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守平这个猜测还是比较靠谱的,因为直到最后守平也没听说三佛齐的王子安全回国的消息, 感觉说不定这位王子就被灭在日本岛了。
那么三佛齐的国王知道之后肯定会十分愤怒, 但是日本已经被灭,他也不能找日本的麻烦, 那肯定是要找大唐麻烦的。
李从嘉听了之后也有些意外,转头跟春生说道:“去将郭玉和雷有终喊来。”
春生垂手退出去喊人,李从嘉又问守平:“三佛齐派王子去日本做什么?”
三佛齐跟日本的距离可不算近啊,以这年头的航海技术来看,能够顺利抵达日本只怕也不容易。
守平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来交流造船技术的, 陛下也知道, 三佛齐的国土大部分都是岛屿,他们很多时候出行都需要用到船。”
李从嘉挑了挑眉, 不是他吹, 现在全世界最先进的造船技术应该就在大唐,三佛齐不想办法跟大唐交流, 反而去找日本,这个动机怎么看怎么可疑。
只不过动机什么的也不是他要思考的问题,在等雷有终和郭玉的时候, 李从嘉也不能让守平干站着便问道:“最近过得怎么样,可还习惯?”
守平恭恭敬敬说道:“承蒙陛下关照,如今臣也算是衣食无忧。”
李从嘉忍不住八卦的问了一句:“你哥哥的病情怎么样了?”
守平眉头舒展说道:“不知是不是因为长安乃是风水宝地,兄长的病情也略有好转,现在已经安静许多。”
李从嘉点点头,他们废话的功夫,雷有终和郭玉到了。
一开始雷有终还纳闷,自从他当了殿前都指挥使之后,跟李从嘉见面的次数也不是很多,本来已经安安心心准备养老,现在喊他……难道是有差事要交给他?
雷有终有些激动,然而这份激动在看到郭玉之后瞬间化为乌有,甚至脸上的颜色都变了。
而郭玉在看到雷有终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虽然两个人都曾经征战日本,但最后的结局却是大有不同,毕竟一个犯事,一个有功。
现在两个人被一起喊过去,一时之间无论是郭玉还是雷有终脑电波直接空前一致:别是陛下又发现了有哪里不妥,打算算总账吧?
这样一想,两个人都有些惴惴不安,等到了书房看到守平也在那里,并且跟李从嘉有说有笑的时候,两个人更加心里没底。
没底也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啊,总不能上来就认罪,当然最主要的问题是来的一路上两个人一边反省一边互相通了气,都没觉得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而之前他们两个犯得那点事儿,李从嘉既然当时都没有追究,那就代表着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李从嘉和颜悦色的让他们起来,简略说道:“你们当时在日本的时候,可曾听说过三佛齐的王子?”
雷有终跟郭玉十分茫然地看着李从嘉,并且一起摇头,同时还纳闷,三佛齐的王子?那是什么?
李从嘉转头看向守平问道:“当时接待三佛齐王子的是什么人?”
守平立刻说道:“是藤原实赖派人接待的,我……陛下也知道,藤原实赖并不放心我,所以我跟三佛齐的王子基本就见了一面,也没怎么接触过。”
李从嘉点点头,转头看向郭玉:“藤原实赖在固守城池的时候,也没有说过城内有三佛齐的王子?”
郭玉隐隐听说了最近扶南不老实是因为有三佛齐在背后捣乱,现在又听到李从嘉这么询问,他隐隐摸到了一点脉络,果断说道:“没有,当时藤原实赖什么都没说。”
李从嘉有些扼腕说道:“可惜藤原实赖已经死了。”
如果没死,倒是能够做个证人。
雷有终在一旁一直没怎么吭声,此时忍不住说道:“藤原实赖死了也有死了的好处,他如果活着,万一反咬一口,怕是要挑起我们和三佛齐的战争了,更何况……融国公不是还在吗?”
李从嘉侧目看他,雷有终低头,他肚子里的确有许多鬼主意,只不过他现在一点也不敢表现,上次为了表现一下,直接坑了六百条人命,现在他又要表现的很活跃的话,很可能就勾起李从嘉的联想,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只不过他刚刚说的那两句话也算是到了点子上,李从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啊,藤原实赖死了,但是守平和宪平两兄弟还活着,大唐想要摘掉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还是不难的。
只不过这也要操作好了才行,李从嘉一时之间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想法,转头看了一眼守平,守平也是机灵,立刻说道:“陛下若有吩咐,臣定当竭力而为!”
李从嘉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次做得很好,带来了我们之前都不知道的消息,赏!”
李从嘉给赏从来都不是只图好看,而是尽量解决臣下的一些困难,当然不需要他解决困难的,他可能就意思意思得了。
现在守平和宪平兄弟两个最缺的大概就是各种物质了,坦白说就是钱,李从嘉也不吝啬,直接赏了十万纸币,按照现在的物价,算得上是大方了。
守平听了之后立刻喜形于色,他毕竟还年轻,而且都已经寄人篱下了,还摆着喜怒不形于色的谱干什么?真那样说不定反而会让大唐的君臣觉得他城府深,从而防备着他。
李从嘉见守平笑的见牙不见眼,微微一笑说道:“你且回去,日后有用到你的地方,自然会召你来的。”
守平认认真真行礼离开了书房,他走了之后,李从嘉抬头看向郭玉问道:“你觉得三佛齐的王子偷偷跑掉的可能性有多大?”
郭玉仔细思索半晌之后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全岛戒严,虽然当时过去的士兵不多,但是臣将主要干道和港口都把持住了,除非他们能从海滩走,否则不可能逃跑,而且当时日本周边的海域也经常有舰队巡逻,想要逃跑难上加难。”
郭玉就是怕跑掉什么日本的重要人物,让这场胜利变得不尴不尬,所以看的很严,最主要的是当时日本记录在案的船只,甚至就是一条渔船,他都给看管了起来,谁都别想逃跑!
李从嘉长长叹了口气:“这样一说,三佛齐的王子很可能死在了日本岛上。”
这样看来的话,三佛齐对大唐有仇恨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唯一让李从嘉觉得看不起的是既然有了仇,有本事你自己直接宣战啊。
结果还想打还没那个胆子,把扶南顶在前面当盾牌炮灰,他们躲在后面伺机而动,这三佛齐的皇帝真是又阴暗又怂。
李从嘉让雷有终和郭玉退下,顺便让桃符跑了一趟内阁,告诉那几位老大臣这件事情,严格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如果大唐不想打仗呢,那就议和,大不了就是不疼不痒的跟三佛齐道个歉。
只不过道歉最多也就是嘴上功夫,真正实惠是不可能给的,毕竟是三佛齐的王子在岛上,他自己又不亮明身份,藤原实赖也不肯暴露他的身份,那么被当成日本人砍了有什么奇怪的?这根本怪不到唐军好吧?
说不准大唐还要跟三佛齐掰扯一下他们唆使扶南出兵的问题呢。
李从嘉正在思考的时候,范质就过来了,他颇有些意外:“范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范质无奈地看着李从嘉:“陛下既然知道是个误会,为什么不赶快跟三佛齐解释清楚?为何还要拖?”
李从嘉只好说道:“三佛齐未必不知道这件事情,就算不知道,如果是我发现了这件事情第一个选择肯定是先去问责,先搞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再谈打不打这个问题,但是三佛齐什么都不问就在后面搞事情,我觉得……或许他们对大唐本身就有敌意,说不定就是想要借这次的借口开战。”
范质皱眉说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先沟通一下比较好,或许是三佛齐的国王被怒火冲昏了头呢?”
这个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那是个王子,三佛齐有几个王子他们不知道,但是无论有几个,老子知道了儿子枉死肯定是要发怒的。
如果是李仲寓出了问题……李从嘉说不定就要拉着那个国家一起沉沦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谁动了他儿子他就弄死谁,肯定没得说。
李从嘉心里虽然理解,嘴上却说道:“一国之君这么容易冲动,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范质哼了一声说道:“他是不是合格国王那是三佛齐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能不打就不打啊,毕竟国库都要空了。
李从嘉只好说道:“再等等,再等等。”
范质怒道:“再等都要打起来了,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李从嘉无奈:“那也要等国师回来再说啊。”
这才是李从嘉刚刚没有直接去内阁的原因,他知道一旦内阁知道了这件事情,第一个反应肯定是要和解的,毕竟是个误会,解开了就能不打仗,挺不错的。
只不过,释雪庭现在还在三佛齐,现在三佛齐不知道大唐已经掌握了他们挑唆的证据,所以释雪庭在三佛齐还没有危险。
而一旦大唐跟三佛齐开始对话,那么三佛齐肯定会警觉,首先要做的可能就是盯着有没有外来人口,万一释雪庭倒霉被抓起来怎么办?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三佛齐压根就没注意到那个孤身前来的和尚,可是李从嘉就是不愿意让释雪庭冒险,一丝一毫的危险都不行,所以他要等。
范质听了之后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释雪庭是大唐的功臣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也不可能直接就说不要管释雪庭了,咱们先做咱们的。
可是等……释雪庭去三佛齐这么远,两边通信也不是很发达,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从嘉看着范质这个表情就说道:“首辅放心,现在我们按兵不动,就不会引起三佛齐的警觉,他们不会主动动手的。”
如果他们舍得主动开打,早就动手了,还让扶南来干啥?
范质闷闷说了句:“陛下是不是忘了?舰队已经开到崖州港了啊,我们跟扶南有陆路相邻,一般情况下是用不到舰队的,你说三佛齐会不会警觉?”
李从嘉:卧槽!
他就说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还真忘了这件事情了,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有些焦急,忍不住站起来原地转圈:“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舰队到哪里了?让他们现在就近港口停一停如何?”
范质一脸怪异地看着李从嘉,舰队只要一动就是在烧钱,停在港口也一样烧钱,毕竟要预备着随时出发,李从嘉这是……要为了国师燃烧军费?这不对吧?
范老先生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也是他比较正人君子,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当然也是他联想能力不是特别厉害,如果将释雪庭代入到后宫妃嫔,那么这个就很好理解了。
范质沉声说道:“陛下!难道要让大军在海上漂着等吗?”
李从嘉长长叹了口气,坐下来说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范质眉头舒展,这才觉得舒心了一些,李从嘉正色说道:“不过,这件事情还没有彻底查明白,不管怎么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郭玉当时攻打日本都城的时候,并没有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所以如果这得要找肯定是能找到的,我先吩咐下去,让人找一找,确定了再说吧。”
范质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问题,立刻点头同意,并且看李从嘉已经听进去了自己的劝告,便说道:“那我回去与他们商议一下,看到时候怎么与三佛齐谈判。”
李从嘉默默点头,结果前脚范质刚走,他后脚就让春生去枢密院询问元羲舰队如今到了什么地方,如果在半路的话,那就找个就近的港口停下来。
是的,刚刚他也不过是在敷衍范质而已,是啦,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怎么能因为个人感情损害国家的利益呢?
这不是明君应有的气度啊。
然而在李从嘉看来,明君算个屁啊!如果释雪庭出了什么事情,就算他成了明君又能怎么样?就算被安上一个千古一帝的帽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有意思吗?
更何况他现在也是越来越任性,经常有一种这不能做那不都能做,那老子来当这个皇帝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当个普通富家翁来的舒心!
于是他这次也玩了一次阳奉阴违。
可惜枢密院给出来的消息让他并不是很开心,元羲舰队的动力充足,舰队编制也不是很多,行进速度很快,基本上再有个一两天就到了崖州了,而目前海域附近没有适合这么多战舰停靠的大型港口。
李从嘉顿时有些着急,连忙喊了释雪河来,准备让他去联络释雪庭,什么都不查了,赶紧撤回来。
结果释雪河过来的时候,满脸喜色说道:“陛下,师弟那里来消息了。”
李从嘉赶忙说道:“别管什么消息不消息了,让他赶紧回来!”
释雪河愣了一下,面上有些古怪,他自然是知道李从嘉跟释雪庭那些事情的,所以此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师弟刚走没几天,陛下就这么想念他了?陛下对他的感情可真够深的。
然而这句话他不能说出来,只是轻咳一声说道:“师弟现在深入三佛齐,还算安全,陛下不必担心。”
李从嘉皱眉:“现在安全不代表以后安全,舰队眼看就要到崖州了,到时候三佛齐的人若是警惕起来,只怕在那里的大唐人士都要倒霉。”
最主要的是大唐跟三佛齐来往并不多,估计三佛齐那里都没几个大唐子民,释雪庭还是最近去的,这不是……一抓一个准吗?
释雪河笑道:“陛下不必担心,师弟去三佛齐的身份是天竺高僧。”
李从嘉愣了一下:“天竺高僧?这……怎么假扮?”
释雪河说道:“天竺那里管理并不严,身份证明的东西挺好弄的,更何况师弟会梵文,听说读写都会,也不成问题。”
李从嘉:我还真是小看他了啊。
不过,这样也让他放心不少,李从嘉说道:“那他传回来的消息是什么?”
释雪庭拿出了两封信,或者说是一封信一份奏疏,奏疏那个自然是正式呈上来的,而另外一封信则用特殊的火漆封口,只要有人打开必然无法还原,这封信到李从嘉手上的时候还完好无损。
李从嘉总不好当着释雪河的面先看信,只好先看奏疏,结果发现释雪庭在三佛齐居然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凭着高僧的身份也接触到不少达官显贵,然而这些人对于三佛齐即将到来的战争似乎是一无所知。
一个人这样,两个人这样,三个四个还是这样,释雪庭就警觉了,他怀疑三佛齐挑唆扶南这件事,可能是某些人的个人行为,又或者……三佛齐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让扶南当盾牌炮灰,挑唆完了就完了,根本没想过跟大唐开战。
李从嘉看完了之后,想了想,让春生直接将这份奏疏带到内阁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