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那可是一个弥天大谎,以利益为名的弥天大谎。
  在这个弥天大谎中,她和宋猷烈是两倒霉孩子。
  眼角湿哒哒的,庆幸地是她连在帽檐上的墨镜还算好用,没人能看到她此刻流着泪的眼睛。
  新华埠是旧金山华人面孔最多的区域之一,放眼望去,中文广告中文商店名字让人误以为来到中国粤东的某个旧市场,海外华人念旧,祖父留下的商店招牌一传就是好几代。
  兜兜转转,稀里糊涂,他们置身于一个中型广场。
  广场以花店和华人超市居多,新年即将来临,广场张灯结彩,中午时分,广场上人潮不多,但少也有千把人。
  广场的多媒体忙着播放广告;距离她最近几名游客忙着找地方吃饭;刚从超市出来的那一家子手里大包小包嘴里叽叽喳喳让人不去注意都难;两名黑发黑瞳的少女怀抱花束从最近那家花店走出;几人站在广场中央的钟台下聊天,钟表的秒针正一步步往正午十二点逼近。
  刚刚还被她拉在手里的顾航挣脱了她的手。
  一看。
  顾航正一步步后退。
  皱眉。
  顾航冲她笑,笑起来和顾澜生有几分相似。
  没等戈樾琇问顾航想要干什么,正午钟声响起。
  当、当、当。
  又沉又重。
  钟声停下,戈樾琇脚步踉跄。
  踉跄的脚步往后退,然后她撞在一堵人墙上,这是一个大胖子,大胖子一动也不动。
  不仅大胖子一动也不动,这个广场上的人都一动也不动:正往着饭店的几名游客;那从超市出来的一家子;迎面而来手捧花束的两个女孩;在钟表台下聊天的几人;甚至于顾航都宛如遭遇急冻。
  钟表停在十二点,墙上的多媒体广告像被忽然卡住。
  咋看,整个广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真的,真的,就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若细细去看,还可以从顾航的嘴角处看到来不及收走的笑意。
  唯一在动地就只有华人超市门口大红灯笼垂落的灯穗。
  不,在动的还有她,她手能动,眼睛能动,脚也能动。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她的精神又出现问题,眼前一切是因为她太过于痛苦所导致的幻像。
  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地球忽然间停止转动?天外来客运用神秘力量毁灭人类?还是齐天大圣一个跟斗云来到了二零一六年的旧金山,吹了一口仙气:定!
  呆站在那里,周遭安静极了。
  然后……
  有脚步声。
  顺着脚步声,戈樾琇看到一抹人影。
  这抹人影也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脚踩在广场上,一步一步往着她走来。
  看清那抹人影,戈樾琇大大松下一口气。
  是顾澜生,顾澜生穿得像要去白宫做客似的,纯白色礼服,同色领结。
  当然,是英俊的,是戈樾琇见到顾澜生最为英俊的模样。
  但是,这会儿不是谈论顾澜生是否英俊的时刻,她得向顾澜生求证,是不是她的精神出现了问题,那些一动也不动的人是否来自于她的幻觉,她这几天状态糟糕透了。
  怕丢脸,再去看周遭。
  还和之前她所看到的一样,都是静止的。
  手指了指那些人,张开嘴巴,想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她也出现了问题。
  呆站着,傻站着,隔着灰蒙蒙的镜面去看。
  直到顾澜生来到她面前,停在她面前。
  那声“戈樾琇”宛如是一句解开封印咒语。
  吐出一口气来,开口:“顾……”
  顾澜生没给她把话继续往下说的机会。
  “戈樾琇,人在面临选择时要么是往左走,要么就是往右走,我用了一天时间去想这个问题,是要往左走呢,还是要往右走。”
  轻触着她脸颊:“往左走就是忘了戈樾琇,找一个把心情都写在脸上,平静平凡过完剩下人生;往右走就是拉起戈樾琇的手,拉起戈樾琇的手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人生充满诸多不确定和风险,其风险就在于像是掉进一个无底洞,你不晓得什么时候能真正走进她的心,有可能至死的那天都无法到达,成为她的至爱。以及……顾澜生真能做到包容戈樾琇的过去吗?”
  “戈樾琇,我不是圣人,我排斥那些让我感到不舒服的事物,比如你和他。”
  点头,垂下眼眸。
  从头顶传来很是不雅的“他妈的”。
  “他妈的,半只脚都已经跨向左。”顾澜生咒骂着,很是无奈的语气,“但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这下,她连头也不敢抬了。
  “戈樾琇。”
  “嗯。”
  “还有你不知道的。”
  安静,等待。
  “你不知道二零一二年一月十八号下午,摩尔曼斯克,在那趟只往南开的轻轨电车上,陌生的异国他乡,一名中国青年在电车上遇到描着蓝色眼线的女孩,从摩尔曼斯克来到赫尔辛基,整整一个冬季,那双描着蓝色眼线的眼睛频繁出现在中国青年的梦里,美好得让人心存感激,那份美好从脚下延至天空,有那么一个人你同踏着这片土地,抬头看天,有那么一个人就在你眼前的这方天空下生存着。”
  从眼角滴落下来的眼泪被卡在镜框沿,化开。
  “现在,需要我告诉你,摩尔曼斯克那描着蓝色眼线的女孩是谁吗?”
  摇头。
  “我还见过他给你买胸衣,所以,当你告诉我那些话时,我也没多意外。”
  揪着手。
  “顾澜生要忘掉戈樾琇得追溯到第一次见到她时,白色婚纱擦着指尖,很柔软,从描着蓝色眼线的眼眶掉落下来的眼泪让人揪心,和她一起看的,下午四点的那场夜景。”
  “怎么想都是舍不得忘的,再说了,真忘得了吗?”
  叹气声飘过她头顶。
  “舍不得忘,忘不了那就只能往右走,往右走就是要答应戈樾琇的求婚。”
  又叹气了。
  “只是,傻姑娘,你都和别人求了四次婚,还没尝试过得到男人的求婚呢。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没得到男人的求婚,这像话吗?”
  这一次,眼镜框沿都不拦住四溢的泪水了。
  在她为那些无法处理的泪水发愁时,眼镜被拆了下来。
  瞬间,一张泪流满面的脸毫无遮挡呈现在顾澜生面前。
  “这些泪水,可是因为我?”
  把她的一张脸擦拭得干干净净。
  像是即将从总统手上接过荣誉勋章,顾澜生在整理着仪表。
  整理完仪表,站直身姿,朝天空打了一个响指。
  瞬间,多媒体流动了起来。
  金门大桥出现在多媒体屏幕上,七驾轻型飞机并列从金门大桥上跨过,眨眼功夫七种颜色的烟雾在金门大桥上缓缓晕开,像是横跨在在金门大桥上的彩虹,彩虹还在不停延续。
  一排排灯笼忽然间晃动得厉害。
  从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咋听还以为是来自于多媒体屏幕。
  其实,不然。
  轰隆隆的声响就来自于广场头顶。
  又是怎么了,又是怎么了?
  抬头。
  一驾驾轻型飞机仿佛从多媒体屏幕冲出,从戈樾琇头顶上穿过,飞机尾翼喷出彩色物体,很快彩色物体一道道化开,像横在蓝天上的彩虹。
  彩色虹彩越扩越大,以铺天盖地之姿。
  飞机绕着广场上空飞行,七条横幅从飞机上垂落,在风中摇曳着,每条横幅都写着,写着……
  戈樾琇,嫁给我。
  没错,她没看错,每一条横幅都用中文写着:戈樾琇,嫁给我。
  “看清横幅上写的字吗?”
  点头。
  “戈樾琇。”
  “嗯。”
  “在这个星球上,男人们是这样和女人们求婚的。”
  绕了一圈后,直升飞机使离广场。
  周遭恢复了安静,那些人依然一动也不动,不,起码,顾航小朋友应该是偷偷动过了,之前是站得直直的,现在稍微歪了一点点。
  指着广场上的那些人,他问她,戈樾琇你想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点头。
  “戈樾琇,你都不知道吗,现在新闻都在播报,整个旧金山被外来生物所控制,怎么形容呢,看过《我是传奇》这部电影没有?”
  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