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 杂货铺刚一开始营业,门外等候已久的顾客们就鱼贯而入,很快将店内的位置填满。
进门左手边的手工纸货架前, 男女老少按照各自的喜好选购手工纸, 不时有人拿着选好的纸坐下认真书写, 最后再在收银台处购买一个信封, 放入倾诉寄语墙。
再往里的甜品区内,学生模样的顾客,三三两两的聚坐一桌,小声说笑着。
往右看, 布置精美的刺绣区, 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孩,正身穿汉服耐心给顾客讲解着教程如何激活,其他人或端详自己装裱后的成品,或认真绣着上面的简单图案。
一个过道之隔,仙气十足的柜台前,精油和口脂被一双双柔胰从玻璃后取出, 带往收银台结账。
再看看离自己最近的桃木挂件区, 凉柚深深的叹了口气。
就算发了微博,兽王八卦镜和竹木书签售空, 本月无补, 学生家长们仍是报以希望, 每每过来徘徊,期待杂货铺会突然补货。
见又是一天柜台空空, 有人失望离开, 打算明天继续来蹲守, 有人选择带走几个桃木小挂件。
桃木小挂件的雕刻手法烂熟于心, 凉柚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手中动作不停。
很快,一个个小葫芦填满盒子,然后是桃木剑、桃木斧等杂货铺内在售木雕。
巩珊珊过来找她的时候,凉柚刚刚把最后一个车好的珠子挂在红绳末端。
拍了拍手,凉柚将系好红绳的挂件一一放回盒子里,开始清扫桌面上的木屑。
巩珊珊擦了擦因为恐高而产生的冷汗,拽过旁边会客用的椅子,搬到凉柚对面坐下。
将木屑一点点擦进垃圾桶里,凉柚抬眼看她:“怎么了?”
杂货铺另一半大堂尚在施工中,巩珊珊作为本次项目的主要设计师,每天都要在店内按时打卡监督,如果施工过程中遇到与设计不符的地方,可以及时修改调整。
把擦过汗的纸巾跟着丢入垃圾桶,巩珊珊开口:“现在安装进度刚刚五分之一,我想问问你,你还要不要在大堂按卫生间?如果你想按的话,现在可以给你预留个排污管道的位置,如果生态墙建好后,再想改就难了。”
打从第一次给杂货铺做设计开始,巩珊珊就一直惦记着想让凉柚多按一个卫生间。
当初凉柚刚刚毕业,手中余额不多,一个卫生间的经济装都花费了她大半存款,那会儿的凉柚曾坚定拒绝了这位女设计师。
如今对方旧事重提,凉柚倒是没再拒绝。
随着杂货铺招的住宿员工日益增加,卫生间的使用一直是大家非常头疼的问题,只是凉柚一直很忙,才会屡屡忘记这事。
想了想,凉柚放下垃圾桶:“预留排污管道倒是不用了,店内员工住宿区在后院,卫生间安在大堂不方便,我打算在后院再装一个。”
巩珊珊点了点头,顺口自荐:“那我给你设计吧?老顾客了,给你打折。”
凉柚好笑道:“你们公司业务还挺广的呀。”
对方上次的设计很是合理,推荐的电器和用料也都是性价比很高的,有过良好的合作基础,凉柚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更换设计师上。
后院。
打开久未有外人踏足的柴房,凉柚指着里面:“我打算把这间屋子改成卫生间,这样两个卫生间挨着,看起来也规整一些。”
柴房的地上,是几堆大堂拿过来的绸布盖着的什么东西,上次安保公司来人安装摄像头之前,凉柚提前盖好了绸布,没人知道底下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打量了一下,巩珊珊抱起胳膊思考:“隔壁就是原来的卫生间,污水排放倒是挺方便,不过地上这些东西需要挪走,我们测量需要精准数据。”
点了点头,凉柚出门开始喊人。
造纸坊几位男士被叫来柴房帮忙的时候,凉柚刚刚掀开一进门的第一块绸布。
绸布下是一块块大小薄厚不等的木料,花纹和颜色都不尽相同。
男生们对视一眼,上前开始搬运。
小块的木料一人可以拿好几块,大块的木料很沉重,需要两人合力搬运。
一块块木料被搬到其他空置的厢房,几人一路说说笑笑,声音很快传进中途被路过的实验室。
芮怜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工具,开门探头出来查看。
芮怜:“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田钊利正费力的抱着一堆小木块往前走,听到问话,分神去答:“柴房要改建卫生间了,我们在把柴房堆放的木料搬到其他屋去。”
木料虽小,但放在一起抱着很容易有一两块掉落。分神的这功夫,两块木料从最上端滑落。
田钊利不方便弯腰,犹豫是先把手里这些搬过去回来再拿这两块,还是弯腰试试能不能捡起来。
见他不方便,身子缩在门内的芮怜关上门,走了过来,想帮忙。
芮怜:“我帮你捡吧。”
蹲下身伸手的这一会儿,芮怜的眼微微睁大,眼里瞬间浮现起了一堆数字。
芮怜:“!!!”
只见掉在地上的两块木料,一块结构略粗、纹理灰色有波浪,极其美观,和记忆中的柚木吻合;另一块材质细密松软,色灰褐兼绿,有波浪形木纹呈金丝光泽,正是深受追捧的金丝楠木。
这么两块木料键盘大小,手机厚度,价值不菲,可能过了百万而未可知,如今就这样被人随意掉在地上……
芮怜吸着气努力压下震惊,伸出去捡木料的手因为心疼有些颤抖。
怀中抱着木料的田钊利因为不能弯腰,没有看到芮怜的异常,只是感觉对方蹲下去的时间有点久。
手有些酸的田钊利不禁有些着急:“芮怜?”
芮怜被催的回神,捡起地上的两块木料心疼的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起身想要把木料放在田钊利怀里木料的最上面,却又被入眼的其他木料而迷了眼。
紫檀、乌木、红木、檀香木、柚木、黄杨木……
虽然早就见识过老板用花梨木当木雕礼盒售卖,也见识过大堂那些家具的古朴,但芮怜还是被这些小块木料的种类震在了原地。
她滴个乖乖,田钊利怀里只十来块木料,就涵盖了数种她所能叫上来名字的名贵木料和名贵进口木料!
被金钱的光芒刺激,芮怜使劲闭了闭眼,最后也没把手里的两块木料给田钊利。
从对方手里又拿下来一块,跟刚刚的两块一起抱在怀里,芮怜道:“我帮你拿吧,省得再掉。”
再掉在她眼前,她可就要心疼死了。
跟在田钊利身后一起往柴房赶的时候,芮怜还在心里问自己:她这次离家出走,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碰到了有如此家底的老板?
进到柴房,于兴言等人还在陆陆续续进出,搬着各种木料。
正要跟凉柚打招呼,芮怜眼疾手快的扶住于兴言怀里即将掉下来的一块木料,嘱咐道,“小心点言哥。”
于兴言道了声谢,费力的走出柴房大门。
凉柚看向她,第一时间注意到对方身上的白大褂上有两道印记。
凉柚:“大褂脏了,怎么弄的?”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大褂,芮怜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这是她刚刚帮田钊利拿木头时弄上的。
芮怜:“口脂制作的差不多了,我听到动静,来帮忙搬木料。”
凉柚并不会一味要求员工不停工作,适当的放松是应该的,闻言道:“你歇会儿吧,已经搬了大半了,一会儿回实验室,记得换身干净的大褂。”
白大褂是芮怜的工作服之一,按照实验室标准,脏了的大褂带有灰尘,很容易影响口脂和精油的纯净度。
芮怜刚答应了一声,就看到袁亮怀里摇摇欲坠的一堆小块木料。
芮怜:“诶袁亮你轻点,别把木料磕坏了。”
说着,她过去帮人将木料按大小摆好,防止半路摔地上。
看了眼比她还心疼这些木料的芮怜,凉柚总觉得对方好像看出了这些都是什么品种。
不过这些木料并不是她这次兴师动众,把人全都聚集到柴房的原因。
随着一块块绸布被掀开,靠近外面的几堆木料被一堆一堆搬走。
拍了拍手,凉柚示意大家先休息一会儿。
工作服早已脏了,大家干脆垫着绸布,坐在地上休息。
见人齐了大半,凉柚走过去,将柴房内最后两堆东西上面罩着的绸布掀开。
一瞬间,大片大片的翠绿映入众人眼帘,惊艳了正席地而坐的几位少年,也惊艳了正站在凉柚旁边,心里暗自计算着那些木料价值的芮怜。
透过窗户,几缕日光照了进来,照在这片翠绿之上,让众人的眼中都跟着沾染了些许绿意。
最初的惊艳过后,众人齐齐凑过来,围着两堆翠绿细细打量起来。
这两堆翠绿并非一体,而是由一片片厚度相等的半通透绿石堆成,绿石们宽度各异,大多一臂之长,堆成半人高度。
一眼看去,粗略数来,这两堆绿石加一起,竟然有数百片之多。
几人之中,袁亮性格最是大大咧咧,脱口而出:“我去!老板你家竟然有这么多翡翠???”
在他旁边,方源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颜色通透,厚度均匀,质地坚硬,应该不是翡翠。”
翡翠多数开采于原石之中,颜色、大小、形状都不尽相同。翡翠先以种水论价值,再按大小做最后评估。
若真有人开采出这么亮丽的大块翡翠,肯定舍不得切成如此均匀的薄厚,将之贬值,毕竟同种水的翡翠,越大,价值就越是翻倍增加。
但要说不是翡翠,这手感又是玉石没错。
最后,大家只得将目光移到站在不远处,一直在看着他们的凉柚:“老板,这到底是什么呀?”
早在将这些石化椰棕叶放入柴房的时候,凉柚就为这一天打好了腹稿。
摇了摇头,凉柚表情同样茫然:“我继承这家杂货铺的时候,它们应该就在这里了,这里的东西都是祖宗们留下来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从哪里来,有什么用途。”
才怪。
作为亲手将这些绿石放入柴房,并在安保公司来人安装摄像头之前,为它们盖上绸布的那个人,凉柚自然知道这些绿石就是传承秘境中的石化椰棕叶,也早就为它们规划好了未来的用途。
只是这些真相和想法,她肯定不会坦白告诉众人。
本来她还在犯愁自己该如何合理将石化的椰棕叶拿到杂货铺里使用,设计师巩珊珊的出现就完美解决了这一问题。
杂货铺众人不知道凉柚的杂货铺是如何继承的,但以杂货铺的千平占地面积来看,可以想象的到,凉家祖辈曾经有多显赫。
从杂货铺外面的匾额和屋檐可以看出,凉家早在建国前就盛行一时,那会儿的各个世家大族,或占山开采,或盗墓起家,都底蕴丰厚,为家里后背留存下些许宝贝,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这些东西被发现于柴房,而不是院子里地底下挖出来的,所以所有权默认归凉柚,毕竟谁也无法追溯凉家祖上到底是如何获得这些绿石的。
见识过柴房另外那些木料的价值,芮怜反而是几人之中最为平静的。
平静到有些麻木。
因为她知道,能跟那些名贵木料放在一起的石头,肯定价值低不到哪里去。
做完甜品,许萍萍想要过来喊大家吃午饭,却见到大家正围着一堆绿石的东西团团转。
跟着凑了过去查看,错过了讨论时间,许萍萍还在状况外,“哇,这么多绿色的石头,要是雕刻成挂件或者摆件,肯定特别好看。”
因为这些绿石实在太规整了,许萍萍以为它们是一些人工合成的石料。
众人本来还沉浸在老板祖上很有钱的震撼之中,闻言也跟着想象了一下,这些绿石经过老板之手,被雕刻成物的样子。
别说,想象一下,好像还真确实挺好看的。
正有此意的凉柚,对她微微一笑:“好,改天一定试试。”
石化椰棕叶的存在总算过了明路,凉柚松了一口气,众人却是提起了一口气。
这些绿石很有可能是他们没见识过的玉石品种,这个认知一旦产生,让大家搬运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失手,打碎的就可能就是成千上万甚至上千万的珍品。
——就是给杂货铺打工一辈子,也还不起的那种。
柴房终于被清空,巩珊珊根据测量出来的数据,开始跟凉柚这位业主一起,商讨如何规划卫生间。
敲定好所有设计细节的时候,凉柚也将所有必须本人提交的材料,交到了各个有关部门,余下的事情,可由设计公司跟进,凉柚只需等待手续下发即可。
后院和大堂的另一半边同时施工,作为甲方,凉柚只偶尔去看看现场,其他时间,都呆在雕刻区里刻挂件。
杂货铺现在的客流量要以千计,所有商品都是纯手工打造,不能使用机器。
虽然将很多事宜都交给了专人负责,但雕刻这项工作,凉柚还需亲自动手。
整天整天的不停雕刻,渐渐让这些小挂件有了些许库存。
看了眼距离杂货铺下一次补货兽王八卦镜和朱木书签,还有十天时间。
停下雕刻小挂件的动作,凉柚拿出些许大木料,开始雕刻起兽王八卦镜,为下个月的售卖补货。
等到五百块八卦镜被放进礼盒中装好,后院的柴房和卫生间也装修完毕,开始交工。
柴房很大,是隔壁屋子的两倍大小,凉柚和巩珊珊商量后,决定把它一切为二,分为两个大门,一半是公用卫生间,一半是公用浴室。
公用卫生间里,进门左手边是一排四个单间,两间蹲式马桶,两间坐式马桶,独立门。
单间对面是一面大镜子,连接着一排五个洗手池。
以单间和洗手池为界限,一道隔板将卫生间一分为二。
隔板最右侧有一小门,推入后是男卫生间,左手边是男士马桶。
而公共浴室这边,则不分性别,外间是衣物存放处,里间是左右各五个的独立淋头,可同时容纳十人洗澡。
以后的卫生间可以不必再一人一人排队等待,而是像大学澡堂一样,女生或者男生可以同时进入,省时又省精力。
原来的卫生间,则被凉柚重新装修一番,外间是洗衣机,里间仅供她个人使用。
新的卫生间建好后,每个人都会分到一把钥匙。
下班时间分钥匙,凉柚从芮怜的房间走起,一直到童宁的房间时,手里只剩下了一把钥匙。
敲了敲门,童宁的屋里没有声音。
再敲了敲,里边还是没有声音。
看了看手机,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回想吃完晚饭后,好像没见童宁出门,凉柚拿着钥匙,来到监控室。
推门而入的时候,正看到童宁有些慌乱的看过来的表情。
童宁的左手拿着木料,右手拿着刻刀,桌上是些许木屑,见到凉柚,他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
童宁:“柚,柚子姐。”
见凉柚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童宁赶紧解释:“我,我工作时间没有摸鱼,都有认真在看监控的!我是下班时间才……”
要不是他卧室的灯光太暗,童宁也不想来监控室做这些。
见他慌乱,凉柚纳闷的走过来,仔细端详起桌子上的木雕。
巴掌大的木块上,‘瑞狮咬剑’已初具雏形,正是她这几天正在赶工雕刻的兽王八卦镜。
晃了晃手里的木料,凉柚对着童宁挑了挑眉。
十分钟后。
凉柚总算从童宁混乱的语言中,捋出了事情大概经过。
童宁七岁从福利院被领养走,十岁时养父母去世,十六岁时爷爷去世,他是在邻居的指指点点中长大的。
‘灾星’‘晦气’的自我认知根深蒂固在他的脑海里,就算是到了杂货铺,拥有了两块传言辟邪的兽王八卦镜,童宁的心里仍是十分不踏实。
尤其杂货铺的老板还是小时候对他很好的凉柚。
害怕自己的衰运牵连到凉柚,又不忍辜负万警官为他努力来的工作,童宁想着,如果能多有几块兽王八卦镜,就可以压住他的衰运了。
杂货铺的兽王八卦镜一块要589块钱,柚子姐给了他两块,童宁已经非常羞愧,再多要几块,他难以开口。
养父母去世后,童宁跟在木匠爷爷身边,有些手工底子,最终决定自己制作。
工具和木料是他行李里自带的,在当小偷的日子里,童宁偶尔也靠给人做些小型家具为生,只是这些需求很少,多数人家都买现成的。
其实童宁早就在试着雕刻了,只是因为柚子姐一直表现的很抗拒这些迷信说法,所以童宁不敢跟她提,只在卧室里偷偷的练习,最近他卧室的灯坏了,才不得以来监控室。
最后,童宁讷讷解释:“柚子姐,我真的不是想偷师,我就是想多刻几个八卦镜放在监控室和卧室辟邪,我我,我以后再也不……”
头上被一只温暖的手抚过,童宁余下的话顿住。
凉柚:“你想不想跟我学雕刻?学会了之后可以在店里当手艺师傅,也可以自己去开店。”
她认真看了童宁的作品,浮雕的变幻略微肤浅,半立体的石头却活灵活现,如果能静下心认真去学习练习,未必就比自己刻的差了。
最初收童宁进杂货铺的时候,只因为对方与自己同福利院的过往,不想曾经照顾过的弟弟一直在歧途上走下去,所以凉柚给童宁安排了一个本来不需要人看管的监控室职位。
如果童宁能在她这学会一门手艺,并以此自力更生,凉柚也是欣慰的。
童宁简直不敢相信这意外之喜,他还以为柚子姐会觉得他这是偷师,会怪罪于他,他小时候见爷爷很注重自己的木匠手艺,就以为像柚子姐这种雕刻师也注重这些。
从小被人指责惯了的童宁,第一次在除了爷爷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这种谆谆善意。
童宁哆嗦着嘴唇,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的看着凉柚:“柚子姐,我真的可以么?”
又撸了一把他的刺猬头,凉柚笑着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试试就试试,童宁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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