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信真又道:“我的妹妹漂亮自不必说,又能带兵打仗,就算将来殿下登基了,你也能与殿下把酒共话朝政,岂不比魏峣的女儿强许多倍?”
贺辛瑶道:“哥哥也不要这样说。殿下未必喜欢听人这样说太子妃。太子妃虽然长在京城,没有跟着魏都护在边关,但是我也听说了此前魏都护染疾,她自己远途至辽西为父亲侍疾,也是能吃苦的女子。”
贺信真只道:“那……你就说说,你想不想嫁给殿下吧?”
贺辛瑶低下头,半晌只说:“听爹爹安排就是。”
贺信真笑道:“好。哥哥知道了。瑶瑶放心,魏峣的女儿都做得太子妃,同为大都护之女,你做个侧妃,殿下一定会答应的。不过,我们现在先不提,等贺家立了从龙之功,那时再提。”
贺辛瑶点点头。
***
忙完了的顾见邃除去身上轻铠,却是问道:“太子妃今日还没有信过来?”
石安静忙将魏紫吾亲笔写的信交到太子手上。
顾见邃看完蹙了蹙眉,因他要求魏紫吾每日要给他写信,讲她到了哪里,做了什么,难免道了句:“怎走得这样慢,昨日刚到同州,那今日岂非才到坊州。”
因送信只能收到昨天的信,太子也只能掌控魏紫吾昨天的事。
石安静心道,太子妃走快了,您要心疼人家劳累。太子妃走得慢,您又觉得人家是不是不想您,走得这样拖拖拉拉的。真心是不好伺候。
顾见邃算了算,魏紫吾约莫要再隔八、九日才能到,便又将魏紫吾的信看了两遍,叠好了和之前的信放到一起。
魏紫吾此刻也睡不着,她习惯了每天和宝宝说话,还时常唱歌给他听。昨日到了同州,她到街上,看着街边老婆婆做的可爱小鞋子,一口气买下了七双。又到一个玩具铺子,买了好几个虎头布锤之类的小玩意儿。
第115章
魏紫吾原本是想自己给宝宝做两身衣裳的, 但一来她针工的确不怎么样,二来石总管不让她做针线, 说有身孕做这些伤眼。只好作罢。
她又躺了一会儿, 心口始终有些发闷,便出了房间,站在二楼的木廊上吹风。
守在魏紫吾身旁的石冬诚眼白虽已浑浊,视线却犀利夺人,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面树影中隐着一道身穿黑衣的身形, 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但石冬诚没有动, 他等着对方从黑暗中现身。
果然,来人已知石冬诚发现了自己, 大大方方走出来。
小楼下围绕一圈的护卫立即拔出长刀,迎接这无声无息就来到内院的入侵者。月光照在男人脸上, 让所有人立即看清对方长相。
魏紫吾一愣,既是激动又是惊讶,扶着栏杆探身道:“爹爹——”
来的人正是魏峣。他仰头看着女儿在月光下美丽稚嫩的面庞,朝对方笑了一笑。
魏紫吾立即道:“石总管, 我想单独与我爹说几句话。”
石冬诚道:“是,娘娘。”魏峣既然现身了,还不至于今夜便明目张胆带走女儿。
相比魏紫吾的兴高采烈, 魏峣就沉稳多了。他走上楼,朝石冬诚一拱手, 与魏紫吾单独进了房间。
魏紫吾关上门便道:“爹爹, 你此次是特地来找我的?”她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离开都护府的。
见魏峣颔首。魏紫吾便说:“我此次出京, 原本也打算过去看看你和娘亲。不过,如今战火已起,爹爹怎么离开辽西了?”辽西距离此地千里之外,爹爹要来找自己,也很不容易了。
魏峣慢慢道:“战火一时还燃不至辽西。且……在爹心里,任何事都没有婼婼重要。”宁绩没有能带走她,他便只好自己来了。
魏紫吾微怔,自她渐渐长大,魏峣已经很多年没有说过这样直白的话了。
她随即笑起来,想起小时候,爹爹最喜欢抱她,有时还要将她抛起来,再稳稳接住。她那个时候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笑得更开心。爹爹便夸她,叫她“爹爹的小乖女”,她问:“爹爹最喜欢婼婼吗?”对方就会回答:“爹爹最喜欢婼婼!”
“在我心里,爹爹也是最重要的!”魏紫吾连忙回应。
魏峣点头,声音极低:“两日后我带你回辽西。遇清到时会告诉你如何脱身。”
魏紫吾一愣道:“脱身?”
“不错。如今顾家父子之间斗得厉害,爹接到加急消息,岭南发生罕见汛情,福州都督府的陈光伦则在纠集东边一带都督府生事,时局或是会乱上一段时日。婼婼,你在太远的地方,爹不放心。先跟我去辽西,好不好?”
魏紫吾不料短短数日,南边和东边发生这样多事。加上突厥和西羌的入侵……魏紫吾的眉蹙了起来。
魏紫吾沉默好一会儿,说:“爹爹,我不能走,我已有殿下的孩子了。”
魏峣微微一怔,眼中掠过诧异之色,似是有些难以相信。
他少见的外露情绪,被一直认真注视着他的魏紫吾捕捉到了,她就问:“爹爹,我有身孕了,让你这样意外么?”
魏峣有好一阵没有说话。在他心中,女儿永远是需要他捧在掌心的明珠,总觉得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并不希望她这样小就要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但太子想要魏紫吾尽快怀孕也是一定的,毕竟对方现在需要有子嗣。
魏紫吾又道:“爹爹,而且,我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太子。若是皇帝想废掉太子,他又失去我,太子他……”
魏紫吾不敢想象顾见邃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一定会比现在阴冷许多,他会觉得她背叛了他吧?甚至,他可能会恨她。魏紫吾一想到太子会用冷漠的眼神看自己,就有些难受。而且,现在她有了身孕,总不能让宝宝一出生就没有爹。
魏峣终于道:“我明白了。”
魏紫吾点点头。她虽然也很想陪在爹身边,但爹、娘、弟弟,至少是个完整的家,相亲相依,太子如今却孑然一身……
想到这里,魏紫吾道:“爹爹,我听娘亲说,你身边纳了一名女子,且生得很美,是真的么?”
在大燕,原本女儿是没有资格管父亲身边有什么女人的,尤其是已经出嫁的女儿。
但各家有各家的不同,魏峣太宠爱魏紫吾。她自幼得到的来自父亲的爱,令她显然没法把自己当嫁出去的人,在她心里,虽然她与太子组成了一个小家,但她永远是爹的女儿,与娘家人的关系一样亲密。
魏峣看看魏紫吾,道:“你娘误会了,没有什么别的女人。”
魏紫吾哦了一声。那她就放心了。
魏峣的确不料魏紫吾会有孕,道:“婼婼,好好注意身体。”
“我知道。你也是,爹爹。”
“那我就回辽西了。”既然带不走女儿,魏峣当然不会在此地多逗留。有石冬诚和东宫数名高手在,魏紫吾的安全他倒是能保证。
从小就格外依恋魏峣的魏紫吾极为不舍,她总觉得对方道别的声音带着一种落寞,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会跟爹回一趟辽西的。
想起太子说自己在爹面前就是个哭包,魏紫吾强忍涌至眼眶的酸意,抬起衣袖悄悄吸干泪花,看着她爹与石冬诚说一阵话,然后独自离去。
石冬诚与魏峣说话时很平和,仿佛不知道魏峣是想来带走魏紫吾的,也仿佛魏峣擅离治所地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没有带走太子妃,一切好说。
毕竟太子妃是他家殿下的心头肉,对魏峣,得特殊对待。
——这一段插曲,石冬诚自是特地去信禀报了太子。
顾见邃捏着信纸,面容深沉难辨,之前宁绩的出现,果然与魏峣的安排有关。在魏峣心中,宁绩自是比他更为可靠的。无非还是怕他登基之后妃嫔成群,魏紫吾过得不好。
魏峣想方设法退掉魏紫吾与顾见绪的婚事,也是这个原因吧。
***
东宫亲卫中剩余的三千多人,还有两个卫府的兵力,也在三日后抵达灵州。
押送的辎重中除了粮草,还有许多兵械与被服。
太子下令:“此次送到的六千套玄铠甲胄和黑铁陌刀,拿三千套配备给东宫前锋营。余下三千套,作为对全军勇士的奖赏。”
这个消息宣告全军,众将士更是大受激励,黑铁陌刀和玄铠甲胄组合,无论攻防都是上上之选,更是一种莫大荣誉。
饶是知道这位太子能耐大的贺显纲也暗自咋舌。东宫三卫有近九千人,只要是为这九千人铸造的甲胄兵械,不超数额,皇帝是不会管的。但甲胄兵械也有好次之分,铸造一套玄铠甲胄和黑铁陌刀,能造三十多套普通兵械。
初来乍到,东宫便拿出六千套玄铠甲胄和黑铁陌刀,这才是冰山一角,这个底蕴,难怪皇帝要忌惮了。他选择追随太子,这个决定没有错。
而西突厥此前抱着攻下灵州的目标大举进攻,谁知竟被迅速击溃。一时也不再只针对灵州发起攻击,改为派出几支散兵在灵州至夏州一线多地突袭。
敌军占据主动,太子却笃定对方是诱兵之计,假意派出数支小队前往突厥军作乱的怀桑城等地,用以惑敌,大部队仍在灵州以逸待劳。
战况稍缓,贺信真道:“殿下,不如让辛瑶陪您去灵州街上走走。”
顾见邃道了一句:“不必。太子妃明日便到,等她来了,倒是可以逛逛灵州。”
贺家兄妹愣了一愣,这才知道太子此行居然带了太子妃。
第二天,太子亲自到灵州城南门去接太子妃,贺显纲等一众将领当然是随行。尤其是贺家兄妹,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同样是北方都护之女的魏紫吾。
便见一队看似普通富户的商队缓缓从官道进入灵州。石冬诚看到太子,叫停队伍,朝车中人道:“娘娘,殿下亲自到城外接娘娘了。”
一名护卫打起魏紫吾的马车帘子,魏紫吾正要自己下车,便见一只属于男性的修长苍劲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魏紫吾抬头看向手的主人,与太子对视片刻,微笑着将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掌心里,被他扶下马车。
太子北伐,竟让太子妃随军,再加上这看似微小的举止,只要有眼睛的人,便能知道太子有多宠爱这位太子妃了。
只有石安静在心里呵呵,这算什么,太子夫妇两人分开这样久,若非有你们这样多外人在,他家殿下肯定是直接上手,将太子妃从车里抱到自己的马背上,然后还要一路同乘一骑抱回屋里,腻歪上好一阵才会放手。
大家此刻全都将目光投到这位初至灵州的太子妃身上。
魏紫吾今日作的是男装打扮,穿着一身浅黄色绣墨绿梅花的锦衣,乌黑发丝用白玉环束成一把,身上连耳珰和佩饰也没有,如此简单的装束,却令女子本身的清灵殊丽更为兀显。
灵州军士见到这位太子妃,均觉是生平所仅见的绝色,若非对方的爹是魏都护,夫君是太子,就这副姿容,注定是被人争夺辗转的命运,不得安生。
贺辛瑶也穿的是男装,是一种雌雄莫辩的美。但这位太子妃作男子装扮,恁是叫人迫不及待想看她脱掉男装,换上鲜艳罗裙的样子。这也是太子不愿让魏紫吾学着带兵的原因。
贺信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立即掩饰好自己先前失态,在心中道:魏峣可真会养女儿,都嫁人了还这样能勾人的女儿,难怪能将太子殿下迷得连个侧妃也没有。
贺信真随即想到,有魏紫吾这女子在,她的妹妹要想分宠怕是不易。在他看来,魏紫吾当然比不上贺辛瑶,无非是空有美貌,怕是只能靠外表吸引太子,哪里如自己的妹妹武艺不错,文采亦佳。
但贺信真自己就是男人,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招人。自家妹子于情之一物本就很少上心,于男女之事更是分毫不懂,这方面想来是争不过魏紫吾的。
贺信真心里念头转得多,面上却丝毫不乱,随着贺显纲上前向魏紫吾行礼,道:“末将参见太子妃娘娘!”一套动作做得十分流畅。
魏紫吾的视线挨个巡过在场的将士,在看到贺辛瑶时多停留了一会儿。
贺辛瑶自然也在打量这位能让太子另眼相待的女子。见魏紫吾朝自己笑了笑,贺辛瑶也回了一个笑容。
太子夫妻俩分别了半月,自然有私密话要说。见太子翻身上马,领着太子妃的马车先走了,大家都很识趣地恭送。
魏紫吾一进屋,还没来得及打量打量周围环境,就被顾见邃亲了又亲,两人像跟两块饴糖似的粘在一起,回屋就没有分开过。
顾见邃心里的确是如潮起伏,魏峣亲自来接魏紫吾,她居然选择为他留下。便怜爱地唤她:“婼婼。”
魏紫吾坐在太子怀里,一连问了数个问题,诸如灵州的战况,比如太子可有想她,问完后,才问:“殿下,贺都护的女儿贺辛瑶,她居然在带兵么?”
顾见邃听到她这羡慕的语气,失笑道:“是啊。”
魏紫吾哦了一声,又说:“看起来倒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她成亲了么?”
顾见邃答:“似乎没有。”
魏紫吾又哦了一声。
太子等她一气问完,方说:“婼婼,怎么才十多天就瘦了这样多?”
“有吗?”魏紫吾反问,为他的细心笑了笑。虽然她吃得要比之前少,但她本来就瘦,其实真的不明显。
顾见邃肯定道:“有。我方才用手量过婼婼的腰了。让夫君再看仔细些,到底瘦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