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大人,”那小官走到霍文钟等人面前,不紧不慢的行了一礼,“莫恼莫恼,大人们的马车现在何处,可先行通过。”
唐愈问道:“这里是驿站吗?”
“驿站在前方十里处。”
“那为何设卡?!”
小官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了一道布高:“大人们应该是在外办差,还不知道吧。朝廷刚刚下了令,于各处驿站,码头,城池前等要处,设关收税。”
唐愈楞了一下,一把将那布高拽了来。上面的确印着官印,又见这小官态度不卑不亢,一旁又有小吏将账目本拿了过来。
“看来是真的下旨了。”唐愈道。
“大人们放心。”小官道,“年过七十的老者,各地有功名之人是不交税的。”
说话之际,已有不少商贩在关卡前停下了脚步,脸色颇为难看。
一小吏呵道:“看看你们驮的这么多的东西,这路都被你们走坏的,你这银子也是替你们自己来修路的,小气个什么劲儿!”
“但这也太高了……”商贩们小声抱怨道。
所有商货价格的十五分之一,而且有些商货价格这些小吏也不懂,便胡乱编了个高价。商贩忍了,毕竟这是过路费,可为什么连马车有几辆也要抽税?几个小本买卖的人都快哭了。更何况这条路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官道,否则他们也不能走啊!
王庆元看着那些人,心有戚戚焉。如果他不是跟在博陵侯的车队里,怕也是要交银子了。而对方若是知道他是盐商,那价估计要开到天上去了。
聂冬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笑的格外狰狞——谁他妈的这么天才,在古代收起了车船税!霍文钟更是震惊,他对庶务银钱一向上心,朝廷缺银子他知道,可万万没想到,圣上竟然用了这种方法来筹钱!
陈睿对着已批复下的圣旨看了半响:“这样就行了?”又有些犹豫,“先帝在时曾说要与民生息,朕这样做是不是与民争利了?”
新任大司农柴三郎道:“圣上乃天下之主,这天下山海皆为圣上所有。更何况,设置关卡,对小民不过收取几文铜板,而商人天性狡诈,时时偷走官道,又为了省些脚力,常让马匹牛车驮重物而行,每年朝廷用来维护官道的花费不知几何。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的走,不如开一条道来,与他们方便。这又怎么算是与民争利呢?更何况,家中有车船之人,还能算是小民么,这些富户本就该为朝廷效力。”
“爱卿说的有理。”陈睿沉思了片刻,“这些年来,朝廷休养生息,小民们辛苦种来粮食不过勉强温饱,而那些商贩不过是将商货来回贩卖,却得巨利。若人人如此,天下良田还有何人去耕种?”
柴三郎道:“所收关卡之税七成送往京师,余下三成修缮道路,也免得朝廷在拨银两,一举两得。”
陈睿击掌而笑:“大善!”
正遭遇“车船税”的聂冬将那布告直接拿走了,让霍文钟仔仔细细读了一遍。一听开头,那文言文让聂冬头晕脑胀,厉声道:“说得简单些!”
霍文钟被吼得一颤,心道他爹这是恼了,赶紧道:“不仅马车牛车,江河里的船也要收税,每艘抽税一百二十钱。咱们这次去池安,正是临海,听说时有海运,儿子猜测,姑父那里已经接到朝廷的圣旨了。”
聂冬将那布告夺过,揉的稀巴烂后狠狠扔在了地上,气的又踩了数脚。
“这是谁想出来的?!老子要宰了他!!”
他们要走以粮换盐的商路,结果遇到了“车船税”,无论是粮商还是盐商,那全都是肥羊,这一路重重关卡,等货运回了博陵,还能剩多少?而且这里的“车船税”还不是一年一交,而是运一次货要交一次。
朝廷规定每年每辆车,每艘船抽税一百二十钱,商户人家则加一倍。然而由于这道法令刚颁布,导致各处关卡混乱。对路上的马车不问是否已交过一整年的份,要过关卡就得重新交钱,交多交少全有他们自己来定,反正最后凑足本地内所有车船每辆每年一百二十钱的数额便可。聂冬给这种做法起了个现代化的名字:分期收税。
可能一户人家已在当地交足了一百二十钱,由于在他乡遇到了关卡,除了商货收税外,又得替自己的马车或船只再交五钱。正所谓——“车船税”与“过路费”合并征收。
岂是一个“乱”字能说清。
“父亲息怒!”霍文钟怕聂冬气出个好歹来,“儿子会亲自来打点的,您放心。”他倒是不担心自家的生意,毕竟有侯府做靠山。只是……
霍文钟小心地将那布告捡起,眼神颇为担忧。关卡一开,这天下商路算是断了啊……
第一一八章 对策
路上关卡林立,聂冬原本还想看看沿途之景,如今却只好提前亮出旗号,又命两个侍卫为先遣兵,在众人离关卡还有五六里处,骑快马将印鉴拿去,清开道路,快速通行。
随着离池安越来越近,朝廷关于新的税收法令颁布的也越来也密集。从邸报来看,应该是京城附近最先混乱起来,言官纷纷上书,请求皇帝还山海之利于民,而以大司农为代表的支持新政之人一方面对言官所奏进行辩论,另一方便赶紧颁布更为详细的征税方法,尽最大力度避免多征的现象持续蔓延。
“京城现在估计吵翻天了。”霍文钟将邸报放在一旁,“高祖皇帝撤关卡,鼓励天下通商,与民生息;先帝时因东阴王谋逆而重设关卡,虽也收少许银钱,但那不过是供关吏卒食罢了。如今圣上却……”摇了摇头,“此举实在是不妥啊。”
王庆元哆哆嗦嗦的坐在屋内,大公子和老侯爷讨论这种国家大事,为什么把他也叫上了?见到聂冬的目光看了过来,王庆元更是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你有什么看法?”聂冬问道。
“小、小人?”王庆元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又赶紧低下了头,“小人不懂这些。”
聂冬揉着额头,都好几天了,这个王庆元怎么还是如此胆小。他就这么可怕?聂冬丝毫没有回忆起原来老侯爷对王庆元的记忆,以生死震慑王庆元之事,对老侯爷来说不过不过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罢了。
霍文钟也有些恼了。
任谁也不想自己提拔的人是烂泥扶不上墙。
“那你说说,朝廷抽商户车马船只之税,你打算怎么办?”聂冬又问。
王庆元呆呆道:“既然是朝廷收税,小人一定悉数上交。”
聂冬顿时道:“一辆车一百二是钱,商人则是二百四十钱,过关卡还要重新收过路钱。五车盐从池安运回博陵,还能获利多少?”
“这……”王庆元一时语塞,无助地望向霍文钟。
“实话实说!”霍文钟道,“侯爷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必顾忌。”
王庆元努力鼓起勇气:“回侯爷……若所有的关卡皆不打点,运回博陵侯,其利将十之去七。”
“也就是说我们仅有三成之利?”
“是。”王庆元道,“因为还要算上路上的损耗,以及可能还会发生其他之事。因为商户不能走官道,贩货时只能走林间小道,遇到乱的地方,时常还会遭遇劫匪。”见到聂冬脸色不妙,又补充道,“但侯爷放心,小人说的只是最坏的情况,事实上此次与侯爷同行,一切关卡之税都是免去的。”
“难不成以后每次来池安,本侯都要跟你们一起?”
王庆元吓了一跳:“小人该死!”
“行了行了。”聂冬摆了摆手,“你是侯府的盐商,难道本侯是动不动就让人死的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