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抬举。”新安驸马愤愤地走了,“既然你们自寻死路,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等新安驸马走远了,宫女走过来,苦着脸问道:“郡主,大驸马就这样走了,不会有事吗?”
“呵。我还怕他不成?”和静说道,“谁先死还不一定呢。我们容家内斗严重是不争的事实,但是这些事情,什么时候轮得着他这个外人插手?我当然想弄死容珂,但绝不会借用外人之手,更不会用这种手段。”
“不过说起来……”和静郡主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宫外,“容珂该不会就真的这样死了罢?”
长安南郊,女侍卫刚刚给容珂拔了箭,换上解毒的草药:“殿下,您好些了吗?”
鬼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好起来,容珂心里腹诽,但面上还是不急不缓地点头:“好些了。”
“明月他们……还是没出来吗?”
女侍卫低头不说话,容珂也猜到了答案,长叹一声:“我知道了。你且去忙吧。”
这一役,跟随她数年的心腹死了,辛辛苦苦组建起来的银枭卫折损过半。
这么多人用鲜血给她铺出一条生路,容珂捂着伤口坐在坐垫上,目光沉静无波。
梁王,新安驸马,崔太后,崔家。
容珂一遍遍默念着这些名字。
女侍卫收拾东西,容珂轻轻活动后肩,感觉没那么痛了,才问:“他们都在外面等着了?”
“是。”
容珂整理好衣服,起身道:“走吧,出去议事。”
山洞外,白嘉逸等人已经等了许久了。
白嘉逸借助自己现代的知识,在银枭卫左部混得如鱼得水,他本以为古代官场也不过这样,直到今天,他险些丢了半条命出去,才知他实在太天真了。
现代虽然同样尔虞我诈、翻脸无情,但是总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古代,却是一直拿性命在搏,输和赢,永远只有一次机会。
“殿下,梁王假借征讨之名,控制了郑王。有郑王在手,恐怕崔家也会乖乖听话,若不然,崔家谋逆的罪名就跑不掉了。我猜测,他还会入宫去说服吴太后,若是吴太后也倒戈,跟着改了口风,那局势就对我们大大不利了。”白嘉逸说。
“我知道啊。”容珂说,“我还知道,他带着万余人,就在洛阳近畿,距离长安不过两三天路程罢了。”而容珂手中,却连一支像样的军队都没有,现在就算紧急从周围各道调兵,恐怕也赶不及了。
“殿下,那我们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看向容珂,即使容珂身负重伤,现在后背还在渗血,他们还是潜意识信任容珂。现在的局势如此不利,他们几乎要全军覆没,但是只要容珂站在这里,所有人心底都觉得,他们的长公主一定有办法,他们一定可以反败为胜。
容珂心里又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梁王真不愧是她的亲叔叔,铁血绝情如出一辙,若是梁王亲自出手,恐怕她能不能活着都是两说。
没错,破绽就在于,梁王如今不在长安。他所有的布置,都要倚靠下头人来实施。
这就是反击的机会。
容珂敛眸想了一会,说:“梁王就算再神机妙算,也不可能把所有情况都算好,便是我也不能保证预料到所有情形。而现在梁王远在洛阳,许多消息都来不及传递,这其中,就是我们的机会。”
所有人都竖着耳朵等容珂继续说,容珂却自顾自停了。白嘉逸等了好一会,忍不住催促:“殿下,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容珂道,“为今之计,唯有等。”
“等其他刺史带兵前来救驾吗?”白嘉逸皱着眉说道,“大军行路本来就慢,何况之前还要准备粮草等,恐怕来不及。”
“临时调兵当然来不及。”容珂慢慢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先等着吧,手中无兵,拿什么去和长安里那些人拼?”
会有援军吗?李统领心中惴惴,他看着容珂脸色苍白,精神头实在很不好,心里担忧,赶紧说道:“属下明白了,殿下先去休息为要。外面有我们守着,殿下不必操心。”
容珂也确实撑不下去了,听到这句话没有推辞。容珂由女侍卫陪着离开了,李统领板着脸,训斥其他人:“到各个路口去盯着,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两人一岗,守岗时不许说话,不许偷懒,若是被我知晓,军法处置。”
李统领原来是暗卫的头子,习惯了一本正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现在他替公主管着银枭卫,虽然带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是李统领还是习惯板着脸,说话平直而不留情面。
众人四下散开,很快就消失在南山的丛林里。容珂出京虽然艰难,但是出来后倒好了很多。长安外围绕着八水,南郊不远处便是终南山,适合躲藏的地方有许多。他们和追兵你藏我躲,倒是成功挺过了最艰难的两天。
“统领,东北有人来了。”
“什么人?”
“一百人左右的骑兵队伍,为首之人看着像是承羲侯。”
是萧景铎,李统领知道萧景铎的身份,反而越发疑心:“他径直朝这里来了?”
“是。”
李统领面具下的眉毛不知不觉皱起,虽说这里本就是银枭卫的一个据点,但是萧景铎直接就找到这个地方,也未免太巧了。而且萧景铎这一路都和梁王同行,便是扎营也只隔一里地,现在他们正缺人手,萧景铎就来了,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会不会已经和梁王暗中勾结,先借着救援的名义将公主骗出去,等所有人都没防备的时候,再突然发难?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容珂的安全在李统领心目中比什么都重要,现下这种情况,由不得李统领不多想。
萧景铎带着一百精兵在前面走,大部队紧紧跟在后面。最开始的时候,萧景铎害怕梁王从背后偷袭,一直小心防备着,可是没想到,梁王的部队不动如山,真的让他们走了。等走出洛阳地界,离梁王的军队也远了,萧景铎在军队后方放了斥候,一里一个,随时挥旗传信,又好生嘱咐了副将,自己这才带着人脱离大军,快速朝长安奔来。
萧景铎已经做好了和梁王恶战一场的准备,然而梁王轻易就放他们离开,萧景铎心里没有放松,反而越发紧绷。
梁王这是什么意思?他对自己的实力就这样自信吗?八千人不是小数目,萧景铎本以为梁王会将这八千人消灭在路上,好切断容珂的救援路线,但是梁王没有这样做,那就说明,他有更大的筹谋。
萧景铎听银枭卫传信,容珂在城里受到了偷袭,现在已经出城了。萧景铎自己都想叹气,他这个领军打仗的人没受什么伤,反而是容珂,隔三差五要出些事情。
她可一定不要出事啊,萧景铎心里这样想着,就率先朝其中一个藏身点赶来。
就是萧景铎也没有料到,他猜测的第一个地方,便中了。
已经进入山路中,马速渐渐放慢,萧景铎走在最前面,慢慢观察着周围的地势。
他突然感觉到什么,立刻勒马:“停!”
两树之间陡然崩起一条细绳,树上也忽然出现许多人,一手举着□□,冷冰冰的箭头直指向他们。
后面跟着的人也赶紧停下,等好容易停稳后,队中脾气爆的人便开始骂了:“什么玩意,竟然暗算我们!”
这时候军中已经有人认出了银枭卫,毕竟银枭卫特征明显,普天之下不识得他们的才是少数。可是即便如此,这些士兵也没有收敛,军旅中人,对银枭卫最是不屑。更何况现在银枭卫还在暗算他们,若不是萧景铎发现的及时,全队人都要遭殃。
对方来人还骂骂咧咧的,李统领心里的怀疑越发深。一个人戴着面具,问:“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萧景铎一手握着缰绳,道:“我乃鄜州都督萧景铎,我来寻乾宁殿下。”
下面人不知道萧景铎身份,但是李统领却是知道的,萧景铎这话,便是说给李统领听。
然而这次,银枭卫却没有放行,依然用涂了□□的□□对着他。
萧景铎挑了挑眉,意外地说:“你们怀疑我?”
第120章 尔虞
“你和梁王同时去齐州,同时班师回朝, 梁王现在已经叛乱, 你却带着人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而且直奔南山。谁知道, 你是不是已经和梁王勾结起来了?”
萧景铎都气笑了, 他懒得和这些人辩论, 直接说道:“我要见公主殿下。你们派人去和殿下通传,殿下自然明白。”
银枭卫却不肯走:“你想骗取公主的位置?妄想。”
真是有理说不清, 萧景铎身后的士兵听到银枭卫敢对将军这样无礼, 一下子都炸了:“你们这群藏头露尾的胆小鬼, 竟然敢这样和都督说话?”
银枭卫的人听到, 愈发不悦, 手中的箭慢慢抬高,军队中的汉子们看到,情绪也变得激烈,纷纷要拔刀对战。萧景铎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都住口!”
吵嚷声一下子静了下来, 军中这些人虽然还是不服, 气呼呼地喘着粗气, 但当真不敢再说一句话。
萧景铎自己勒着马, 慢慢朝前走去。亲兵大惊, 喊道:“都督!”
“我刚才说什么了?”萧景铎一句话就止住士兵们的动作,自己不疾不徐地走到银枭卫的攻击范围内。他的目光从周围扫过, 依据服饰,他很轻松地认出了左右两部的人。右部的人是他的下属, 而左部衣服最华丽的那个,正是他的十年同窗,白嘉逸。而现在,他们都用见血封喉、触之即死的毒箭,毫不留情地对着他。
“我从吐谷浑赶到洛阳,又从洛阳急行回京,委实没想到,我们见面的方式竟然是这样的。”
白嘉逸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当然听出来了,萧景铎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其实白嘉逸早就有预感,和左部对立的右部首领,多半就是萧景铎。虽然在容珂的安排下,银枭卫左右两部少有交集,即使会面也只是短短几瞬,更别说他们在外面一直带着面具,可是白嘉逸就是知道,那个人是萧景铎。
相信萧景铎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二人读书时便亦敌亦友,信任也防备,现在成了特权机构中的对立身份,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复杂。白嘉逸和萧景铎都默契地避开这件事不提,而私下里执行公务时,争抢功劳毫不手软。左右两部本来就是竞争关系,此消彼长,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
白嘉逸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亲手拿着毒箭,指向萧景铎。可是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萧景铎说这话时目视前方,身后的军士都觉得他是对全体银枭卫说的。毕竟,有功之臣奔袭千里来救驾,结果却是受到这种待遇,任谁都要气愤。萧景铎将话放下,之后就没有理会白嘉逸的反应,而事实证明,白嘉逸也没什么反应。
还真是好兄弟。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各人的衣服上梭过,最后,准确地投在一个人身上:“殿下是什么规矩你们也知道,她不喜欢有人越过她,自作主张。她连公主府的拜帖都要自己一封封查看,更别说是我的事情。你们只管去通报殿下,若是她也觉得我是梁王同党,那我无话可说,现在就下山。”
李统领感受到萧景铎的视线,知道这番话才是说给他听的。容珂受伤严重,李统领想让她好好养伤,戍卫安全是暗卫的事,李统领并不想用这等小事麻烦容珂。可是萧景铎认出了李统领,还隐隐搬出容珂来施压,这就让李统领很不爽了。
但是最后,对容珂的忠诚到底压过了一切。公主确实说过,事无巨细,都要禀告给她知。
李统领低声吩咐了几句,自己退后,悄然消失在绿林里。
山洞里,容珂刚刚换好了药。李统领进来通报:“殿下,萧景铎来了,他说要见您。”
“他赶过来了?”容珂道,“今天就到了,恐怕又是彻夜赶路,就他还好意思说我。让他进来罢。”
“殿下,他和梁王是一道来的,而且毫发无损就离开了。若是他忠心为您,梁王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带军离开?”
容珂听了之后就笑了:“三叔对我还真是了解,连我的想法都给我设定好了。果然是最亲近之人,才能设下这种局啊。”
容珂起身,女侍卫连忙过来扶她,容珂站稳之后,说道:“若是其他人,我或许会朝这个方面想,但是萧景铎,他不会的。”
真的不会吗?李统领很是怀疑,但是容珂都这样说了,他不会有异议:“殿下,那属下带他进来?”
“不必了,我出去罢。”
“出去?”李统领和女侍卫都吓了一跳,赶紧劝道,“殿下不可,你重伤未愈,怎么能亲自出去冒险?萧景铎还带了一百多人过来,就算萧景铎真是是无辜的,那他身后的人呢?若是到时候发生冲突,属下恐怕无力护您周全。”
说白了,李统领心里还是信不过。容珂听了之后,反问道:“我问你,萧景铎带着人进山,他们发现你们的时候,是什么表现?”
“暴躁,险些和我们动起手来。”
“这不就对了么。”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李统领没懂,老实地问:“为何?他们这明明是不恭。”
“若他们心平气和地解释,或者扮可怜扮委屈,我倒要怀疑他们了。赶路之人本来就心浮气躁,被人冤枉肯定气愤非常,唯有事先就做好准备的人,被人冤枉才会不气不恼,平心静气地解释。”
原来是这样,李统领恍然大悟。他问:“殿下,就算萧景铎真的没问题,带他进来不就成了,您何必亲自出去?”
“不是我出去。”容珂道,“是我们。”
“什么?”
“益州的援军,要到了啊。”
李统领愣了好半响,才慢慢反应过来。他不可置信地问:“益州的兵力如何会这么快就到?殿下,您早就安排好了?”
容珂轻轻笑了笑:“自然。突厥我尚且不放心他,征讨郑王,我岂会真的让他领兵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