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白一尘又继续说:“或者说……我曾经爱过他。”
“亦南他,其实很可怜的。”
时亦南可怜?宋玉珩听着白一尘这句话只觉得想笑,他也的确冷笑了一声:“他哪里可怜?”
“没有人爱他呀。”白一尘垂下眼帘,“从小就没有人爱他,也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爱,所以他不懂得爱人。像时亦鸣,起码还有个爱他的妈妈,但是亦南没有。他什么都没有,他的爸爸不爱他,叶婉香也不爱他,可能对他有点兄弟情的唯一哥哥也死了,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也巴不得他跟着一块去死。除了我,这世界不会再有一个人愿意真心去爱他了。”
宋玉珩又问:“怎么会没有人爱他?”
“那些人只不过是爱他的权势和存款。”
“可时亦南也只爱你说的这些东西。”
“是啊,钱和权谁不爱呢?但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白一尘没有抬起头,却缓缓勾起了唇角,“他不懂这个道理没关系,我在教他,他迟早会懂的。”
宋玉珩沉默了片刻,说:“教他怎么爱上一个人吗?”
可是白一尘听到他这话却马上开口否认了:“不,他不需要学会爱人,他只需要学会爱我。”他抬起头,目光炙热明亮地望着宋玉珩,“像他这样的人天生就缺少感情,没有感受过爱,也不懂去爱,要他们洗心革面做个十全十美的善人是不可能的,你不能强求他们做完美的三好学生,偏科也无所谓,但起码要有一门成绩拿得出手啊。”
宋玉珩怔怔地望着白一尘,被他这样的理论堵得无话可说,半晌后,他最后问:“要是时亦南学不会呢?”
白一尘挑眉:“学不会?他曾经也是个好学生啊。有老师教,怎么还学不会呢?再说——”
青年笑了起来,垂眸轻轻抚着手上的戒指:“他已经及格了。”
第63章
白一尘答应他求婚后的第七天, 时亦南就收到他专门聘请的婚礼策划师设计好的婚礼方案, 看完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毛病后,他就叫人着手去准备婚礼上需要用到的东西并开始制作请柬了。
而白维欢直到看见时亦南放在办公桌上的婚礼策划简案时才知道他的求婚成功了:“时总, 白老师答应您的求婚了啊?”
时亦南听着白维欢这惊讶的语气觉得有些奇怪, 便反问他:“不然呢?”
“我看您最近心情不太好, 所以还以为……”白维欢斟酌着用词解释道,谁让时亦南这几天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求婚成功者该有的样子。
就算他还没有结婚,现在也没有女朋友, 但是他也知道正常人在求婚成功后不该是大肆炫耀自己喜欢的人终于答应和自己相守一生的喜事吗?
再看看时亦南。
求婚成功第二天后正常来上班,眉宇间依旧是淡然的冷漠, 面无表情地认真在公司处理事务,虽然看不出颓靡难过的模样,但也看不出他很开心,搞得白维欢还以为白一尘没有答应他的求婚, 见时亦南脸色不太好也不敢开口询问,怕又踩一遍他的痛处。
“我没有心情不好,我又不是工作狂, 工作时谁心情会好?”时亦南垂着眼睛,握着笔在文件上签字, “我和一尘结婚后要空出一个月去度蜜月, 现在就得多解决一些事,不然到时候这些文件全部给你处理?”
“我肯定没时总你处理的好。”白维欢讪笑道。
时亦南刚才说的也不无几分道理, 可白维欢就还是觉得这个解释太过牵强, 毕竟时亦南刚刚和白一尘复合那段时间那种浓情蜜意的感觉才是一对情侣真正该拥有的, 现在他们两都决定结婚了,却还不如分手多年刚刚复合时的状态呢。
别的不说,时亦南说他自己不是工作狂,他工作认真上班时不和爱人打电话发短信非常敬业,可是他连休息的空档都不和白一尘聊聊天,告诉别人这是一对深爱彼此已经在筹备婚礼的爱人,谁信呢?
不过这些疑惑白维欢也只敢放在心里想想,时亦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也不难猜出,一定是因为他和白一尘的感情存在非常大的裂隙,这道裂隙修复不好,他们即使结婚了也迟早会分开,而时亦南自己大概也发现了,所以他才高兴不起来。
白维欢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在他走后,时亦南抬头看了一眼严丝紧合关闭的门,缓缓放下手里的笔。白维欢的叹气声虽然很轻,但还是被他听到了,这叫时亦南不禁想——难道他真的心情很差,差到连伪装也是破绽百出的吗?
时亦南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白维欢说的确实不错,他根本开心不起来,虽然他也很想高高兴兴地庆祝他和白一尘的婚礼,但是他不敢。他怕到头来这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怕他抱有的希望越高失望就越大,他怕到了最后的最后……白一尘还是要离开他。
或许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时亦南脑海里的刹那,他的手机就响了。
时亦南甚至不用去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就有种预感这个电话就是白一尘给他打来的,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喂?一尘,怎么了?”时亦南接通电话后,温柔地问白一尘打电话给他有什么事,毕竟白一尘很少在他上班时间给他打电话,说是怕打扰到他。
“亦南,你能到银枫路这边的琸竹茶馆来一下吗,我们在包间三,你直接过来就好了。”而白一尘说话的声音却是一反常态的冷漠,虽然疑问问,却用了陈述的语气,像是一句不掺杂着任何感情的吩咐。
时亦南听到后心脏就猛地一紧,什么也不想就马上答应道:“好,我马上过——”
可是白一尘不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时亦南这下更是错愕地愣在了原地,握着手机的手都在轻轻打颤,他喉结攒动了下,便立即捞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朝白一尘所说的那个茶馆赶去。
“我给他打了电话了,相信他很快就能赶到这里。”白一尘面无表情地对着叶婉香和江恩淑晃了晃手机,“有什么事,你们可以直接和他说。”
说完这些话,白一尘便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盏悠悠地品尝茶水。
他这样迅速地动作叫江恩淑和叶婉香都有些惊讶,不过叶婉香还算淡定,江恩淑也很快就回过了神,笑吟吟地对白一尘说:“可我们不是来找亦南的,而是来找你的呀。”
“别叫他叫得那么亲密,和我订婚的人是我还不是你。”白一尘抬起头,冷冷地看了江恩淑一眼,又看向叶婉香,“我把他叫过来是因为你们很烦,我不想和你们说话,有问题吗?”
和时亦南在公司的默不作声任由下属打量他手上的婚戒不同,白一尘在他的收藏品画室里却是很高兴和唐乙分享了他在冬天就要结婚的事,也乐于和来画室购买画时看到他手上婚戒的老客户们分享这一份喜悦,所以其实是有很多人知道他要结婚了。
而今天中午他正在和唐乙讨论婚礼要不要去外省举办或是直接出国,他和时亦南又要去哪里度蜜月时,这两个女人忽然走了进来,面色不善地说想和他谈谈,唐乙当时就愣在了原地,担忧着望着他和她们出来。
来到这个茶馆之后,叶婉香也还是像以前那样直白傲慢,说她不会同意他和时亦南结婚的,她希望时亦南和她身边的江恩淑这样类型的,对时亦南事业有帮助的女人结婚。
白一尘听完叶婉香的话后马上就给时亦南打了电话,让他来这里。
“叶女士,我以为上次见面时我的态度你就已经很清楚了,你为什么还要来烦我?”白一尘目光淡淡地望着她们,手指下意识地想要掏根烟来,摸半天却没摸到,他心情每不好烦躁时就想抽烟,只是今天离开得太急,他忘了带。
叶婉香今天出奇地沉静,但是白一尘这么狂还是叫她忍不住生气:“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对你的态度。”白一尘说。
他真的受够了叶婉香这个人,他能忍她一次两次是尊重她是个长辈,是时亦南的母亲,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来侮辱他,他再忍就是个傻逼了。
而看到白一尘在叶婉香面前这样狂妄的江恩淑也很惊讶,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白一尘,在此之前,她能知道的有关于这个人所有资料都是从别人嘴里得到的——崔商之说他是个很好看,不爱金钱权利,很有气质的艺术家;画室的客人们说他是个认真负责,善良温柔的老板;而助理递给她的资料却说,他是个很爱时亦南,为了时亦南愿意自杀三次,患有严重抑郁症的可怜人。
可是现在真的面对这个人时,江恩淑却不得不怀疑她先前听到的那些消息都是真实的吗?毕竟她听说的那些事里,白一尘可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白一尘。”叶婉香猛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白一尘咬牙道,“要不是时亦南现在还和你在一起,他护着你,我早就弄死你了,你有本事就叫他一辈子别和你分手,不然你就等着看我是怎么搞死你的!”
白一尘听着她的话,垂眸沉默着。
叶婉香见白一尘这样,以为他终于也会忌惮自己了,刚想要笑,时亦南就赶到了。
“一尘?”时亦南喘着气,呼吸有些急促,显示他确实很是焦急地往这边赶过来。
他走进包间看到叶婉香后脸色马上就阴了下来,目光一转再看到叶婉香旁边坐着的江恩淑眉头皱得更深,他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就赶紧走到白一尘身边,柔声告诉他:“一尘,我来——”
“啪——”
手掌和皮肉相撞的声音响亮又清脆,叫屋子里每一个人都狠狠怔住了,除了扇耳光的白一尘。
他甚至没从椅子上站起来,只是那样坐着,朝着和他弯腰说完的时亦南脸上打了一巴掌,他用得力气很大,时亦南的脸甚至偏向了另一名,面颊上还留下了很明显的一个巴掌印。
时亦南怔忡地望着面前的茶几,停顿几秒后很快就伸手握住了白一尘扇他耳根的右手,轻轻握住手里,声音还是和之前一样轻柔,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怎么了?怎么那么生气?”
白一尘低头沉默着,先是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又对时亦南说:“我们分手吧。”
这下子的时亦南才是真正地愣住了,他笑了下,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发颤:“我们不是才决定要结婚的吗?怎么就要分手了呢?”
白一尘却不肯再说话了。
于是时亦南只得抬头,盯着他面前的叶婉香和江恩淑,目光里充满了悲哀的恨意,只是开口时他还是在和白一尘说话:“到底怎么了一尘,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白一尘还是不说话,甚至还把自己的手从时亦南掌心里抽了出来。
时亦南望着他的侧脸也跟着沉默了一会,而后慢慢直起身体,看向叶婉香,缓缓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样的话有些奇怪,可是时亦南是真的想要问叶婉香一句,她到底为什么这样热衷于害他?这个问题时亦南从知道她曾经那样对白一尘过的时候他就想问了,去华都酒店酒店和她坦白对峙的那一天时亦南也想问。
他也是她的儿子啊,从来不喜欢他就算了,只把他当做提钱的工具就算了,盼着他死也算了,为什么连让他好好和一个愿意爱他的人在一起这样的机会,她都要拼命破坏,一点回转的余地都不给他留呢?
一尘好不容易才答应他的求婚,他今天早上才刚刚他们婚礼的策划书,他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点点希望的火苗,她就非要突然冒出来,把这簇孱弱的火苗生生掐灭。
时亦南一开始是不想恨叶婉香的,他想要漠视这个人,就像她只是一个陌生的路人那样漠视她,可是这一刻,他无比的痛恨这个女人。
第64章
“你到底要把我害成什么样, 你才开心?”时亦南面无表情地望着叶婉香,有些怔然地开口问她, 随后他又看向江恩淑,“你呢, 江小姐, 你又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我是来……”江恩淑支吾其词,因为她也没想好措辞, 白一尘突然把时亦南叫来的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跟别说时亦南在来之后白一尘还是这样的反应。虽然她和叶婉香最终的目的就是要白一尘和时亦南分手,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太……
不过无需她多说明,只要她和叶婉香同时出现,时亦南大致上也能猜出她们两个到底要搞什么鬼——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还成功了。
这使得时亦南更加厌恶她和叶婉香, 说话也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不再因为她们是女性而嘴下留情:“你来干什么?你和崔商之不愧是一对, 都那么喜欢上赶着给别人做小三?就因为崔商之想绿我没绿成功,所以现在他派你来骚扰我和一尘,而你也像是他的狗一样乖乖听话?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时亦南这难听的话语一落江恩淑的脸色就变了, 脸上的假笑都挂不住了,而白一尘听到他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江恩淑和崔商之是有关系的,那么她说的话就完全不可信了, 虽然她到现在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一尘不由得想给江恩淑点个蜡——要知道时亦南骂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大学时他和叶婉香对骂时说的话可比这难听多了, 这些年他都修身养性加强了很多素质建设, 所以平时都不怎么听得到他骂人,今天还算江恩淑走运,也让他重温了一下时亦南大学时骂人的回忆。
“时亦南!你说的这都叫什么话?!”叶婉香再也忍不下去,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但却不是想要维护江恩淑,而是要为自己说话,“什么叫我要害你?!一直以来我都是为你好,我害你什么了吗!没有我,你能继承时家?”
“你自己干了什么你清楚,没有我,时家同样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时亦南嗤了一声,冷冷说道,“你是想连最后每个月的那五千块都不要了吗?”
“五千块”这个词一出,白一尘和江恩淑诧异地目光都转向了叶婉香。
而叶婉香干脆也破罐子破摔,继续道:“是!我承认我没守诺,对你亲爱的‘一尘’做了些不好的事,我现在也受到惩罚,我认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尊重我这个妈妈,但我还凑到你跟前来是为了什么?我只想要你好好地和个女人结婚,以后能够有孩子,我希望你过正常人的一生,而不是每天和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
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真诚得时亦南都差点信了,可是叶婉香真想他过得好,为什么非要找江恩淑来和他结婚?
“正常人的生活?”时亦南可笑地看了叶婉香一眼,继续不留情面道,“你所谓的正常人生活,就是要我娶一个像你整天给我爸戴绿帽的女人,娶江恩淑等她给我戴绿帽?”
“我不是时清泽,我为什么不喜欢女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时亦南这话暗讽得极狠,白一尘听的都忍不住想给他鼓掌,毕竟他就骂不出来这么狠的话,看来他真的是恨透了叶婉香。
虽然他这些话可能会使他背负上“不孝”的罪名,但白一尘觉得,倘若他有叶婉香这么一个母亲,恐怕也忍不住会恨的吧?
他从小遭受的是杨孝和的暴力,时亦南遭受的是冷暴力,这两者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或许时亦南还要比他更惨一些——起码他从来没对杨孝和有过期待,而时亦南,他在某个时期里,应该还爱过自己亲生母亲的吧?可惜这个母亲从来都没爱过他。
他刚刚打时亦南那巴掌其实是冲动之下的举动,他不想打时亦南的,只是那时叶婉香说的话太难听,难听到他忍不住地生气,也很委屈——时亦南是他的恋人啊,为什么他却总是放任他的母亲来欺负他?
而刚刚时亦南和叶婉香的那一席话才让白一尘顿悟,原来时亦南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为他出过气了,只是他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过而已。
眼见这对母子剑拔弩张就快打起来了,白一尘气消了又心疼自己刚刚冲动之下打时亦南的那一巴掌,连忙拉住时亦南的胳膊,安抚他:“亦南别气了别气了,叶阿姨是你的妈妈呢,你这样说不太好。”
时亦南虽然同样在气头上,可是白一尘一说话他那还顾得上理叶婉香,马上就哑了声任由白一尘把他拽到一旁。
“疼吗?”白一尘抬手轻轻抚着时亦南脸颊上的巴掌印,颇为心疼道,“我刚刚冲动了,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我只是太生气了才打了你的,对不起,亦南。”
“没事,一点都不疼。”时亦南一听白一尘承认刚刚说的要分手只是气话后眼睛顿时睁大,哪怕白一尘再给他来几个耳光他都不会喊疼。
即使叶婉香上一次就领教过白一尘变脸的功夫了,这次再看他飞快变脸还是暗恨不已,好在她这一次有所准备。叶婉香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冷眼看着白一尘接下来还想说些什么。
而白一尘竟也没继续说话,他微微侧过视线,和叶婉香对视了一会,才勾起唇角对时亦南说:“算了,我们回去吧,不过你先去找茶馆老板拿点冰敷敷脸吧,好像已经肿起来了。”
时亦南听得出白一尘这是想把他支开,可他沉默了一会,依旧顺着白一尘的意思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包厢。
白一尘望着时亦南的背影消失在包间门口,然后看向叶婉香和江恩淑,问她们:“叶女士,江女士,我和我男朋友马上就要走了,你们还有什么什么话想说的?一次说完,以后我们就别再见面了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