之极。
娄侧妃把徐侧妃狠狠奚落了一番,方得意的走了。
她当然不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不光寒碜了徐侧妃,又到太子其余的夫人爱宠处走了一遍,把玉翎公主的坏话说了个遍。
徐侧妃气得胸口疼,思量再三,扶着侍女去了长青院,想和玉翎公主说说为人媳妇之道。谁知她才到长青院门口便被挡了驾,根本连玉翎公主的面也没见着,当然就更别提摆出做婆婆的架子教训儿媳妇了。
徐侧妃脸都黄了,“你们通报了么,便说公主不肯见我?”
玉翎公主高傲,她的侍女也和别人的丫头不同,头昂得高高的,“用不着通报!上头说了,公主殿下心情不好,不管是谁,一律不见!”
徐侧妃差点儿没被气出个好歹来。
好嘛,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儿子娶了媳妇,媳妇就是这么对她的!
徐侧妃当天便被气病了,躺在床上直哎哟。
赵威听说徐侧妃身体抱恙,自然是关心的,一路小跑着就去看望徐侧妃了。徐侧妃脸色蜡黄,少气无力的推赵威,“你也别来看我了。我也知道,这世上多少做儿子的都是这样,娶了媳妇便忘了娘。你和你那高贵的公主娇妻恩爱度日吧,别管我。”
赵威这才知道是玉翎公主惹了徐侧妃,不由的苦笑。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远赴图罗、历经艰险方才抱得美人归,把玉翎公主娶回了太子府。可玉翎公主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一直是冰冷无情的,他知道徐侧妃是正话反说,要他教训玉翎公主,好为徐侧妃出口恶气。可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玉翎公主根本懒得搭理他……
“母亲,您暂且忍一忍。”赵威愧疚不已,低声下气的劝徐侧妃,“她才嫁给我不久,还没学会怎么做人媳妇。她年纪小,您容我慢慢教导她。”
徐侧妃满心等着儿子来了好让她扬眉吐气,听了赵威的话,心凉了一半,幽幽的道:“你这媳妇多金贵啊,莫说我了,放眼整个太子府,有谁敢惹?”
赵威陪笑脸,“话也不能这么说。”
话不能这么明着说。虽然大家都相信娶了图罗公主的皇孙会笑到最后,可这话没办法拿到明面儿上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徐侧妃另一半的心也凉了,背过身子冲着墙,不管赵威如何哄如何劝,再也没有回头看赵威一眼。
养儿子做什么?十月怀胎生了他,千辛万苦养大他,娶了媳妇便忘了娘啊。
赵威从徐侧妃处出来,心里也是憋气,打算去见见玉翎公主,宁可他陪小心说好话低三下四,也要玉翎公主给徐侧妃陪个不是;就算碍于面子不能陪礼道歉,至少也说句软话,让徐侧妃面上有光。
赵威盘算的挺好,谁知他和徐侧妃一样,才到长青院门口便被拦住了,不许进去。
赵威脸红脖子粗,“我是玉翎公主的夫君!世上哪有不许丈夫见妻子的道理!”
侍女对赵威态度还好多了,脸上带着笑,但不许赵威踏进院门一步的立场是坚定的,“公主殿下吩咐过了,不管是谁,一律不见。驸马请改天再来吧。”
赵威气得白了脸。
丈夫见不到妻子,他是玉翎公主的丈夫,是大周皇孙,可他想见玉翎公主都不行,被个侍女挡在外头了!
院子里,玉翎公主终于大发慈悲,放金夫人进去了。
金夫人也不管满地都是碎瓷,进屋便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请罪,“都是奴婢办事不力,惹公主您生气了!”
金夫人膝盖上流了血,手上流了血,额头也是血,她顾不上这些,不停的磕头。
玉翎公主目光比冰雪更寒冷,薄唇轻抿,更透着无情,“你是怎么办的事?”
玉翎公主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知酝酿了多少恨意。
金夫人脊背发凉,嚅嚅的道:“奴婢想岔了。奴婢本想着,这林大郎只要还了嫁妆,白玉萝便没道理不还馨姐儿。馨姐儿若还给林家,白玉萝这愚蠢妇人或许一根绳子便上了吊,那白玉茗的胎还能坐稳么?退一步说,便是林大郎要不回馨姐儿,也能扯出太子府,白家、白玉茗向太子府要人,太子殿下大怒,那后果岂是白家能承担的?谁知白家诸人这般狡猾,又这般沉得住气,既制住了林大郎,又避免了和太子府冲突……”
玉翎公主带着怒气咬牙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金夫人头皮发麻,膝行几步,讨好的道:“奴婢还有别的计策,公主只要敢采纳,那是一定能见效的!”
“什么?”玉翎公主似信非信。
金夫人诡谲一笑,“公主忘了么?白玉茗不只是庶女出身,她生母还是舞姬。把她这舞姬生母那不堪的过去给挖出来,看她还有什么脸当皇孙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