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焦糖仍然干坐在座位上,两眼无神地盯着试卷上的内容。整张卷面干干净净,唯一被填上了的空是姓名栏。
“焦糖”两个字被她描了一遍又一遍,本来写得就不怎么漂亮的汉字经过她这么一描变得更丑了。
她还记得半个来月前程昱看到她写得病例时,脸上那揶揄她字丑的笑。
今天出门真的是没有看黄历!
考试进行了一段时间后,讲台上监考的研究生下来走两圈看看情况。他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焦糖身边。
感到自己身边来了人,原本懒散地趴在桌上的焦糖立马紧张起来,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趴在桌子上——
她得捂住她那张空白的试卷。
可这副模样更是让监考的研究生觉得她可能是在作弊。
“你起来,手下头压着什么?”
焦糖听后,纹丝不动。
“真的想被我抓去教务处?”
身体中的血液直接从脚尖处腾起,直冲上她的头顶。可任凭焦糖已经红透了一张俏脸,她却依旧动也不动。
研究生很生气,正想要再发作时,教室前门门口突然传来声温润又低沉的声音。
“这怎么了?”程昱突然出现在教室里。
研究生看到这门课的老师来了,立马打招呼:“程老师,您来了!”
程昱点点头:“嗯,我过来看看他们答得怎么样。”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焦糖这里走来。
研究生连忙错开身,露出身侧挡着的焦糖,然后开始告状。
“您瞧瞧这学生,是您班上的吗?刚把卷子发下去后就嚷嚷着要上厕所,我没让去之后又直接说要交卷。”
焦糖死死地低着头。
她听到了程昱慢慢走近的脚步——她住院那两周每每到了程昱夜班时,他都是用这般轻的脚步来到病房巡视一圈,临走前定会再给她掖掖被子。
她听到了程昱大提琴一般的低沉却悦耳的声音——每次她把他气得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她时,他总会无奈地叹口气再唤她的名字。
“行了,这里我来处理,你回讲台那吧,辛苦你了。”程昱对着研究生点点头道。
终于,在她的视线里,她的桌边上出现了那只抱过她、揉过她脑袋、治好了她的腿和脚的修长的手。
那只手曲起了食指,轻轻的在她的桌面上敲了两敲。
“同学?”
最后,她听到了那令她魂牵梦萦的声音带着些刻意被压住的笑意,这般轻声唤着她。
第17章
抬头还是不抬头,这是一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其实是毫无意义的。
“嗯?”程昱站在焦糖的桌边,压着嗓音,从鼻腔中哼出了这样一声。那声音低沉,好似大提琴一般醇厚。
真的是......个混蛋啊!
焦糖咬着后槽牙心中暗恨,在这个场合做什么撩人?还嗯,他嗯什么嗯?!
教室里,其他学生一边埋头写题,一边控制不住好奇心想要回头看看教室最后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有几个好动的刚刚抬了个头,就立即被讲台上的研究生用咳嗽声压制住。
“眼睛都往哪里飘呢?盯着你们自己的卷子看!”
焦糖谨遵那位研究生小哥哥的训诫,目光坚定好不游移地盯着自己的那张白卷,像是能把那卷子自动盯出答案。
程昱笑着摇了摇头,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姑娘今天竟然摸来他学校他的课,只是她也真的是有些太不幸运了,刚刚巧怼上了每月一次的随堂考。
这丫头,平日里怼他不是很厉害嘛,怎么方才连监考的研究生都不敢怼!还想尿遁?人家说她两句就怂啦!
有意给她一个台阶下,程昱假装抬手看表。
“考试过了半个小时了,这位同学你刚刚不是说想去洗手间吗?这会儿可以交卷了。”
也不必在这里跟这张她一定看不懂的卷子耗着。
不想,焦糖这会儿却偏偏不领情。也不知道是被那句话刺激到了,她猛地一抬头,两眼直直盯着程昱的双眸,虽然面色依旧通红,语气也有些飘,但依旧不紧不慢一字一顿地回答——
“不用了,我的卷子还没有写完。”
话音刚落,她便低头,抬手把那张白卷很大气得一翻翻到二卷解答题部分,接着又抬头挑衅地看了程昱一眼,然后手腕微动,便动笔在卷子上空白的部分写了起来。
今天焦糖不用于之前住院时期每天散着头发,她出院后又恢复了以往最常见的造型——将头发梳得光光的然后在脑后盘起了一个圆圆的发髻。没有了长发的遮挡,再加上她今天穿着一件宽领蝙蝠袖针织衫,那优雅而修长的天鹅颈和弧度完美的锁骨尽显眼前。
程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教室外面的学生们来来往往,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十一要去哪里玩。程昱大脑放空了几秒,心里又想起了方才焦糖的那一眼挑衅——热情、莽撞却又奇异的勾人。
有种小奶猫般的娇憨,却又像是只小狐狸,双瞳剪水,虽是金秋十月,却开满了妩媚桃花。
再低头,却已见焦糖在二卷空白的地方写满了字。
焦糖因为常年不写中文,现在的字体大且丑......但也是因为这样,让程昱低头就能够很清晰得看到她到底写了些什么。
“日日夜夜渴盼着与你会面,
一旦会面——却惊惶失措;
我说着话,但这些语言,
我又用整个心灵诅咒着。”
这是俄罗斯诗人尼基京的抒情诗——《日日夜夜渴盼着与你会面》。但说起来,焦糖出院后到现在,和程昱只才几天未见罢了。程昱低头看着她一笔一划写下的句子,心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烧。
“很想让感情自由地奔放,
以便赢得你爱的润泽,
但说出来的却是天气怎样,
或是在品评你的衣着。”
程昱看着那一行行笔迹稚嫩却无比认真的诗句,不知道是要捉住焦糖的笔不让她继续下去,还是放任那只最普通不过的笔在自己的心上犁出一片田,再任凭那位轻盈的农家少女种下诱人的花。
“请别生气,别听我痛苦的咕哝:
我自己也不相信这种胡言乱语。
我不喜欢自己的言不由衷,
我讨厌自己的心口不一。”
写到这里,焦糖的笔在纸上顿住。还剩最后一段没有写的时候,她突然直直从座位上站起来。
“老师!我要交卷!”说完这话后,她也不顾站在她身侧的程昱,把桌上的笔和笔袋往包里一塞,就要带着卷子上讲台交卷走人。
监考的研究生学长听到了教室后头这位问题学生的声音后抬头,却不想,他看到他们程老师却突然将那女孩子拦腰截住,伸手抽走了她手中的试卷。
这到底是一波什么样的骚操作......
到了现在他也回过了神,这怕是程老师和女朋友玩的小把戏。
不禁想要扬天长叹,这还是考场啊不带这样塞狗粮的啊!
焦糖哪里想到自己会被程昱拦腰截住。而她的身形娇小,程昱比她高一个半头,这样一抱她连脚都悬在空中怎么都够不到地面。
这,这可是在教室最后面啊!!还有那么多学生在前头写卷子呢!羞恨地瞪了程昱一眼,焦糖两条腿一阵乱踢,程昱不得已放开她,焦糖趁此机会一溜烟跑出教室消失在教学楼走廊的尽头。
唯留下程昱拿着她刚才写的卷子,站在一班好奇到爆炸却不敢抬头回望的学生们身后,最后终于气得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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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焦糖真的是做了一回“风一样的女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虽然见到了程昱本人,但也就只是匆匆的几个照面。而照面之后,她就只给程昱留了一张没写完的诗......的试卷......
也不知道程老师会给她这张试卷打多少分,不过练字这件事确实要提上日程了。
她拿自己在中心医院时的病例来到市里最大的一家书店,比对着病例上程昱的字,一本一本地去翻书法区的字帖,想要找到他的字体。
程昱的字潇洒清瘦,每一笔都遒劲有力骨气洞达。与那些动辄就把病历写成了天书的医生不同,他写出的病例像是一本字帖,尽管写的都是写病情方面的诊断与记录,却依旧让焦糖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这家书店把字帖集中到了两面顶天的书架上,比对完被放置在下面的帖子后焦糖并没有没找到合心意的字帖。
也不知道程昱这字是什么体的。
环视下周围,也没什么人,不然还可以拿去问问。可字帖这东西在书店里着实不是什么畅销品,原本就摆在角落里,基本上无人问津。
焦糖退开一步,仰头看了看她头顶上三层书架。这个区的脚凳不知道被谁拿去了什么地方,现在她想要取一本字帖下来看就只能奋力踮起脚尖。
却很遗憾的,尽管她像个小傻瓜似的在书架前又蹦又跳,却怎么都够不到。
突然有只修长的手举过她的头顶,从上面的书架上抽出她一直想要取的那本字帖,然后把它递到了她的面前。
“给你。”那人很体贴地道。两人离得很近,他的声音几乎是贴在她耳边响起,呼出的热气就打在她的耳背。她甚至可以感受得到身后的人在说话时胸腔的共鸣。
焦糖像是石化了一般,顿时立在那书架前动也不动。
程昱今天是过来送盛果果上课外兴趣班。
这家书店楼上有个本市很出名的陶艺馆,里头的老师有开捏陶课,盛果果尤其喜欢在这里玩泥巴。
今天盛家夫妇都有事在身,接送盛果果的事情就落到了正好休假的程昱身上。把真外甥女送进教室后,他下楼去书店消磨消磨时间等盛果果下课,没想到就那么巧,给他遇到了自己那位敢给自己写情诗的假外甥女。
“终于要开始练字了?”程昱笑着问道。
焦糖猛地带着些气转身,抬头嗔怒地看着程昱。他俩真的是离得太近了,近得焦糖转身的时候还带到了他,近得他在低头看她的时候几乎可以数得清她的睫毛。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连接着两人。
目光碰在了一起,顿时生出了无尽的情丝。那不知何所起的情丝交缠,将他们严严实实地裹进另一个世界,阻隔了外面的喧嚣,小小的茧中只余她与他两人。
焦糖今天没有盘发,而是梳了很高的马尾。方才她转身时,那马尾便扫到了程昱的胸前。
她可真是只小狐狸,不用什么举手投足间的风情,只需一个不经意的发尾,便能搔得他心直发痒。此时此刻,焦糖背靠着书架仰头看着他,她和他那么近,自己只需抬手放到书架上,就能把她彻彻底底地圈在自己的怀中。
焦糖脑中一片混乱,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各种思绪想法宛若弹幕似的噼里啪啦从她的脑海中飘过。
要亲了吧......这是要亲了吧......她要闭眼睛吗?要努嘴吗?要翘脚尖吗?
她紧张得脚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却碰上了坚实的书架。此时的她,已是退无可退。
真要......要......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