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她周至丁白村中出生,襁褓里面诸事繁忙,我来不及赶路。后来恰好,接生她的产婆病逝,林愫出生当夜的秘密就此无人知晓。我也是因为如此,才想出这样一个理由,就此在村中落下脚来,低调生活,隐姓埋名。”
林愫自老林出现至今,尚未开口出声说一句话,听到此时,终于忍不住抬头,冲着老林冷冷一笑,说:“那我这么多年所以为的,自己是命中注定的地刹孤星,所有亲人都是被我克死的,说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就连你的死,也是一个笑话?”
老林一噎,瞥见林愫脸上神情,半是心虚半是心痛,沉默片刻这才开口,解释道:“你身世不同旁人,何况最初养你,我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对待幼童。”
“你那时不过一两岁的年纪,村中但凡年纪轻些的女子,你见了便要冲上去叫妈妈。”
“后来你大些,三岁刚过,便问我为何没有爸爸妈妈。我刚刚五十岁,一辈子风流自由,骤然被你这小丫头绑住,劳心劳力三载一天也没有休息,被你这样反复追问,难免心里烦躁。”
“想了又想,干脆拿命格作由头,虽则一开始难接受些,可你本来八字就硬,我这么说,也不算得完全信口胡说。既解释了你父母亲人不在的原因,又一刀斩断你将来寻亲之路。缅北战乱纷争局势不明,东朗此人,这十数年步入歧途,我又并不尽信。我苦心积虑养你这许多年,疼惜都来不及,生怕你长大钻了牛角尖,要为父母亲人报仇寻根,我又哪里敢真的将你出身告诉你?”
宋书明听老林解释,默默点了点头。他曾听林愫无数次提及与老林的往事,久而久之也品出了许多怪异之处。老林过去经历极为丰富,可是那许多的旧事之中,却从来不曾提及自己的子女,也就是林愫的父母。
照理来讲,林愫是老林的孙女,又是遗腹子。老林的儿子至少也该活到二十岁,与老林有二十年的共处时光,可是为什么,老林曾经讲过的那么多旧事之中,从来不曾提过一句自己的孩子?从来不提到林愫父亲幼年与他相处的时光?
如果老林不是用克父克母的“命格”来洗脑,以林愫冰雪聪明,势必渐渐会对身世产生怀疑。
老林耐心解释,语气中带了些委屈,小孩儿似的,小心翼翼慢慢蹭坐在了林愫身边。
林愫怒气半点不消,一把甩开他伸来的手,说:“那你假死,又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你要潇洒要逍遥,我半点不会拦你,为什么要闹出一场被火烧死的闹剧,来欺骗我?”
老林却立刻正了神色,沉声道:“这话却不对。”
“我假死,却是逼不得已。”
“是为了,救你的命。”
林愫一愣,脱口问:“谁要杀我?”
老林站起身来,蹲在林愫身前,轻轻说:“东朗。”
这下,宋书明和詹台双双惊呼出声。
“为什么?东朗是林愫的祖父,当初费尽心思才保下她的命来,又为什么要杀她?”
老林避而不答,盯着林愫的眼睛,说:“你记不记得,你七岁那年,家中来了一个男子,自称统计局工作人员,来做人口普查?”
这事,不仅林愫记得,宋书明也记得。
那位所谓的“统计局工作人员”,随身带着几个糖水罐头。实则却是为了寻找菁丝花露饲喂鳌蟒的邪教中人,身上装着的空罐头,都是为了盛放冰花如意和尸油花露的。
老林还曾放出黄符纸鹤,拿着金刚杵,却追捕那人,只是林愫却从来不曾讲过,老林追到那人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我在那人身上,发现了一件东西。”老林说。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的伏笔和小故事慢慢都串起来了。
老林从来不让林愫叫他爷爷,是因为他并不是她的爷爷。
战争的细节写的隐晦是不得已,但是相信大家也能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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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投胎
“那是一张折成豆腐块的信纸, 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材料,集齐一样便用笔划去一样。不仅仅有你我已经知道的菁丝花露和冰花如意, 还有引魂铃这样难得的法器。单子之中, 还提及秦岭山中诸多灵兽, 越是长寿勇猛,越是赏金丰厚。”
“这个单子, 分明就是一张赏金猎人的悬赏单。”老林说。
“我在当时也曾听闻,南洋邪术在闵粤一带大行其道,许多同道南下捞金,赚得盆满钵盈。我若是没有带着你,倒也愿意南下一试。”老林说。
“可是他这张单子,倒不像是一般的悬赏单。”
“鳌蟒此物, 虽可镇财, 但养来极为烧钱, 非雄厚财力不能支撑。简单来说, 就是性价比太低。特意重金悬赏菁丝花露, 想必不是为了招财,而是为了待鳌蟒蜕皮之后,服来治病疗伤, 或是延年益寿。”
“引魂铃就更加奇怪。此物阴邪危险,使用不当极易反噬, 当法器又不吉利又不称手,重金悬赏引魂铃,莫非是为了寻仇?”老林轻轻摇头, 叹气道,“我再细细询问那人,才知道单子上的灵兽,通通都要成年活物。”
“灵兽性野聪慧,须得从幼时饲养方能驯服。董老板悬赏成年灵兽,万里迢迢运到南洋,运费成本极高,灵兽背井离乡难以长寿,这样大费周章,总不能是为了吃吧?”
詹台点头补充:“吃灵兽遭天谴,何况灵兽经年修炼,肉柴且干,并不好吃。”言毕看林愫和老林都皱着眉头看他,立刻心虚补充道:“我没吃过,听师父说的。”
老林哼一声,转过目光,继续说:“不能驯服,也不能吃,那自然就是为了炼化。诸多疑点连在一起,我当时就怀疑,这位董老板是想以引魂铃收集怨灵,再用灵兽炼化元皿。”
“董老板既有鳌蟒,又要元皿,可他在城中开酒庄做白面儿皮肉生意,要鳌蟒和元皿有何用?”
“除此之外,我在那人身上,还发现了另外一个小玩意。”老林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物,摊开放在掌心。
宋书明和詹台双双凑近,老林掌中躺着一枚小小的圆球,通底漆黑,却用白色的颜料画了云纹,极为精致可爱的样子。
宋书明一愣,只觉得这圆球的图案看起来有些眼熟,却一时记不得曾经在何处看到过。
老林双手轻轻一旋,小球在他手心裂成两半。宋书明和詹台屏住了呼吸,还以为小球之中会有什么玄机。可两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小球之中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空的?”林愫抬眼望着老林。
老林眉尖微微蹙起,说:“再看。”
林愫的麻布小袋就挂在她腰侧,老林轻车熟路伸手摸出一指尖符灰,轻轻抖落在小球的上方。
空气之中分明空无一物,可纷纷飘落的符灰却落在裂开小球的上方漂浮着,像是落在了一只透明的球上,慢慢组成了一只细细密密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