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厅里的商讨还在紧张地继续着。
经过一番分析,众人很快初步判定, 作案的极有可能是之前被剿的花县土匪余孽。那帮子人没了老巢, 穷凶极恶,铤而走险, 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除了他们,广州府再不会有哪拨子人胆敢犯下这样的案子。
有了这个判定,行动也迅速地制定了下来。
防营负责的是全广东的治安,平时分驻各地要隘。广州因为最近没什么大事, 兵力只留了五百人, 顾景鸿下令连夜从最近的佛山和顺德两地调来两个营, 和广州巡警营、消防营共计五千人原地待命,随时准备行动。同时, 命令广州府和东西惠州肇庆两地迅速封锁各道关卡,海防也同样设卡, 四面八方,堵死绑匪的逃跑通道,等到白小姐安全回来之后, 与抽调的新军一道,实施瓮中捉鳖, 一网打尽,以彻底消除祸患。
最后他再三地强调, 在白小姐确定安全之前, 所有的行动都必须秘密暗中实施, 免得打草惊蛇,令绑匪狗急跳墙,危及白小姐的人身安全。
命令连夜以最快的速度下发,众武官各自领命离去,顾景鸿说他想连夜亲自带着新军一标的骑兵营出城到黄埔勘察地形,以便两天后能保证万无一失地接回白小姐。
听这布置确实滴水不漏,而且,不但出动全广州各方的军队和警力,连肇庆惠州等地也被惊动,连夜联合行动。
可以做到的,也只能是这样了。现在顾景鸿又这么上心。白镜堂感激,用力地握着他的手:“有劳你了!我十分感激!”
顾景鸿道:“白公子见外了!白小姐的安全第一,其余都是次要!事情紧急,我先去了!”
看得出来,他确实急着想要离开,对妹妹的关切,显见是发自内心。白镜堂更是感激,还怎么会再耽搁事情,急忙送他出去。人散了后,他自己也没回位于西关的白家公馆,派人回去把消息传给正在家焦急等着的张琬琰,自己则直接留在将军府,以随时获悉最新的营救进展情况。
这一夜,将军府灯火通明,白镜堂愁眉不展,而远在城外的西营之中,聂载沉也是彻夜无眠。
营救行动是由顾景鸿全权指挥的,他调用的新军,自然也都是他本人所在的标下人马。
这个点,西营里的官兵原本已经熄灯就寝了,随着一标骑兵营和步兵营的突然出动发出的那阵短暂骚动过去之后,整个西营很快又恢复了夜的宁静。周围剩下的官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议论了几句,也就继续回去睡觉了。
要是猜测没错,这边应该总共出动了至少五六千的人马,而绑匪那边,估计最多也就几百号人,加些土枪罢了。顾景鸿本身能力确实是出众的,白家又拿得出钱,也愿意付。从绑匪那边来看,索要的金额虽然巨大,甚至可称是天价,但给出了三天时间让白家筹款,可见是真心求财,在有希望获得巨额赎金的前提下,想来不会对白小姐施加伤害。
就两天后换回白小姐这件事而言,问题应该不大。
他完全不必费神多想的。白家人里,白小姐就不用说了,现在对他必是深恶痛绝。白成山对他,应该也是怨气未消。
白小姐于他,不过就是个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以靠近,现在又形同陌路的一个无关之人罢了。
已经有那么人在为了她奔波,她会平安回来的。
没他什么事,也根本用不着他。
聂载沉这样告诉自己。
……
白成山次日赶到了广州,获悉全部安排已经妥当了,只等明日换回人,然后瓮中捉鳖,将绑匪一网打尽,断绝后患。但他不放心,又问详细的安排。顾景鸿亲自赶来汇报。他听完整个的计划安排,那颗高高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些下去。
八月的广州,天气炎热,白镜堂见父亲形容憔悴,怕他万一着急了病倒,劝他先回家中安心等待消息,将军府这里,由自己守着,随时给他传报最新的动向。
该做的都已做了,剩下的,自己干着急也没用。
白成山知道儿子压力巨大,女儿出事了,也不想他太过煎熬,便听从了儿子的安排,先回了西关公馆。
白镜堂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渡过了剩下的时间。第三天的清早,约定交赎金的时辰到了。
他和刘广带着家丁赶着一辆大马车,将紧急筹来的钱,全部运到了黄埔码头。
黄埔是位于广州城外的一个荒野小岛,除了码头附近还算像样之外,沿江分布着的渔村破烂不堪,棚户密密麻麻,肮脏而混乱。居住在这里的,除了船工,剩下的都是无家可归的贫民和混子。
现在是清早六点,太阳都没出来,周围还看不到什么人,冷冷清清。
两百万鹰洋,数目庞大,一条船根本装载不下。按照绑匪的详细要求,五十万是鹰洋,其余一百五十万,折成相当的黄金,全部用木箱装好,运到舢板上。
白镜堂和刘广指挥家丁,将装着赎金的沉重木箱一只只地搬上舢板,一分不少,随后就等着对方指定的船工到来。
天渐渐大亮,太阳也升了起来,周围开始有住在附近的船工探头探脑,好奇张望。
白镜堂满头大汗,等了许久,始终不见有什么人出现,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也变得不安起来。正焦躁不已,突然看见远处跑来一个家丁,气喘吁吁地道:“公子,不好了!刚刚老爷在家,又收到了绑匪的新消息。绑匪说咱们骗他们,意图要对他们一网打尽,他们威胁撕票!”
白镜堂大惊失色,急忙朝着远处大声呼喊。匿在周围的顾景鸿和几个统制立刻现身上来,获悉消息,几个统制面面相觑。
顾景鸿眉头紧皱,神色阴沉,仿佛陷入了某种凝思。
“顾公子!现在怎么办!你不是说计划完美吗?这是出了什么纰漏?绑匪怎么知道了你们的安排?”
白镜堂气急攻心,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边上的人赶紧把他扶住。
顾景鸿回过神,眺望了一眼远处的西北方向,沉声道:“白公子,你先别急。整个广州府现在被围得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绑匪无路可走。他们不是蠢货,白小姐现在就是他们的护身符,她要是出事了,他们就没有活下去的半点可能了!我这就把这里的人全部调回去,立刻展开搜索!”
事情急转直下,变成了这样,白镜堂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看着顾景鸿指挥众人重新安排行动,心里盼着妹妹安然无恙。
顾景鸿安排完毕,将心腹蒋群单独叫到边上,低声说道:“要是我猜得没错,咱们的计划可能被那帮人察觉了,他们现在极有可能逃回花县的黄龙山。毕竟那里是他们老窝,他们熟悉地形,那一带又山高林密,利于躲藏。你立刻带上信得过的自己人,悄悄赶去,先侦查一下情况,记住,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更不要将那帮子人逼得狗急跳墙,我会另行安排——”
他话音未落,忽然,远处又骑来一匹快马,一个士兵疾驰到了近前,翻身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报——将军刚刚收到消息!绑匪带着白小姐到了花县黄龙山!绑匪指定要让顾公子你过去,说要和你谈判!”
顾景鸿一怔,心中顿时怒火中烧,扭头见白镜堂已经听到了,正朝自己跑来,急忙迎了上去。
“白公子,你放心!我这就立刻过去,把白小姐救出来!我倒要看看,那帮土匪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待白镜堂开口,他立刻说道。
……
花县位于广州城的西北方向,有一百多里地。中午时分,顾景鸿、高春发、白镜堂,以及所有参与这次行动的新军旧军全部武官,带着浩浩荡荡数千官兵,一齐赶到了黄龙山下。
黄龙山地势陡峭,山间有道很深的裂谷,名断龙涧,宽十来丈,两边悬崖,下面怪石嶙峋,人无法直接通行,雨季的时候,还有湍急的涧水从涧底穿过。山头被土匪占领之前,附近山民为方便往来于两座山峰之间,修了一条连接的藤桥。后来山头被土匪占了,断龙涧就成了土匪的巢穴。
官兵驻下,众人也暂停在山脚,正商讨着下一步的营救计划,山道上抖抖索索地下来了一个山民打扮的人,说昨晚这里又来了一帮土匪,把自己强抓上去干活,刚才放了自己下来,让他带话。
“土匪让你们当中一个名叫顾景鸿的人单独上去和他们谈判,不准带一个兵,也不准带枪,否则,就杀了他们手里的人。”山民带着哭腔说道。
无数道目光投向了顾景鸿,周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不行!这太危险!土匪居心叵测,不能让顾公子只身涉险……”
防营都督是顾家的亲信,一听,立刻摇头,但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景鸿抬手阻止了。
他收回眺望着远处断龙涧的两道目光,环顾一圈众人,神色凝重,一字一句地道:“土匪想必是知道了我全权指挥营救行动的身份,这才要和我单独谈判。我上去就是!”
旧军统领纷纷劝阻。
白镜堂此刻的内心,无比煎熬。
妹妹还在一帮悍匪手里,现在人怎么样,完全不知。父亲和自己一样,最大,也是唯一的心愿,就是妹妹人能平安,这最重要,其余一切都无关紧要。
好不容易现在有了转机,他怕忤逆了悍匪,他们对妹妹施加报复。但让总督府的公子为自己的妹妹只身涉险,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顾公子……”白镜堂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白公子!我身为此次营救行动的统领,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不必有任何的顾虑。何况白小姐还身处险境,别说一座山头,就算前头刀山火海,我顾景鸿今天也要闯!”
他的语气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白镜堂感激不已,声音微微发颤:“多谢顾公子!要是我妹妹能救回来,你就是我白家的恩人!”
“公子,你要上去也行,但必须有所准备!这样,你上的同时,也安排好人马,从两侧悄悄随行上去。万一要是发生什么,也能有个照应!”防营都督又道。
这个提议,白镜堂自然也赞同:“是,都督说得对,这样更稳妥些。只要小心别让土匪发现,应该就没问题。”
顾景鸿终于点头:“也好,那就这样安排。”
他召来自己带的新军,叮嘱了一番蒋群,又去了自己身上的枪,抬头看了眼山头的方向,就迈步上山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山路陡峭,他的步伐却越来越快,目光也越来越阴沉,快到山顶的时候,看到前头拦了一段临时堆出的石墙,一个端着土枪的土匪猫在墙后,朝着自己探头探脑,便停下脚步,冷冷地道:“叫刀疤给我滚出来!”
原本的头子被打死后,刀疤就成了这群漏网之鱼的新头领。那个土匪没做声,王五从石墙后冒出了头,让一个土匪过来搜身,确定顾景鸿身上没带武器之后,指着他怒骂:“顾景鸿,你他妈的是黑到家了!分明说好的,你在番禺给我们留个口子,我们拿了钱,放人就走。这回要不是我多了个心眼,先去番禺探查了一下,现在我们这些人,都已经成了死人!老子还以为天下就老子最歹毒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歹!你是觉得我们兄弟现在拖累了你,想借机把我们都除掉吧?你又得人,又得钱,还甩了我们,打的是一手好算盘!反正我们也无路可走了,白家人都在下头吧?那就让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我们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顾景鸿神色不变,冷冷地道:“你们这些蠢货,说你们蠢,还太轻了!连个小孩都抓不住,抓了个女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要不是我争来了全权统领的位子,你以为你们现在还能活着,能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康成的新军是靠白家养的,现在白家出了这样的事,叫他脸面搁哪里去?他猜到是你们下的手,恼羞成怒,知道弄来了多少人对付你们吗?新军防营消巡防营还有巡警营,加起来全部六七千人,几架机关枪把你们围起来,你们就死定了!番禺那里,我确实是安排了人手,但那些人在那里,目的是为了接应,好把你们安全送走,从水路南下,入了珠江口,才算是没事。否则,你们要是被抓住,我也完了!你们这帮蠢货,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坏了我的计划不说,死到临头了,不知道害怕,竟还对我这种态度?”
王五半信半疑,迟疑了片刻,看一眼远处那片若隐若现的围着山脚的军队,知整个广州也已封锁,这回想要逃走,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他,于是哼了一声:“你说得好听!既然这么好心,一开始为什么没说清楚?现在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吧?”
顾景鸿道:“办法自然是有。但白小姐呢?我吩咐过你们的,不许动她一根汗毛!叫刀疤出来,带着白小姐!我要亲眼看到她没事再说!”
王五道:“你放心吧,白家女儿虽然是少见的大美人,但能不能动,我们心里有数!目前为止,她好得很!但是你要是还敢和我们耍心眼……”
他和身后的土匪对视了一眼,发出几声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声。
顾景鸿暗暗捏紧拳头,忍下心头怒火,神色却愈发平静了,说:“白小姐没事就好。你们可以利用她做人质,天黑之后下山,只要她在你们手里,康成肯定不敢对你们强攻,到时候我给你们安排路线,送你们入海,安全后,你们把白小姐交给我,往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到手的天价赎金泡汤,土匪们懊恼无比,但现在被重重包围,重中之重,是怎么先逃命要紧。
王五道:“你稍等,我先去和老大说一下……”
他转身正要离开,突然,一个土匪喊道:“不好了!官兵上山了!”
王五循着同伴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侧旁的一片草丛里,隐隐有人影在晃动。他的脸色一变,转向顾景鸿:“好啊,你果然是狼心狗肺……”
刚才开口说话之前,顾景鸿就已经看清楚了周围的状况,白小姐不在这里。
他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今早换回白小姐后,引这帮留着对他已是弊大于利的亡命之徒从番禺离开。当然,那里不像他对他们说的那样,是自己特意留给他们的安全出口,而是预先在那里埋伏了人,等这些人入了包围,全部就地打死。
没想到番禺口的安排竟意外落空,他的全盘计划也随之打乱,他一下就变得极其被动。
现在要是留这帮土匪,让他们有机会下去面对白镜堂或者高春发他们,万一张嘴再乱说话,于自己将是万分不利。
他本就是个狠绝之人,见潜伏上来的人被发现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朝着边上喝了一声:“还不动手!”
埋伏在两旁的士兵立刻冲了上来,架起四挺抬上来的马克沁重机枪,四面包围,对着土匪们一阵扫射,宛如绞肉,伴着机枪发出的突突之声,转眼之间,现场百余名土匪立刻倒在了血泊里,剩下的那些,也很快被一一击毙。
蒋群带着人搜遍了附近的地方,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跑过来报告:“顾公子,没找到白小姐!也没有刀疤的尸体!”
顾景鸿看了眼前头那道藤桥的方向,忽见那边半空之中,似有一阵青烟升起,脸色微变,立刻奔去。
山上发出机枪扫射的声音,山脚下等待着的高春发和白镜堂等人立刻冲了上来,循着山道,很快就追到了山头,赫然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到处是被打死的土匪,血流满地。
高春发神色凝重,迅速地在尸体堆里翻找,白镜堂脸色惨白,高声吼道:“绣绣!绣绣!你在哪里!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应我一声!是大哥来了——”
他嘶声力竭的吼叫之声在山间回荡,突然之间,再上去的前方仿佛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女孩儿的尖叫声,只是那声音才发出,就仿佛被什么给截断,立刻又消失了。
“高大人,是我妹妹!是她!她还活着!”
白镜堂瞬间跳了起来,激动地攥住了高春发的胳膊。
“高大人!”
高春发带来的一个士兵从山头的方向突然冲了下来,神色惊惧。
“不好了!土匪头子挟持白小姐过了藤桥,又把桥的中间烧着了,桥就要断,现在白小姐被带到了那头,这边的人过不去!”
白镜堂立刻转身,朝着前头狂奔而去,到了地方,奋力推开前头的人,冲到藤桥前,被所见的一幕给惊呆了。
妹妹双手绑着,被一个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中年男子推在身前充当盾牌,自己这一头,顾景鸿和一排士兵,手中端着长|枪,正瞄准那头。而连接两峰的藤桥,中间仿佛被浇上了火油,大火熊熊,火苗正向两边蔓延开来。中间起火部分的藤索,已烧得断了大半,不断有带着火苗的残藤掉下深涧,只剩小部分还连着,眼看就要烧断了,整座桥在摇摇欲坠。
“大哥——”
在惊惧中度过了三天的白锦绣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兄长,再也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声音就哽咽了。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妹妹还在他手里!”
白镜堂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拦在了顾景鸿的面前。
顾景鸿望着对面被刀疤推出来挡枪的白锦绣,心知只要稍微失了准头,就会误伤到她。这也是他刚才迟迟下不了决心立刻射杀刀疤的原因。
他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枪。
刀疤大笑:“桥就要断了,老子在这里还能逍遥一会儿,临死前,能讨这么一个漂亮老婆,还是白家千金,到阴间也不算亏了!”
他说完,又用充满仇恨的目光,恶狠狠地盯了一眼顾景鸿,冲着白镜堂喊:“大舅子,你被骗了!这位总督府公子,他明里一套,暗地一套,这回绑架你妹妹,他也在其中!本来是想把我们杀了灭口,没想到啊,老天有眼,叫他失算!”
刀疤说完,狂笑着,拖着奋力挣扎的白锦绣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树丛后。
这边众人无不吃惊,纷纷看向顾景鸿。
顾景鸿神色丝毫不变,冷冷地道:“这个匪首美梦破灭,自然对我恨之入骨,死到临头,还不忘血口喷人,污蔑于我!”
他话音落下,总督府那边的人,自然纷纷点头,冲着对面怒骂,又开了几枪。
白镜堂是半信半疑,只是这会儿,哪有心思管这个了,顿着脚吼:“我妹妹还在那边!这里除了这条桥,就没有别的路了吗?”
一个当地士兵道:“我知道有一条路,但要下山,绕个大圈,至少半天才能到!”
白镜堂眼前一黑。
别的现在他已经不想了。他想的是,等到半天之后,即便找到的,恐怕也只是妹妹的一具尸身了。
“绣绣——”
白镜堂声音嘶哑,人几乎晕厥过去。
“快!立刻给我带路!”
顾景鸿双目赤红,咬着牙,冲那个士兵厉声喝道。
士兵正要转身带路下山,就在这时,迅速冲出一道人影,推开了站在桥头的几个士兵,宛如闪电一般,踏着脚下那道摇摇欲坠的火桥,朝着对面疾奔而去。
白镜堂本已绝望,又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给惊呆了。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正踏着火桥想要冲到对面的背影,是聂载沉。
不止白镜堂,这边所有的人,也全都被这一幕给惊住了。连顾景鸿也停下脚步,转头望着。
“载沉!危险!快回来!”
桥下涧底全是坚石,如今虽有涧水,但很浅,这样的高度,掉下去恐怕就连骨头也要碎掉。
高春发反应了过来,猛地大叫。
聂载沉却没有任何停顿,一手缠着一件湿衣,迈开大步,继续朝着桥的中间奔去。
藤桥本就烧得快要从中断开,突然又承受了一个成年男子快速跑动而引发的冲击力,剩下的最后一根藤索扭了几下,“啪”的一声,在火光中彻底断裂,整座藤桥,在众人发出的惊呼声中,一分为二。
“载沉——”
高春发大吼了一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聂载沉猛地纵身一跃,那只裹着衣服的手伸了出去,一把攥住前方断桥的一根还在烧的藤索,整个人随即被落下的断桥带着,仿佛荡秋千般甩向对面,眼看就要撞到山崖,猛地脱手,掉入了对面一株生在崖壁上的大树里,身影瞬间就被浓密的树冠给吞没了。
高春发和白镜堂回过神来,无法呼吸,睁大眼睛看着。片刻之后,看见树冠一阵摇晃,聂载沉的身影终于重新出现了。
他的手里多了一柄匕首。他用匕首插入石缝,小心地攀着藤木,敏捷地爬了上去,身影随即迅速消失在了树丛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