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苏霁华还在为自个儿的烫疤伤心,毕竟身为女子,身上有了疤, 还是在如此明显的位置难免会伤心, 却是不想因祸得福,得了这日日点花绘丹青的乐趣, 这可比那些闺中夫妻画眉点脂诗意多了。
日头正盛,一行四人坐在一叶行舟之上,漫游于一整片荷花湖中。阿宝与苏霁华坐在一处,两个身影挨的紧紧的。
阿宝闲不住,晃着梳着双髻的小脑袋, 欣喜的不停伸出小胖手的去捞湖面上的粉荷花。
苏霁华见荷花娇美, 也忍不住的伸手去触了触, 那细薄罗袖被湖风轻吹起,露出一截凝脂皓腕。
“哇, 姐姐, 你这里也有荷花。”阿宝眼尖的看到苏霁华腕子上的荷花, 神色惊喜的捧着直看。
“真好看,阿宝也想要。”阿宝撑着下颚坐在那里瞧,小心翼翼的用指尖触了触苏霁华的腕子。
阿宝的指尖沾着水,那水珠滴滴答答的落到苏霁华的腕子上,粘在那荷花瓣上就像是湖面上沾着露水的粉荷花。
见粉荷沾了水,苏霁华微蹙眉,有些焦急的赶紧用绣帕轻吸去上头的水珠子,生恐毁了这荷花。
那头,贺景瑞正拿着一个竹篓子靠在行舟船头折荷叶,看到苏霁华的动作后便开口道:“那荷花防水。”
防水?苏霁华用绣帕擦了擦,果然见那粉荷依旧摇曳生姿于白腻细腕之上,根本一点都没有被湖水晕开。
“姐姐,我也想要。”阿宝又絮叨了一遍,然后踩着行舟往李莞那处蹭,指手画脚的把苏霁华腕子处的那朵荷花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不会。”李莞盘腿坐在行舟尾,时不时的拂开面前挡路的荷花瓣。
阿宝不依,一定要,李莞折了一顶硕大荷叶递给阿宝道:“遮在头上。”
阿宝抓住那柄荷叶遮在头上,然后攥着那粗大的荷叶梗子转圈,荷叶上头滑溜溜的水珠子就被甩了出去。阿宝玩的不亦乐乎,立时就忘记了要讨那朵粉荷花,兀自顶着一大片荷叶傻兮兮的继续去捞粉荷。
贺景瑞折完了荷叶,提着竹篓子回到苏霁华身旁。
日头很晒,荷花与荷叶根本就挡不住多少日头,贺景瑞将那采到的荷叶堆积起来,搭成一顶小帐篷一样的东西,然后让苏霁华钻进去。
这番精巧妙思可比李莞那随意折了一支荷叶递给阿宝细心多了。阿宝见状,叫嚷着也要,李莞瞧了一眼那占据了大半行舟的荷叶棚,眉眼微动。“地方不够了。”
阿宝不依,挤到了苏霁华身边,然后舒舒服服的一道躺了进去。
苏霁华用绣帕遮在脸上,鼻息间满是荷香四溢,只感觉整个人沉静下来,脑子里头空空的毫无烦忧。
“姐姐,姐姐……”阿宝挽住苏霁华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蹭了蹭。
“嗯?”苏霁华闭着双眸,身心放松。
“姐姐,狐狸精一百岁以后就能变成男儿身,到时候我来娶姐姐,好不好?”
对于阿宝这些胡言乱语,苏霁华已然习惯,她笑眯眯的弯唇,一张含春媚颜遮在绣帕下,只能瞧见那微微颤动的眼睫,她道:“好啊,我等阿宝来娶我。”
“嘻嘻嘻。”阿宝喜滋滋的笑了,然后闭上眼睛,瞬时就睡了过去。
贺景瑞拿着一朵荷花过来,放到荷叶棚上,然后突然俯身钻了进去。
荷叶棚本就小,还装着苏霁华和阿宝两人,贺景瑞只钻了半个身子进去,就已然将其填的满满的。
抿着唇瓣,贺景瑞隔着那块绣帕咬了苏霁华鼻尖一口。
苏霁华吃痛,正欲痛苦,立时,她的嘴也被堵上了。
一旁的阿宝睡得无知无觉的还在砸吧嘴,李莞搂住她的腰将人给扯了出来放到膝盖上,然后用荷叶帮她遮了光。
荷叶棚内,苏霁华瞪着一双眼,眼前却只有那雾蒙蒙的素白色绣帕,根本就看不清眼前的人。
放开那被咬破了一角的绣帕,贺景瑞慢条斯理的拿出嘴里的丝线,然后压着声音,眸色暗沉的贴到苏霁华耳畔处道:“你是我的妻。”
苏霁华还沉浸在方才的触觉中,她眨了眨眼,恍惚想起自己刚才是随意应了阿宝一句话。所以难不成这个人在……吃醋?
想到这里,苏霁华心神一荡,心里头想着难道是三叔或者天阙回来了?
“别动。”一把按住苏霁华脸上的绣帕,贺景瑞用指尖捻着绣帕下的唇瓣,面色平静无波,眸中却一派波涛汹涌。
似乎猜到了苏霁华心中所想,他双眸暗黑,隐着戾气,狠狠的抿住唇瓣,声音愈发低沉。“别让我生气。”
听到贺景瑞这句话,苏霁华有些失望,知道这人依旧是那个失忆的人。所以方才他亲她,只是因着觉得阿宝触到了自个儿的东西而愤怒,并不是在吃醋?
其实这点倒是与天阙极其相似,那厮惯是个霸道性子,将她当成所有物,只要旁人瞧上一眼抑或是说上几句可有可无的话便能闷着气盯她半日,然后还要折腾的她抽泣不停才算是歇了心中的一口气。
只是她是人,可不是能随意摆置的物件。
挥开贺景瑞的手,苏霁华翻身将脸上的绣帕压在行舟上,露出半张脸。鸦羽色的睫毛轻颤,眼尾隐隐发红,唇角处带着一抹艳色。
贺景瑞瞧见这副模样的苏霁华,想起方才的触感,暗紧了紧拳头。
滋味果然比想象的更好。
舟行到一浅地,贺景瑞撩起儒衫后裾率先下去。然后朝着苏霁华伸手。
苏霁华愣了愣神,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贺景瑞的手上。贺景瑞微一使劲,就将苏霁华带进了浅地里。
浅地里有数十朵莲花,湖水到膝盖处,因着行舟靠岸,激起水纹,所以湖水略显浑浊。苏霁华身上的裙衫被打湿,小脚陷在淤泥地里,拔不出来陷不下去。
贺景瑞见苏霁华这副寸步难行之相,掐住她的腋下把人从淤泥地里提起来,然后放到一旁浅水处。“你就看着我找吧。”
“找什么?”苏霁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全毁的软底儿绣鞋和裙衫,寸步难行。
“找藕啊姐姐。”一觉睡醒的阿宝十分精神的挽起大袖,扯着李莞的胳膊在浅滩处艰难跋涉,然后兴致勃勃的弯腰把胳膊伸进泥水里头一阵捣,被李莞皱眉呵斥。
阿宝噘着小嘴,窸窸窣窣的摸索片刻,然后惊叫一声使劲抓起一个东西。“阿宝找到啦!”
苏霁华仰头,看到那被阿宝抓在手里的半截烂梗子。
“啊,不是哦。”阿宝噘嘴,把那半截烂梗子扔回去,然后扯着李莞的宽袖抹了一把脸上溅着的泥点子。
“姐姐,你也一起来找嘛。”阿宝朝着苏霁华使劲挥手。
苏霁华犹豫片刻,看了一眼那正弯腰在挖藕的贺景瑞,终于是磨磨蹭蹭的往下走去。
泥潭子有些深,苏霁华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的脚被吸进了泥水里,软腻腻滑溜溜的要使十足的力才能拔.出来。
“那处太浅,没有的。”贺景瑞将儒衫后裾系在腰上,一双皂角靴也早就抛到了岸上,打着赤脚挖藕。
贺景瑞身形修长挺拔,穿衣虽不显粗壮,但与体型纤细的李莞比起来,身上薄薄的贴着一层肌理,举手投足之间是武将特有的干净利落,即便这个人相貌比文臣还要文臣。
苏霁华盯着人看了半晌,回过神来的时候整张脸臊红一片,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淤泥堆里,跟那白藕种在一处算了。
“姐姐,你脸好红。”阿宝没找到藕,反而发现了苏霁华的异样,她笑眯眯的凑过来,用指尖触了触苏霁华的脸。
苏霁华偏头躲开,不仅是脸红了,戴着一对青石白玉耳坠子的白玉小耳也犹如通透红玉似得沁出一层嫩粉。
这处地方幽静,除了他们四个人根本就没有别人,苏霁华寻了片刻藕,就见李莞拎着阿宝去了不远处,隔着厚实宽阔的荷花荷叶根本就瞧不见人了。
“把鞋袜脱了。”贺景瑞脚步极稳的上前,似乎根本就没有受到那泥潭的桎梏,直接把苏霁华搂到膝盖上,然后替她褪去了罗袜和绣鞋。
苏霁华光着一双脚,白嫩嫩的比那刚刚从泥里头挖出来的肥藕还要再白上几分。
重新把苏霁华放到泥潭里,贺景瑞替她挽起罗袖道:“马车上备了换洗的衣物。”
“哦。”苏霁华点头,褪了罗袜和绣鞋之后直接触到那泥水,只觉软绵绵的十分舒适。
“当心碎石子。”见苏霁华起兴,贺景瑞拉住她的细胳膊画了一块范围道:“别跑太远。”
“知道了,知道了。”突然觉得贺景瑞万分啰嗦的苏霁华急不可耐的弯腰去寻藕,只那藕被嵌在泥潭深处,不仅要使劲抠挖出来,还要小心翼翼的不能让它中途被拽断。
苏霁华这几日吃吃睡睡的根本就没几把子力气,她好不容易找到一根藕,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抠出来半根。
“啊……”举着那半个藕,苏霁华偷偷瞧了一眼旁边的贺景瑞,只见那人已经挖出五六根大藕,根根相貌齐整,又白又嫩。
苏霁华噘嘴,不想认输,磨磨蹭蹭的下腰又去挖藕,但愣是找了半天都没找着,只除了她手里头的那半根藕。
累的半死的苏霁华一屁股坐到泥地里,被贺景瑞拎着后领子提起来放到岸边。
苏霁华跺着脚,泥点子乱飞,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脾气。“我不找了,好累。”说完,苏霁华羡慕嫉妒恨的看了一眼贺景瑞那筐子胖莲藕,觉得自己深受打击。
把苏霁华那处的半截莲藕拿过来扔进竹篓子里,贺景瑞用干净的绣帕替她擦了擦脸,然后踩着一地湿泥上岸。“去前头的清泉处洗洗。”
话罢,贺景瑞不等苏霁华反应,直接就把人搂起来带到了清泉旁。
清泉就在凉亭的后头,不大不小一臂宽,泉下圆石滑软,被冲刷的十分干净。贺景瑞将人放到一旁的大石上,然后踩着圆石入泉,自顾自的开始清洗身体。
苏霁华晃着脚丫子坐在石块上,时不时的瞧上一眼贺景瑞。
比起贺景瑞,苏霁华只脏了裙衫和小腿以下的部分,所以她只要洗洗脚就好了。用腿打着清泉,苏霁华看到有几尾小鱼游走在自己的脚边,兜兜转转的好似在找食。
好痒。苏霁华碰了碰那鱼,正欲找贺景瑞说话,冷不丁的见那人已然赤着身体往前去了。他穿着一条绸裤,那绸裤被水沾湿了,极贴身。
苏霁华面红耳赤的转头,只觉面色臊红。虽说是夫妻,可这也太不见外了。
用小脚拨开游过来的小鱼,苏霁华弯腰,细细的清洗着自个儿的脚。天色闷热,清泉水带着余温,被晒的滚烫,连带着水底下的石子都烫脚。苏霁华洗完脚,仰身就瘫倒在了大石上。
清泉在树林中,周边古木荫蔽,凉风徐徐,细碎的阳光自树缝间落进来,璀璨如珍珠。
贺景瑞的身上带着水珠,他立在泉水中,身手敏捷的抓住一尾鱼扔到岸上的竹篓子里。大鱼挣扎片刻,钻进白藕里,扑腾片刻再出不来。
苏霁华阖着眼帘,有些昏昏欲睡。
午后正懒,贺景瑞抓了两条鱼,转身时就看到在大石上睡着了的苏霁华。她那一双玉足淌在溪水中,波光潋滟间,白嫩嫩的就像两块上好的凝脂白玉。
贺景瑞移动着身体,缓慢朝人靠近。苏霁华睡得无知无觉的翻了个身,还当自个儿在那张大榻上,却是不想这一翻身就差点摔进了泉水里。
贺景瑞眼疾手快的将人接住,苏霁华被吓醒,她搂着贺景瑞的脖子心有余悸的转头看了一眼方才自己睡的大石。那大石因为常年在林中而沾染了青色苔藓的大石,被苏霁华一滑,压出一大片暗色。
“去马车里换衣服。”贺景瑞搂着苏霁华上岸,也不将人放下,直接进了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很宽敞,用芦帘隔出前后两间,苏霁华在后头的那间马车厢里换好衣物,再出来时就看到贺景瑞换完了裤子,正在穿衣。
她心虚的看了一眼,贺景瑞的脖子和胸口处都是她方才摔下大石时抓出来的血痕。其实若是贺景瑞的身上穿了件衣服,苏霁华也不至于因为心急却怎么都抓不到东西,而在他身上留下这么多血痕了。
正想着,马车轻晃,同样一身湿衣的李莞打开芦帘进来,刚刚瞧上一眼里头的情景,立刻就把身后急忙要钻进来的阿宝给按了回去。
“呜呜呜,坏李莞。”阿宝使劲挣扎,被李莞提着腰带扔了下去。
“你从后头上。”转头对阿宝说完,李莞迈步跨进马车厢,然后重重的打上帘子。
贺景瑞面无表情的换着衣物,李莞拿了干净衣物静坐下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贺景瑞身上的抓痕,然后又看了一眼刚刚换好衣物的苏霁华。
对上李莞的眼神,苏霁华陡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眨巴着一双眼,看了一眼贺景瑞。
贺景瑞微抬眸,面色平静如常,并未言语。
李莞自顾自的解开身上的玉带,朝着苏霁华瞟了一眼,“青天白日,很是有兴致。”
苏霁华面色瞬红,总算是明白了李莞方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姐姐,姐姐……”阿宝从后头的芦帘处钻出半个脑袋,朝着苏霁华使劲招手,“姐姐,我不会穿。”
苏霁华红着一脸赶紧躲到了后头去替阿宝换衣服。
换好衣物,一行四人回到凉亭边,李莞去打了两只兔子,两只山鸡,正在拔毛放血,尤其血腥。贺景瑞拎着那两尾鱼正在生火。
苏霁华四处看了看,最后牵着阿宝一道到水边,将竹篓子里头的胖莲藕倒出来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