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昌河把批好的文件放到一边,又拿了一叠文件过来:“像表舅舅你那样吗?”
  许天衍跟苗秀是政治联姻,公众面前鹣鲽情深,其实私下里早就感情破裂各玩各的了,不过深爱妻子的好男人标签一直好好地贴在许天衍身上。荣昌河这句话一说,倒是让许天衍也尴尬起来,讷讷地:“也、也不是。”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赵冰清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容,你在吗?”
  容昌河流畅签着字的笔微微一顿,那手漂亮的字因此就断了一截,他放下笔:“请进。”
  曾夫人赵冰清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旗袍,没有多的配饰,只在挽起的发髻上点缀了三粒东珠装饰,不需要珠光宝气来武装,赵冰清自己就是最明亮的那一颗明珠。就连许天衍这个有点害怕这位小表姐的人,也不由时常在心里赞叹,赵冰清是真美,即便是那些二十出头正当风华的顶尖小花旦也没谁能跟她比的,只是可惜……可惜再美的女人,再好吃的菜吃多了也会腻,曾先生曾庆恒在外头包养的女人何止十几二十。
  “哟,小衍也来了啊。”赵冰清柔柔地打过招呼,看向容昌河,“妈找你有点事聊。”
  许天衍这点分寸还是懂的,立刻起身道:“家里还有点事等我处理,那我就先走了。”
  赵冰清不甚有诚意道:“怎么才来就要走,家里已经准备了饭了,吃过再回去吧。”
  “不了不了,”许天衍忙道,心想你们家这鸿门宴谁敢吃,他心里腹诽,嘴上恭敬,“清表姐你也知道,我们家那老头,咳,反正我不在就不行。”
  赵冰清说:“哦,那就不送了。”说完就转脸不去看许天衍了。
  许天衍在心里啐了一口,跟容昌河道了别,转身离开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赵冰清这才转头看向容昌河。一脸的端庄在下一刻变成了妩媚依恋的模样,她走到容昌河身边,伸出手轻轻环住了容昌河的背脊,容昌河生得高大,赵冰清倚在他怀里,倒也是小鸟依人。
  “怎么了,母亲?”容昌河淡淡问道,将“母亲”这两个字念得清清楚楚。
  闻言,赵冰清娇嗔着瞪了自己这年龄相差仅仅十五岁的养子一眼:“讨厌,说好了私底下不这么喊人家的。”
  容昌河依然还是淡淡道:“曾先生还在等我把东恒地产开发的策划案送过去,”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只剩下一个小时不到了。”
  “工作工作,你就知道工作!”赵冰清捶了容昌河的胸膛一下,“就知道你们男人全不是好东西,得手之前是天上月水中花,等到手了,那就成了米饭粒蚊子血了。”
  容昌河伸手环住了赵冰清的腰肢,轻声道:“好了,不要闹了,又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赵冰清说:“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婊子养的吗!”
  容昌河不动声色道:“二弟?”
  “不许你喊他二弟!”
  “好,你说贺西漳?”
  “就是他。”赵冰清说,“我一见他就烦,你赶紧给我想想办法,早点把他赶回国外去。真是的,这么多年都在国外待得好好的,回来干什么。眼瞅着……”赵冰清顿了顿,“反正我曾家的财产可没他的份!”
  容昌河眉头微微一动,四平八稳道:“老爷子那里……”
  赵冰清不太高兴地回答道:“不是太好,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曾家老爷子曾熹仲年过九十,是当年跟随开国大佬一起打下江山的老臣,这几年身体不行,早早就进了高级离休干部疗养院,一开始好歹还有自己的意识,到后来就靠一大堆护理人员和最好的医药器械维持生命,形同“死人”。当然,只是形同而已,曾熹仲只要一天还活在这世上,曾家的祖荫就不会绝,领导人一茬茬地换,总要给开国元勋后代面子。然而今年以来,老爷子的情况不太妙,专家医生几次三番出马将人从阎王爷手里抢救回来,但谁都看得出曾老爷子已经快要走到阳世的尽头了,加上这两年朝里动作频频,反腐一直维持在高压态势,难免让这些过去以权谋私惯了的显贵们心惊胆战。
  赵冰清踮脚在容昌河脸上亲了一口道:“你放心,曾家的财产虽然是我儿子女儿的,可是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是他们的大哥,将来总也不会亏待你。”
  容昌河笑了笑:“那就多谢了。”他一手搂着赵冰清,脸上的笑容却那么冷。
  ***
  周闻谨和贺西漳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面了,周闻谨那儿的警报解除后,贺西漳就去忙工作了,他现在不仅要管自己的演艺事业,工作室也渐渐走上了正轨,周闻谨看新闻,知道他陆续签下了一批演员,有的是常年稳在二线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差一个机遇的,有的是刚入行,先天条件不错可以带给观众新鲜感的。艺人工作室毕竟不比大公司财大气粗,要不是贺西漳自己就是块金字招牌,其他公司肯给面子,他要把这么个公司拉拔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周闻谨固定每晚都会和贺西漳视频聊会儿天,也不做什么,就是讲讲今天自己都干了点什么。
  贺西漳:“今天怎么没穿那件狗头睡衣,不是说好了一起穿的吗?”
  周闻谨:“……”
  贺西漳泫然欲泣:“人家可是一直穿着。”一面说一面还要在镜头前展示那件月白底,上面满满都是哈士奇狗头的睡衣。这件睡衣本来是周闻谨买来恶搞贺西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贺西漳忽悠成了情侣套,周闻谨只要一天不穿,贺西漳就要跟他闹,搞得周闻谨现在感觉自己智商还不如一条哈士奇。
  周闻谨:“洗、洗掉了。”
  贺西漳:“我给你买了两身的!”
  周闻谨:“天气不好,没干。”
  贺西漳:“骗子,我查过天气预报的!”
  周闻谨只好让气象局背锅:“天气预报不准的。”
  贺西漳不依不饶的:“怎么能这样,我都穿了一星期了!”
  周闻谨:“……”大哥,你注意一下卫生好吗,虽然现在是冬季,穿一星期也夸张了点啊!
  贺西漳又跟他撒了会儿娇,搞得周闻谨头昏脑涨,答应了一堆“丧权辱国”的事情,深觉自己是个被小妖精迷惑了的昏君后,他才换了话题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你还好吗?”
  “挺好的。”周闻谨想,伍希然那头偃旗息鼓,关于他的非议也渐渐淡了热度,而贺西漳那边更是因为被他的八卦搅了局,已经不太有人去关注他当初“大明星复仇案”引发的热度了。周闻谨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事就这么结了?周闻谨固然有点烂好人,但是智商又没有问题,他只是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法,这套方法在七年前大概是纯粹凭直觉行事,到现在也渐渐成了一种明确的计划。
  伍希然当年出卖他,周闻谨经过七年已经可以理解,他觉得换做自己在伍希然的位子,当年被许天衍这样的势力逼迫,他也可能屈服;周闻谨给伍希然钱,他也觉得没什么问题,祸不及子女,伍希然的女儿是无辜的,他给钱不过是相当于在网上看到一个可怜孩子的求救,伸了一把手罢了;至于伍希然七年后的背叛,更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周闻谨当初发给伍希然的短信里明确写着:“如果你碰到了新的问题,我愿意帮忙,但希望你不要走歪门邪道。”
  七年前的那件事以后,周闻谨已经不相信伍希然了,但他仍然想要给她,至少给她的孩子一个机会。当然周闻谨也知道,如果伍希然因为女儿的病而听命于他人陷害他,那这件事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人是自私的,邵诚骂周闻谨烂好人、傻白甜,周闻谨其实没那么傻,他只是很多时候对人性还抱有希望。自私的是人,无私的是人,怯懦的是人,无畏的也是人……做演员越久,看到的人性层面的东西也就越多,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贺西漳的全心信赖才显得那么可贵。
  贺西漳:“想什么呢,跟我聊天还走神。(委屈)”
  周闻谨笑了起来:“想你啊。”
  贺西漳:“骗子!”
  周闻谨摇摇头:“没骗你,真的在想你。”
  见对面的贺西漳表情变了,呼吸也沉重起来,周闻谨却笑了起来:“想什么呢,我是在想,找个时间带你回去见见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贺西漳既然把周闻谨放在心上,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他早已没有家人了。
  “嗯,我的外婆。”周闻谨说,“清明吧,等今年过清明的时候,你要是有空,愿意陪我回去扫个墓吗,我想把你介绍给她老人家。”
  贺西漳一下子愣住了,从视频里看过去就像是卡屏了似的。周闻谨还没见过贺西漳这么蠢的样子,总觉得这家伙现在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一天比一天“蠢”了。
  周闻谨说:“怎么,你不愿意吗?”
  那头的贺西漳这才反应过来,脑袋一个劲地点:“愿意!我愿意的!”
  周闻谨扬起了唇角,想到了那个身形矮小的老人,当他失去了父母,在学校被人欺负,变成了一个“坏孩子”的时候,是老人温暖了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吃亏是福,谨谨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
  周闻谨其实已经过了相信好人有好报的年纪,但是老人的话却一直回荡在他耳边。不相信是一回事,变成另一个人又是另一回事,他做不到攻于算计也不会落井下石,到头来也不过是清楚地朝着自己选择的那条路走下去而已。万幸的是,这条路上有贺西漳陪他,他不孤单。
  周闻谨没有料错,就在《太极》即将上映的前夕,当人们开始讨论周闻谨和贺西漳饰演的角色时,伍希然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
  第95章 变化
  周闻谨也是后来得到消息才知道伍希然不声不响地开了个新闻发布会,当他打开网络的时候,发布会已经结束了,周闻谨看到的是网上的视频回放。
  伍希然身着一身素色衣衫,素颜憔悴,坐在主席台上神不守舍。
  “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敢劳烦这么多记者朋友来听我一个早就退圈的罪人说话。”伍希然的声音还是那把娃娃音,但或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者是接受了岁月风沙的洗礼,已经喑哑多了。伍希然说:“前一阵子,相信大家都听说了关于我和周先生的事,今天就是想就这件事做一个说明,首先,我想在这里向大家竭诚地道一个歉。”伍希然说着站起身来,深深地鞠躬:“对不起,我欺骗了大家!”
  周闻谨听到了现场的小声惊呼,还有不停摁亮的闪光灯。
  “你骗了大众什么,能仔细说说吗?”有个记者问道。
  伍希然重新直起腰来:“好的,不过,我想先请大家看一段视频。”
  现场发出了小声的讨论,显然大家都摸不准伍希然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什么视频?”
  “请大家稍安勿躁,过后看完了自然会清楚。”这个时候,许天衍从后台走了出来。
  周闻谨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伍希然出现得突然,他们都猜测是许天衍的报复手段,当然猜测归猜测,这个时候才算是完全证实了。怪不得伍希然能找到媒体营销号齐齐爆料,也怪不得她能召开这个记者发布会,她女儿的病需要金钱和专家来治疗,许天衍应该是允诺了她什么。
  “许先生?”
  许天衍做了个手势,现场安静下来。许天衍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看视频。”
  现场很快切到了视频播放频道,周闻谨一开始只是觉得画面有点眼熟。那是一个内景画面,看起来像是什么酒店的内部,当他看到自己出现在荧幕上的时候,他猛然反应过来。这是……七年前伍希然被许天衍险些强暴后的监控视频!
  周闻谨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没想到许天衍为了报复他,连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了。
  现场的记者中渐渐也有人明白了这是什6么,不明白的听旁人介绍也大概知道了。在窃窃私语声中,周闻谨看到自己和伍希然一前一后地出现。视频没有声音,所以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观众只能看到伍希然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身上披着周闻谨的外套默默跟在他后面走,走到某个地方,周闻谨对伍希然说了什么,然后两人分开。
  “这是七年前从安家酒店里调到的监控视频,”许天衍按下了停止键,“我相信大家都知道七年前发生在我、伍希然小姐和周闻谨先生之间的事,由于这件事,我心灰意冷,被迫离开演艺圈,这些年来在国外东奔西走,始终不得安宁。”
  狗屁!周闻谨想,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许天衍说:“我以为我一辈子都洗不清这个嫌疑了,虽然很多朋友冲着对我人格的信任,都在第一时间声援了我并且明确表达了对我的支持,但是这件事一日没有得到澄清,我的天空里就始终漂浮着那么一朵乌云,我很庆幸,时隔七年,伍希然小姐愿意重新站出来还原当初的事件真相。”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某个记者问道,“视频里的是周闻谨吗,伍小姐?”
  伍希然看了一眼那名记者,马上又低下头去,她点了点头:“是的,是周闻谨先生。”
  “还有一个……”
  “是我。”
  “恕我直言,您当时看起来状况不是太好。”
  伍希然抬起头来:“我当时……脸肿了,因为被扇了耳光,嘴唇也咬破了,讲话讲不清楚。腿上……也有伤。”
  现场骚动起来了:“您是说,您当时遭受了某个人的暴力对待?”
  “是的。”
  “为什么?”
  伍希然沉默了片刻:“有人,想要强暴我。”
  “哗——”现场闹腾起来了。
  “你是指,当时周闻谨想要强暴你,因为你反抗,所以被他揍了一顿?”一名八卦营销号记者尖锐地发问道。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不是说周闻谨是同性恋勾搭许神未遂才跟伍希然勾结在一块儿陷害人吗?怎么他还对伍希然出过手?”
  “这个可说不好,有些人是男女都可的双。”
  “所以伍希然后来被拍到去妇产科医院是确实怀了孕吧,她可真惨!”
  “惨什么,如果她没想着陷害许神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所以是周闻谨强暴了伍希然,又让伍希然跟他一起陷害许神,结果伍希然因为心里愧疚提前撤了?”
  “不对啊,那女儿的年纪对不上。”
  “谁知道呢,或许是最开始那个流了后来又有了,也可能是虚报了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