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不宁啊。
邓公公垂着头, 他是一路伺候着霍太后过来的,后宫女人争宠的手段他也是门儿清,王美人小产这事儿绝对不干净。
陈睿来的时已经知道此事, 心情也很是低落。见到母亲特地为他摆膳,倒也得了几分安慰,低声道:“是儿子不懂事,没想到反而劳动您了。”
“在哀家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牵着哀家手的孩子。”霍太后替陈睿倒了杯酒,“也是那孩子与咱们缘分浅,你不要太挂怀了。”
陈睿点点头。
宫里孩子难养,霍太后也是连续死了三个孩子,才得了长公主陈宝。
“用了膳,去看看王美人。”
“恩。”
“也去看看皇后。”
陈睿猛地抬头,有些不可思议。
霍太后温柔道:“皇后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如今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她,她现在心情也不好受。你们是夫妻,哀家只盼着你们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一篇慈母心肠,让陈睿感动不已:“是儿子让您费心了。”
后宫的一切都是皇后责任,王美人小产,无论里面是否有阴谋,皇后都有一个连带责任。更阴暗些的还会想如今皇后还没有身孕,万一王美人生下了皇子……
可太后公开表明她是站在皇后这一边的,还亲自劝了皇上去看皇后,后宫里的阴谋论一下子被压了下去,原本浮动的人心仿佛都找到了主心骨,这其中也包括了陈睿。
“太医说了是王美人身子弱,你不要太自责了。”陈睿看着半躺在榻上的柴皇后,有些内疚。刚出事的时候,他还怀疑过她,可等到太后说完他亲自来看她后,见她竟然也病的不轻,怜惜之情顿起。
“臣妾辜负了陛下的期望,没能打理好后宫。”柴皇后掩面。
“快瞧瞧,你哭什么。”陈睿坐在榻前,替她擦了擦眼泪,“朕又没有怪你。母后就是猜到你会多想,一用完膳就让朕来看你了。她老人家也说了,是那孩子与咱们的缘分浅,梓童不必太自责。你瞧瞧,你这一病,害的朕也跟着担忧。”
柴皇后眼眶又是一红,心中却惊疑不定。
自她入宫后,太后便对她不冷不热。她还以为那老太后会借由王美人小产之事来发作,没想到那个霍家的女人竟然帮她说话?不过她也可以对天发誓,王美人之事真不是她弄得,她还没有傻到做的如此明显!
小产风波在宫中几位巨头的默认下,定性为因母体瘦弱导致胎儿保不住。最憋屈的大约是王美人了,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皇上为她主持公道,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局。陈睿倒是增加了往长信宫请安的次数,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宫里的事,宫外几乎打听不到。陈晔却还是住在宫里,虽说要与陈睿的后宫避嫌,但他每日去长信宫请安,多少还是听到了些风声,却依旧表现的如不知情一样。坐在长信宫内,亲手削了一碟贡梨递给霍太后,笑呵呵道:“味道如何?”
“甜。”霍太后慈爱的看着这个小儿子,又有些头疼,“你最近迷上了种地?”
“是割麦子。”陈晔道,“等儿子的麦子都收上来,亲手给您蒸些点心吃。”
霍太后忍俊不禁:“你呀,整天就没个正形。年前的时候你皇兄还说要给你一个差事,如今看呀,还得多磨磨性子才是。”
陈晔半靠在引枕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有些懒洋洋道:“还是别了,儿臣只想看看书。那些个差事实在是太磨人了,儿臣去了各部,恐怕没有三天就受不了了。”
霍太后却有些可惜,劝道:“年前你不是让小舅舅带你去相马么,依哀家看,去太仆寺历练一番倒是不错,又有你五舅舅帮衬着,你有不懂的也可多向他请教。”
陈晔却皱了眉头,一副求饶的撒娇的模样:“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次相马是长姐硬拖着儿臣去的,儿臣的《孟子》到现在都还没看完呢。”
霍太后无奈的吃了一块梨,陈晔看似温和,看却是个散漫又有些偏执的性子。
母子二人的对话传到陈睿耳中,陈睿特地召了陈晔,笑道:“再过几年你也要行冠礼了,是得入朝历练历练。”
陈晔大呼太累:“皇兄,您怎么也……哎,臣弟书房一堆书都还没看完呢,哪有什么心思去历练啊。臣弟办差的水平您是知道的,到时候肯定又是一堆乱摊子,还得皇兄您来帮着收拾。”
陈睿哈哈大笑:“你从小就是个躲懒的,除了看书,就没见你对别的上过心。”又将陈晔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穿着皇子服饰,却是面带三分惫懒,听说最近还迷上了种田,前阵子似乎是对茶道很上心,还从陈宝那里借了个调花茶的师父。
“你也该收收玩心,别让太后太过担忧。国子监那里又来了些新书,朕想你必然是喜欢的,去看看吧。”
果然陈晔顿时眼前一亮,激动道:“臣弟遵旨!”
陈睿又是一笑,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离开大殿,白花花的太阳照着人有些眼晕。陈晔刚走了几步,突见不远处一个内侍走来,眯着眼睛看了看,便停下脚步。
杨若愚弯着腰,态度十分恭敬:“齐王殿下,圣上命奴婢送您去国子监挑书。这批新刊的书,圣上都没来得及挑,您可是第一个。”
陈晔面朝大殿方向,正色道:“此乃皇恩浩荡,臣弟惶恐。”
直到挑完书送别杨若愚,回到自己的寝宫后,陈晔倒在榻上长舒一口气,缓缓伸开手心,不知何时早已布满了汗珠。
大殿内,杨若愚将所见所闻向陈睿一一复述。说完了齐王挑了几本茶道和道家经文的书后,杨若愚便不再多言,跪在地上,等着陈睿的旨意。过了会儿,只听得头顶传来:“知道了,你下去歇息吧。”杨若愚这才唯唯站起身,小心翼翼的退下。
他那弟弟还是一如既往是个书呆子啊。陈睿揉了揉额头,翻开手中的奏报,看到关于博陵的消息后,不由又是一阵头疼。书呆子虽不得用,但总比博陵侯这个总闹事的要好。以前顶多也就是骂骂朝廷重臣,欺压一下百姓,如今竟然是闹的连博陵的城墙都要拆了吗??
“简直就是胡闹!”
陈睿气的将奏报摔出。大殿内为之一静,两侧的内侍们甚至连呼吸都有了片刻的停止。
“各地都在为农忙而操心,唯有朕这个舅舅!”陈睿颇为愤恨,“城墙的砖和侯府的砖能有什么不同??他怎么不把侯府也一起拆了?!!”
“陛下息怒。”柴七郎也有些哭笑不得。身为大司农,在这个时节自然要日日入宫向皇帝汇报全国各地农忙的情况,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件荒唐事,也就博陵侯能干的出来了。
陈睿也是骂一回,无奈道:“博陵侯不顾农忙大事,如此胡闹,罚俸三月!你去拟旨吧。”
柴七郎:“臣遵旨。”
又命人写旨意给易阳郡守,让他多看着些博陵侯,督促博陵县将城墙修缮妥当,不要因此影响农事。
整个博陵县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张县令顶着俩黑眼圈和严重睡眠不足产生的眼袋,指挥着匠人和役卒们抬着砖块大石往城门处走。旁边站着侯府二郎、四郎带着几分歉意和尴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