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见姬景怜已经过去了三天,简沁这段时间都没有出过房间。她浑浑噩噩、时睡时醒,只有在渴了饿了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在最混沌的时候,她甚至产生过自杀的念头。
在这样的无助中,简沁不是没想过向父母寻求帮助,可一想到自己未婚先孕,想到父母的传统思想,想到家乡小镇的风气就无法鼓起勇气。
她自小到大几乎从没有让父母失望过,只是想象他们失望的目光就心如刀绞。
她思考了三天,最后得出的结论与她所控诉的姬景怜是一样的——她只能且必须要打掉这个孩子。
“景惜,对不起……”
简沁望着手机里自己与姬景惜的合照,再次流下泪水。恍惚之间,她终于想起了一件自己不该遗忘的事。
她还不知道景惜的墓在哪里。
简沁慌慌张张起身却因为太久没有进食而一阵晕眩,差点晕倒在地。但她此时已经顾不上身体的难受,慌乱地扑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翻找起来。
为什么她会那么愚蠢呢?不,或许用无情来形容更为恰当。竟然整整过了三天她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去看看景惜。至少在打掉孩子之前,她必须要向景惜道歉。
简沁终于翻找到了之前被自己丢弃的名片,幸好她只是捏皱而不是撕碎了名片。看着名片上姬景怜三个字,简沁又不期然地想起了两人当日的对话。
明明是姐弟,为什么那么开朗善良的景惜会有这样冷酷而不近人情的姐姐呢?
简沁光是想到再次和对方相见,胃部就忍不住抽痛起来。但这是她唯一能见到景惜的途径,就算忍受再多的煎熬也是值得的。
简沁拿着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颤抖着拨出了电话。很快,手机那头就响起了姬景怜听起来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
*
“简小姐,很高兴你能想通给我打电话。”姬景怜为简沁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你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简沁为了出门以及见姬景惜特意收拾了一番,强迫自己吃了点东西,因为她不想自己以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姬景怜的面前。只不过姬景怜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嘲讽她的无情,让她很不是滋味。
“我只是想知道景惜的墓在哪里而已。”
“所以我来带你去见他。”
“只要你告诉我位置,我可以自己过去。”
“没有我陪同,你可进不去那个墓园,”姬景怜盯着简沁的脸,无形之中似乎在给她施加压力,“而且我认为这件事越快解决越好,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简沁抿了抿唇瓣,最后还是依言上了姬景怜的车。
“简小姐,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安排好一切。手术的医生,术后疗养的环境都会是最好的,赔偿也会非常优渥……”
“能不能不要再用你那套论调来说服我了?”简沁从来不是强硬的人,但在面对姬景怜的时候,她不得不用强硬的态度来掩饰自己的脆弱,“不要一副为了我好的样子,打不打掉这个孩子是我的事,就算我真的决定不生下他也不会要你一分钱。”
姬景怜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简沁,目光微微闪动。
“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造成你如今尴尬的境地,你可以把这当作补偿。”
简沁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姬景怜对姬景惜的态度,冷淡而高高在上。
“景惜没有哪里对不起我,他只是遭遇了意外,难道死亡是他的罪过吗?我不会要你所谓的赔偿,更不会让你借此侮辱我和景惜的感情!”
简沁红着眼愤恨地望着姬景怜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番话。
姬景怜沉默片刻,突然换了话题。
“我听说你辞职了。”
陈述句而非疑问句,如果简沁之前还想着那只是一场巧合,那么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姬景怜知道自己在子公司实习的事。
“姬小姐,我希望你知道调查别人的隐私是犯法的。”
“我只是恰好看到了人事部的资料。”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简沁根本不相信姬景怜的说辞,她已经可以确定,对方对自己做了详细的调查。
“我在姬景惜的手机里找到的。”
姬景怜有问必答,听起来毫无破绽,不过简沁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去思考那些,因为姬景怜提到了手机。
“手机……”简沁缓和了一下语气——虽然不想向姬景怜低头,但她实在是太想要姬景惜的手机了,因为那里面装着两人的回忆,“姬小姐,你能不能把景惜的手机……”
“当然不行。”
简沁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拒绝,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恼怒。
“你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行?家里人有处置死者遗物的权利,不是吗?”
简沁噎了一下——遇到这样不近人情且蛮不讲理的人,她知道示弱和讲道理都是没有用的,对方根本不会心软。
道不同不相为谋,简沁干脆闭了嘴,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两个人没有一句对话。
车子终于驶进了墓园,姬景怜刚一停下车,简沁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车门,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漂亮温顺?”姬景怜下车之前看向了车斗,嘴角露出了嘲弄的笑容,“漂亮倒是漂亮,温顺我可没看出来。”
简沁一下车就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和姬景怜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让她几乎窒息。可是当一眼扫过满园的墓碑之时,简沁花了几日才稍微平复下去的悲伤立时又被点燃,几乎是一瞬间,她就红了眼眶。
在进入墓园的时候,简沁就理解了姬景怜说没有她陪同自己进不了墓园是什么意思。有钱人就连墓地都戒备森严,必须是亲属或者得到亲属同意的人才能拜访这里。
“走吧,我带你过去。”
姬景怜下车后没有废话,直接带着简沁向目的地走去。而随着逐渐靠近,简沁也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当最后站在姬景惜的墓碑前时,她已经泪如雨下。
明明不想在姬景怜面前露出狼狈的一面,可是一想到恋人的离世,一想到自己只能打掉孩子,一想到这几日的遭遇,简沁就难忍伤心与委屈。
“景惜……”
她蹲下身颤抖着抚摸着墓碑,呆呆地看着墓碑上镶嵌着的照片。
姬景怜站在她身后,拢眉看着这一幕,脸上的冷淡略微削弱了一些。
“简小姐,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斩断这份牵绊,今后就该好好地向前走。至于金钱只是我代姬景惜给你的补偿,你没有必要为了虚无缥缈的骨气拒绝自己应得的东西。”
简沁猛然转过头来,狠狠地望着姬景怜:“姬小姐,你一定没有爱过别人吧。不是什么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会向前看,但这不代表我会忘了景惜。”
她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我看出来了,你很有钱,但我和景惜的交往从来不是建立在金钱之上的,我也从来没想过麻雀变凤凰。你作为景惜的姐姐,找我的理由竟然是花五百万要我打掉他的孩子,你不就是怕他和你分家产吗?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简沁思来想去,认为姬景怜会有这种反常举动的原因只有一个。
“你们有钱人那点烂事我不想知道,从今往后也不会再和你们有瓜葛,但我会一直缅怀景惜。”
姬景怜牙根微咬,与简沁沉默地对视着,女孩倔强的表情与目光看起来是那么可笑又天真,她却罕有地没能说出嘲讽的话语。
“你不想要钱也可以,但其他由我来准备。”
姬景怜显出了一丝强硬,简沁微微抬起下颌,固执地道:“不需要,我不会接受你一分一毫的施舍,但相对的,我要定时探望景惜的权限。”
姬景怜眉头紧拧,面色显出一丝不耐来。
“愚蠢的小姑娘,别把爱情看得太高尚,免得等你年纪再大一些时候为今天做的决定后悔。”
“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觉得你可怜。”简沁鼓起所有的勇气与姬景怜针锋相对,“我会如你所愿打掉孩子,但我要来探望景惜,条件就是这样。”
姬景怜瞳眸闪动,神色变幻,简沁第一次看到这位精英丽人露出如此不淡定的神情,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胜利的得意。仿佛她这么做,也为去世的恋人讨回了一点儿公道。
姬景怜似乎被气得不轻,闭上双眼才渐渐冷静下来,再睁开后已然又是先前那副冷淡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就随便你,你打算打掉也好,打算生下来也好都是你自己的决定,至于探望姬景惜?你想也不要想!”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去,惊呆了以为胜券在握的简沁。简沁不明白,姬景怜为什么不让自己探望姬景惜,至少这件事完全不影响她的利益才对。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要追上去,只是追了没几步就看到姬景怜如同被定身了一般站在不远处。
“姬小姐,你为什么——”
她本想控诉姬景怜的态度,却突然发现两人的对面站了一位优雅美貌、打扮富贵的中年女人。因为有过姬景怜上门的经历,简沁此时一看贵妇的样貌就断定了她与姬景怜、姬景惜有血缘关系。
“你……”
简沁下意识开口询问,姬景怜却微微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挡在了身后。
“妈,我没听说你今天要来这里。”
贵妇保养得非常好,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神情温和又慈祥:“我也没听说你今天要来看望景惜。”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简沁身上:“还带了一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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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都不讨好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