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礼衡这个人从一出生开始就确定为是傅家的继承人, 无论是已过世的傅老爷子,还是现在已经退休的傅父,对他都是抱有最大的期待, 以致于在他的成长过程中, 也会不自觉地要求他做到最好, 不仅是个人能力,还有气度跟素质。三十来年的人生中,除了孩童时代以外, 就是小学时期的傅礼衡也很少会向外人表现出生气的一面。
并不是学会戴面具,而是从心理上来说,他是很傲慢的, 并不认为自己跟那些人处在一个位置,既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没必要为之动怒和生气, 同样的,秦易目前若有似无的挑衅,傅礼衡不放在心上, 只是因为……没把秦易这人当回事。
追溯到更久以前, 他也没有把佟雨雾的心思当回事, 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佟雨雾不会像秦易一样去做蠢事, 她很有分寸。
现在, 看着秦易就站在松景别墅门口, 还如此堂而皇之的要求他去向佟雨雾传话, 一时之间, 傅礼衡也不知道秦易的脑子里究竟进了多少水。
秦易看着傅礼衡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视线又转移到他手中的袋子, 超市的购物袋都是透的,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东西——卫生棉。
不用说,这肯定是佟雨雾用的。
他有些错愕,也有些难受,没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跟傅礼衡已经亲近到这种地步了。
回忆起从前的种种,明明她曾经是他的,现在转眼她成为别人的妻子,这种嫉妒的心情逼着秦易又一次开口了,雨水打在他身上,他毫无知觉,“傅总如果不愿意喊她,可以,那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她,当年也是这样的天气,她是不是在我家门口等了很久我爸也没见她,问一问她当年是不是也很冷。”
傅礼衡握紧了伞柄,深吸一口气,雨后的空气带着青草气息,不知为何,这种宛如小学生的情节,他本不应该放在心上,也不该在意的,只是这气息像是钝刀,待他吸进肺里时,有种闷闷的感觉,令他平静的情绪瞬间有了波动,暴力因子在血液里流窜。
他闭了闭眼睛,勉强压住了情绪,只是握紧伞柄的手,骨节处隐隐泛白。
秦易知道自己今天见不到佟雨雾了,但令傅礼衡心情不愉快,他也算是赚到,现在他跟落汤鸡一样,也不太适合去见她,心里有了离开的念头,再看看傅礼衡挺直的脊背,便低声道:“傅总,我跟她都是彼此的初恋,从小我们就认识,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十八岁以后还约着一起去了英国留学,当年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不了跟她的这段感情,但傅总,我想跟你说的是,虽然她现在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太太,所有人都这么劝我,可我知道,她不爱你,就像外面说的那样,她不能给你带来任何的帮助,对你来说,她没那么重要,对我来说,我可以为她拼命,可以为她死……”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秦易甚至想跟他说——你把她还给我。
傅礼衡不愿意再听下去,他径直进了门,一路上他的情绪都很内敛,哪怕是秦易都没发觉他是动怒的,除了关门时的力度之大,稍稍透露了他内心的真实。
你可以为她死——那你怎么不死?
傅礼衡平静地换了鞋子,提着购物袋上了楼,走廊上也铺着地毯,屋内的安静平和跟外面的雷雨交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卧室里的灯光透了出来,是明亮温暖的光线,他的步伐平稳,来到卧室门口站定,往里一看,正好能看到她盘腿坐在地毯上在翻看什么东西。
这几本婚纱照,佟雨雾都反复看了好几遍,正当她准备换婚礼录像带看看时,不经意瞥见傅礼衡站在门口,不知道他这样站了多久。
想到自己看婚纱照时说不定都在嘿嘿傻笑的样子都被他瞧了个遍,佟雨雾小脸一热,合上婚纱照,冲他娇嗔一笑,“你怎么跟个门神一样站在这里,站多久啦?”
“没多久。”傅礼衡走了进来,语气表情跟他出门前没有任何分别。
佟雨雾站了起来,见他肩膀那里湿了一片,便道:“外面雨下得肯定很大吧,你衣服都湿了,得赶紧去洗个澡,不然这冷气一吹,很容易感冒的。”
“好。”傅礼衡瞥见地毯上的婚纱照片,问道:“在看什么?”
“你不是都看了嘛,看我们的婚纱照啊。”佟雨雾干脆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干毛巾递给他,“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英国古城堡拍婚纱照,那次我都没告诉你,我拍的时候全程起鸡皮疙瘩,就因为罗佳在头一天给我发了好多好多跟城堡有关的灵异故事,吓得我都不敢到处看,你看,”她蹲了下来,翻开婚纱照,“我是不是笑得特别僵硬。”
“还好。”
傅礼衡的话一向不多,他的情绪并不外露,佟雨雾也很难发现。
“还好吗?土耳其拍照的时候我们运气还不错,罗佳后来去拍的时候,那天都没热气球。”佟雨雾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开始试探他,“如果我们以后有机会再去拍一套婚纱照就好了。”
傅礼衡:“……”
对男人来说,婚纱照这种事拍了一次就不想再拍第二次,同样的,婚礼也是一样。
他不搭腔,佟雨雾也不气馁,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劝说他。
“下次再拍的话,就不能请这摄影师跟修图师了,瞧瞧,把我拍得都不好,修也没修好。”
傅礼衡出声:“我去洗澡了。”
佟雨雾这才回过神来,“快去吧快去吧,小心着凉。”
她今天还是很开心的,究竟为什么开心,她也说不太上来,这种心情促使着她在傅礼衡准备往浴室走时,她一个健步冲到他面前,张开手臂,“不许动。”
待对方愣住时,她凑上前,踮起脚尖,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学着他今天的样子,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老公,谢谢你啊!”
傅礼衡错愕,随即表情缓和了许多,他探出手在她头顶上抚了抚,“应该的。”
“快去吧~”佟雨雾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还壮着胆子推了他一把,脸上笑嘻嘻地。
傅礼衡转身进了浴室,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低头瞥见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外面电闪雷鸣,他想起了秦易说的话——
她淋着雨守在秦家门口。
突然间,他的眼神也随着淡漠下来。
佟雨雾在傅礼衡进去洗澡以后,看着袋子里的卫生棉,没能忍住拿出手机,悄悄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只对自己可见——
【呜呜呜傅礼衡其实挺好的!他今天为我冒雨出去买卫生棉了!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她坐在床上笑眯眯的看着手机,又将微信上关于傅礼衡的备注,从傅某人改成傅跑腿,后面还加了个小爱心。
大姨妈护体的一天,哪怕外面电闪雷鸣,哪怕她为了装柔弱,非要挂在他身上,这个晚上仍然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通常生理期第一天都会很难受的她,今天感觉还好,难道是因为傅礼衡的怀抱太温暖了吗?
她在睡前迷迷糊糊的想。
***
第二天,佟雨雾还是跟傅礼衡一起去了傅氏,因为昨天晚上下过暴雨的关系,城市的排水系统出现了一些故障,路边的积水都很深,当佟雨雾来到公司时,发现秘书部除了苏蕊以外,大家都迟到了,这样的天气迟到是可以理解的。
佟雨雾在秘书部相当于是吉祥物了,没什么需要她特别处理的工作,只是因为她口语很流利,思路又清晰,那边的合作商打电话过来,都点名要跟她说,这让苏蕊非常挫败又难为情,总觉得是麻烦了她。
傅礼衡今天一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工作中,而是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楼下的车水马龙。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好友周迟的电话,那头很快地就接通了,语气慵懒,似乎还在睡梦中,“干嘛,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和玉度假村,你有兴趣吗?”傅礼衡问。
周迟听了这话,也是垂死梦中惊坐起:“?啊?”
“有没有兴趣?”傅礼衡又一次耐着性子问。
“当然有啊!不过那是庆诚也就是秦家今年和明年最大的项目,听说都快板上钉钉了,怎么,你想截胡?”周迟不由得惊讶,“这不像是你的性子啊。”
旁人或许不知道,周迟作为傅礼衡的至交好友却是了解他的,傅礼衡这个人很有君子作风,商场上那些踩高捧低、落井下石的龌龊手段他从来都很不屑,哪怕利益再大,他也不会心动。
和玉度假村这个项目很大,利润也大,秦家势在必得,拉了高家兜底,谁都知道,这个项目基本上就是庆诚的,这时候傅礼衡再插上一脚,肯定会引来非议。
“不像吗?”傅礼衡低声问,他的目光淡漠,的确,在之前,刘向东冲进来跟他说了很多和玉度假村的前景,他当时没有心动,是因为知道秦淮的身体不好,尽管秦家跟傅家交往并不多,但明面上,秦淮也算得上是他的前辈,甚至是他爸爸的同窗,再加上秦家已经出手打通了很多关系,在这种时候再去截胡,明显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周迟敏感的察觉到傅礼衡的情绪不对,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傅礼衡:“没事,继续说和玉度假村的事吧。”
周迟:“……哦,老傅,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总感觉你语气不对劲。”
“?”
“你给我一种你想杀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