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很快过去,老教授清清嗓子开始讲课,董喜双左右偷着看没人注意自己了,这才在练习纸上写字条给萧骏:为什么今天想要陪我上课啊?
萧骏没有正面回答,在下面写:喜欢吗?
董喜双耳朵热了一下,在萧骏风骨俊逸的三个字后面老老实实地写:喜欢。
晚上的时候难得宿舍四个人都在,董喜双大病初愈,身子还虚,萧骏不让他多学,吃过晚饭就把人领回来,这会儿正在边洗脚边伏在椅背上看黎昕弹《卡农》。
电话响,萧骏接起来说了几句,皱着眉头去了阳台,说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凝重地进来。
小双有点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萧骏没做声,安抚地笑了一下,摸摸他的脸,蹲下来拿毛巾给他擦脚。
黎昕停下手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默默回头掏出手机去跟女朋友视频了。
鲁鹏涛探头过来问:“明天不上课,你们准备去哪玩?”
萧骏一面给小双穿鞋子一面说:“不去哪,领媳妇回家过中秋。”说完端起盆子去水房了。
董喜双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不上鲁鹏涛在那抓心挠肝地起哄,傻傻地问:
“他说回家,是回哪个家啊?”
黎昕被他逗得要疯:“你说哪个家,丑媳妇要见公婆啦!”
董喜双一个鲤鱼打挺,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追去水房。
萧骏正给他洗袜子,小双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结结巴巴地说:
“萧……萧哥,你开玩笑的吧?啊?”
萧骏看他一眼:“怎么,不想跟我回家?”
董喜双好像囫囵吞了颗大枣,噎得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跺了下脚又啪嗒啪嗒地跑了回去。
萧骏洗完了回宿舍一看,董喜双整个人撅着小屁股埋在衣柜里正在翻,椅背上乱七八糟地搭着翻出来的各种衣服,黎昕和鲁鹏涛正在笑。
“行了奶霜,丑媳妇也逃不了见公婆,何况你又不丑,别翻了!”鲁鹏涛边笑边说。
董喜双翻衣服翻到熄灯,又紧张得半宿没睡,拿着手机在百度上搜:“初次见面,送公婆什么礼物”,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照镜子才发现有黑眼圈,急得够呛。
萧骏今天没开自己的车,而是领着小双上了宿舍楼门口停着的一辆看起来方正又结实的黑色轿车,玻璃上的贴膜颜色非常深,董喜双坐进去之后才发现驾驶位上坐着人,他拉着萧骏朝前面努努嘴小声问:“这是谁啊?”
萧骏笑着回他:“这是我爸的司机。”
董喜双一听,立刻放开萧骏的手,腰板挺直手放膝盖,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连悄悄话都不敢说了。
萧骏被他如临大敌的样子逗得笑出来,抓过他的手放在膝盖上牵好,让司机先拐去商场买了点东西,带着小双回到三环里藏在一片高大云杉后面的别墅区。
董喜双一下车就看到门口台阶上等着一个穿碎花围裙的圆脸中年女人,他有点紧张,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打招呼:“阿姨好。”
“好好,”圆脸女人笑得一脸慈祥:“好乖,快进来吧。”
他进了门,正看到大厅的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穿裙子的超级美人,不由得呆住了。
女人五官跟萧骏十分相像,但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女性的柔美,看起来温柔而和顺,语气也很柔和:“回来了,外面热不热,坐下喝杯凉茶吧。”
她看起来非常年轻,小双有点拿不准对方的身份,回头小声问身后的人:“原来你有姐姐啊?”
萧骏和身前的女人,包括从楼上刚下来的萧远海都被他给逗笑了。
“这是我妈。”
“啊?”董喜双呆了,侧头望了望客厅那边正端着饮料过来的圆脸女人。
“那是家里的阿姨,从小看我长大的,跟妈也差不多了,误会也不打紧。”萧骏笑着说。
刘丽还在笑,面前的孩子长相可爱讨喜,神态呆萌憨直,一看就知道是个实心眼儿不会说漂亮话的,因此这个“误会”尤其让她开心。
“这是见面礼,你常用的那款香水。”萧骏把礼盒递给父母,“这是铸铁壶。东西我选的,钱是小双的奖学金付的。”
萧远海笑得合不拢嘴,怎么看小双怎么觉得满意,嘴里客气着说:“你看你们俩,都是一家人了,这么客气做什么。”一面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天请罗利军来,用新壶泡茶喝,报上次他跟自己显摆砚台的仇。
晚饭后阿姨把茶果摆在了院子里,一家人围着桌子喝茶赏月,萧远海喝了杯茶之后掏出个小小的红色绒布包说:“小董今天第一次来家里,叔叔也没什么送你的,这个你收着,想怎么用都行。”
小双愣了下,回头看了眼萧骏。
萧骏只是捏着茶杯笑,不做声。
小双只好站起身鞠了个躬说:“谢谢叔叔。”
他没经验,接过来只觉得是个方方正正又沉又硬的东西,一时没想明白是什么。萧远海站起身说:“你们先聊着,骏骏跟我来下书房,电脑好像有点问题,帮我看看。”
萧骏敛起笑容,起身在小双头上胡撸了一下,跟着上楼去了。
书房里。萧远海把一个盒子往前推了推说:“都在这里了。”
萧骏翻了翻,盒子里是一架google眼镜,几块硬盘,零零碎碎几个u盘,还有录音笔,纽扣摄像头,外加一大叠洗出来的照片。
“这么多?”
萧远海脸色很不好看地数落他:“叫人盯了足足一年的时间都没发现,你这警惕性也太差了!”
萧骏翻看手里的照片,心里既惊又怒。他总觉得宋集的出现和那些关于自己的流言十分蹊跷,留了个心眼让家里帮忙查了一下,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给萧远海都惊出一身的冷汗。
照片有学校里的,有公寓附近的,有他自己的,也有和小双一起的,还有不少是鹿屿的。看得出来都是长焦镜头偷拍的,不然以萧骏的敏感不至于让人跟到家门口了还不知道。
“那个私家侦探倒是脑子清楚,稍微一问就什么都交代了,只要我们不报警,什么都好说。为免打草惊蛇,我叫他们先盯着他,嘱咐他先不要透露消息。”
萧远海说到这里更生气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人?”
萧骏并不辩解,只是低声说:“对不起。”
萧远海叹了口气:“小董知道这件事吗?”
萧骏点了点头。
“你!”萧远海差点拍桌子,想到人正在楼下,才勉强压住了火:“你这个样子,人家怎么放心把儿子交给我们?”
“赶紧把这事给我解决掉,这段时间你们俩住家里,上学坐我的车,再带个人接送你们。”
萧骏摇头拒绝:“不用了,我会尽快处理的。”
萧远海吹胡子瞪眼睛的:“我告诉你,楼下这个我喜欢得很,你可给我把事情办清爽了,有些人性格阴郁,想法极端,一定要注意安全,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故来伤了我儿媳妇我可饶不了你!”
萧骏下楼,倚着阳台的落地门看院子里。
京城的秋日难得的天清气爽。晚上风大,把云彩吹得一丝也无,月华如练,铺了一地,显得院子里的灯光都柔软了许多。
小双正乖乖地坐在那里讲学校里的事,刘丽一面笑眯眯地听,一面剥松子给他吃。
萧骏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当年自己为了出柜而挨得那顿毒打和半年进不得家门,是那么值得。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双被安排住萧骏的房间,萧骏认命地去住楼下的客房。
萧骏带小双去自己房间里,随手锁上门,回身抱住他,两个人默默地亲了一会儿。
董喜双偷偷笑了一下,小声叫:“骏骏。”
萧骏低头眯起眼睛看他:“哦?口气挺大的嘛,叫老公干什么?”
董喜双嘻嘻地笑:“阿姨说你的房间不叫别人进的,你不怕我住进来发现你的秘密呀?”
萧骏双手握着细细的腰把他举起来放在书桌上平视:“想知道我的秘密?容易得很,做一次换一个秘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他出差忙了小半个月,刚回来就赶上小双生病,好容易病好了又体谅他身子虚,怕折腾,搬回了宿舍,算算萧骏也憋了快一个月了,每天守着香香软软娇娇的宝贝却什么都不能做,刚才稍微亲了那一会儿只够点个火,根本没法解渴。
董喜双脸腾得红了,眼睛左闪右闪地不肯看萧骏,手也把人往外推:“别闹了,我……我没啥想知道的,真的……”
萧骏抓着他的手腕环到自己腰上,贴上去吻他,舌头在口腔里凶猛地进犯了一圈,离开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啵”。
小双果然眼睛都迷离了,嘴唇红红的喘个不停,满脸都写着“我很软,快来侵犯我”。
萧骏太喜欢他这个软糯可口的样子了,但也知道时机地点不对,只好抵着他的额头哑声说:“今天饶了你,这笔账记着,秘密我可都准备好了……”
中秋过后紧接着就是国庆假期,萧骏开车把董喜双送到星屿去,拜托鹿屿好好照顾,自己回来解决宋集留下的麻烦。
他约了宋集在学校附近的酒吧见面。
坐在他对面,即便一向冷静如萧骏,也难免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他跟宋集没见过几次,印象不深,但也知道,他绝对不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对面的人仿佛贴了一张照着鹿屿画出来的劣质面具,即便酒吧昏暗的灯光也遮不住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宋集痴痴地看着他,笑了一下,语气温柔:“你回来了。”
萧骏面无表情地回应他的注视。
宋集回头环视了一下,微笑着说:“记得吗?你第一次跟我说话就是在这里。”
那时他跟着萧骏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他常常会来这里喝酒。那晚他来这里碰运气,正赶上萧骏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他好像心情很不好,守着瓶烈酒,谁也不看,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倒。
宋集坐在旁边默默地看了很久,直到萧骏看起来像是醉了,才敢上去搭话。
萧骏没有顺着他的话一起回忆往昔,只是冷冷地开口说:“那些关于我的流言,是你放出来的吧。”
宋集并不意外他已经知道了。看着他说:“这一年我没办法在你身边……你……你实在太耀眼了,我得确保没有人缠着你。”
但还是没保住,鹿屿也好,那个姓董的也好,还有一个姓纪的,包括他们班上那个恬不知耻每天围着萧骏转的谭瑶……太多碍眼的人了。
原来所有误会的源头竟然在这里。萧骏心里无奈而愤怒,语气冷得像冰: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宋集露出一个笑容:“我说过的,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萧骏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我也说过的,不可能。你爱的根本不是我,只是你自己偏执的幻象而已。”
宋集摸着自己的脸:“不,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爱你,我愿意为了你去做任何事,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你不喜欢吗?”
萧骏看着他疯狂而痴迷的神态,摇摇头:“你处心积虑地跟踪和窥探我这么久,居然不知道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宋集像是没听懂一样,狐疑地抬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痉挛地捏紧,声音尖利起来:“什么意思?”
萧骏看着他,仿佛宣读最终判决一样,一字一顿地说:“意思是,你努力错了方向。我从没有喜欢过鹿屿。从没有。”
宋集目光空茫而疯狂地看了萧骏半天,突然猛地站起身尖叫道:“不可能!”
桌子上的酒杯被他撞翻了,红色的酒液淋漓地顺着桌边淌下来。
不可能的。那天晚上,他离他那么近,仿佛终于有机会触碰到神迹的虔诚信徒,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去取悦心目中的神。然而萧骏却无动于衷。最后,他接了个电话,挣开自己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永远不会忘记,萧骏当时喊的那个名字,鹿屿。
他曾经非常恨鹿屿,恨他永远一副无辜的姿态出现在萧骏身边,恨他占据了萧骏所有的目光。特别是当他知道萧骏没有出国,而是追随着鹿屿来到这里的时候,那种恨意达到了顶峰。
后来他又开始庆幸,庆幸萧骏的执着,他求而不得,自己就可以做一个完美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