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是看不见她的身影,他狼狈地跪坐在地,梦境变得脆弱易碎,他在巨大的悲怆中,发着抖,满眼泪水,嚎啕大哭。
  “嗨。”
  “……”
  “感觉怎么样?”
  “……”
  “你……”
  “我有点难过,请你准许我独自呆一会,好吗?”
  宋渺疲惫地垂首坐在沙发上,她在地震来临后,就被迫抽离那个世界。
  她还记得自己的手里握着手机,前一刻还在与宋祁发着消息,但那条消息不是惊喜,而是十足的惊吓,她敢确信,他听到了后来的房屋坍塌声。
  她不该发那条语音的。
  宋渺想。她闭了闭眼,倦怠而哀伤地弯下腰,埋掌,沉默不语。
  时溯在看着她。她能感受得到属于他的目光,冰冷而精美,仿佛一个器物,又仿佛神祇俯瞰凡间,她因为这样的注目而觉得背脊发冷,但她在此时已经无法顾及太多。她才离开那个世界几刻,就开始想念宋祁。
  宋祁,宋祁。
  她的哥哥。
  她最爱,最在乎的人。
  宋祁,宋祁。
  “……想知道你走后的世界吗?”
  时溯问她,宋渺缓缓抬起头,想扯开唇角笑一笑,但她终是没做到,只能够平平地抿一抿嘴角,呵出一声。她摇了摇头。
  他诧异于她的拒绝,烟灰色的睫毛泛出金属般的光泽,在她面前掠过冰冷的光束,宋渺看见他抬了抬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这么提了一句。
  “他哭了。”
  宋渺想,我当然知道他会哭。就像我当年听闻他的死讯般,嚎啕大哭,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喉间的哽咽与悲恸,绝望到世界崩塌,万物摧灭。
  但她还是平静着,或者说,伪装着平静,不露端倪地听时溯继续说话。
  “他很爱你。”
  我也很爱他。宋渺有点哽咽,她目视他,不知道他为何能够这样刻意狠心,一刀一刀地戳她肺腑,她痛极,喉间吞咽下的都是艰难与苦涩。
  时溯不紧不慢,歪着头看她,那张精致得不似凡人的脸蛋,眼神很淡,时光之矛在他眼中穿过,又绽出惊人的艳丽,他笑了起来。
  然后他说:“这就是我想看到的。”
  他最钟爱看的戏码,是人间悲欢离合。而时溯见到了他豢养多年的任务者所重视的情感,她在他面前毫无遮蔽,一览无余,她的所有情感、所有经历,他都能看到。
  他高高在上,他玩弄着他们的情感,他怜悯地给予她机会再与宋祁相遇,她本不该要求太多,也对他的态度早有准备,但时至今日,她依旧忍不住内心深处的痛楚,并想,他能不能住口,能不能让她安安静静地待一会?
  她眼中的泪终于滚滚而下。
  晶莹的,剔透的,从她尖尖的下巴滑落,白皙似雪的皮肤,淡得看不见血色的唇,她扶着额头,艰难地吞咽唾液,她满手潮湿,怎么也擦不尽,微弱的喘息声从喉间溢出,她重重地闭上眼,再一次埋掌。
  然后嚎啕大哭。
  主神空间,属于她的房间,她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176早已被主神时溯静默,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一人一神。
  时溯安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她肩膀发抖,手掌紧紧盖着面颊,透明的水渍从掌缝倏而落下,她哭得撕心裂肺,近乎卑微的姿态,好像在恳求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不要再让她难过。
  他就此住口。他眨动眼睫,微微叹了口气想:他犯了错,他不该惹她哭的。
  她是个体面漂亮的女人,外表冷艳,性格冷漠,只有宋祁是她冷硬铠甲下唯一的弱点。
  如今,他硬生生地将这个弱点挖走,硬生生地让她与他再次分离。虽然时溯知道,宋渺本就不能够在那个世界无条件地待下去,但他还是在她的泪水下微微心软了那么一刹那。
  她太过漂亮,总让人不舍得太过苛责,也不舍得她落泪。
  时溯慢腾腾地想,然后伸出一只手,用毫无温度的手拉开她掩面而泣的手掌,一根一根地拉开手指,然后缓缓地给她塞了一张纸巾。
  “等你收拾好所有的情绪,继续开始属于任务者的工作,”时溯想了想,又道,“你将在这个空间里获得永生,只需要为我完成许多的任务。”
  “你很优秀,你会是最出色的任务者之一。”
  他像个稳重的长辈,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一般与她说话。然而事实上,他的那双眼里情绪依旧不多,他是个没有人性的主神,理所应当没有人类的同理心,他说:“像从前的任务世界做的一样就好,你向来完成得很好。”
  宋渺很久没说话,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她慢慢地点了下头,说好。
  泪还是在落,宋渺刻意不去想前几刻主神问她要不要见见她离开后的世界会是怎样——没人比她更想看到,可她无比清楚她走后的世界会是怎样,她唯一在乎的人定然悲痛欲绝,而她什么都做不到。
  在主神离开这里的前一秒钟,宋渺听到了他平淡无奇地来了一句:“试试看像我所说的,成为最出色的任务者之一吧。”
  “……你可能,会得到你想要的。”
  在那个契约以前,她想得到的是踏回时光长河,挽救宋祁的生命。
  而今日今时,她想得到的……
  是宋祁。
  176在她耳边轻声道:“主线任务世界开启——”
  宋渺踏入浩瀚无垠的世界,又卷入一场场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