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鬼话,咱们先好好治疗,等到合适的捐献者就做手术,别什么都没做就开始放弃了生的希望。”席英月焦急又无奈地说道。
  “我们都没放弃你,特别是席烈,到现在还瞒着大家,就是怕你过得不开心。在他面前,可千万不许说这种话!”
  “小姑……我很怕。”沉吟许久,沈觅垂下头,难过地说道。
  “别怕,我们都在。”席英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先把药吃了,一步步来。”
  沈觅收起心神,无声地端起水杯,将早上拿回来的药服下。
  还有好些话,她没说得出口。
  比如自己跟席烈之前并不认识,只是闪婚,比如两人努力了许久,病却影响了她的生育。她无法满足他们抱孙子的心愿了。
  运气好捡条小命,运气不好就先走一步了。
  被席英月强迫着吃了东西,她突然想回家看看沈洁,现在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这位小姑坚持要送她去,拗不过她,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回了之前的家。
  回去的时候,沈洁正在熬药,一旁的赵建河表情不太好,见了她来,才缓和了许多。
  “咦,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沈洁见了她,表情有些不自然,飞快地赢了上来,将她啦到沙发上坐下。
  “姑妈,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没别的事。”沈觅看了一眼赵建河,终是假装不知道沈洁的病情,给自己洗了个苹果慢吞吞地啃了起来。
  “来得正好,我待会儿还准备去看看小皓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你跟我一块儿去吧!”沈洁笑眯眯的,若无其事地说道。
  沈觅无声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你怎么回事,看起来心情不好,两口子吵架了?”
  路上,沈洁抓住她纤细的胳膊,问道。
  “没有。”她摇了摇头,“倒是姑妈你,身体怎么样?”
  沈洁表情一滞,“我好好的啊!最近内分泌紊乱,吃点中药调理一下,可不是因为我生病了。”
  沈觅突然有些想哭。
  他们一家子姓沈的,可真是什么都不顺。
  父亲因病早逝,姑妈得了癌症,现在连自己都不能幸免。
  “等给小皓把房子装修好,我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等他娶了媳妇,我这辈子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想想还挺高兴,苦就苦点!”沈洁说着,咧嘴一笑。
  沈觅失神地扯了扯嘴角,她现在很想问问沈洁,是怎么做到明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还能够这样积极向上地去面对的。
  她自己没有孩子,没有父母,有个闪婚的老公,却像是了无牵挂一般,没有一个人是能让她打起精神来的。
  她也不知道,让自己坚持下去的,有可能性的心愿是什么。
  “对了,最近跟小皓联系了吗?他现在好像换了个科室,三天两头加班加点,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不知道是真的加班,还是嫌我天天唠叨不耐烦了。”
  “可能忙吧。”沈觅心不在焉地答道。
  “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才懂,工作是做不完的,错过了最好的年纪,以后找女人可要打折扣了!你没事的时候也去给他做做思想工作,不跟方雪复合也可以,好歹给我找个能照顾他的姑娘!”沈洁三两句不离赵子皓,目光中带着些不满和凄凉,看得沈觅心中冷冷的。
  好在她没有什么割舍不下的牵挂,不然这份离别的痛苦,可能是现在的好几倍。
  “到了到了。”沈洁指了指一旁的楼盘,眼神都亮了起来。
  沈觅下车看了看,房子前面还有几个大土坑没有填完,看来好像还没进行最后的收尾阶段。
  还有些工人正在前面忙碌着,院子里稀稀拉拉地停了几辆车,水泥路上沾了不少泥印下的车轮印。
  “姑妈,这里都还没修好,你这么着急装修?”沈觅无语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谁叫我时间紧任务重?”沈洁摇了摇头,叹道。
  沈觅不答话,当是没听到,跟着她上了楼。
  进了房子,工人们正在马不停蹄地装修,墙壁被粉刷一新,地板也镶上了温馨的木纹,结构是简单的两室一厅一卫,带一个小小的厨房。
  虽然小,但是也够赵子皓住了。
  里面敲敲打打电钻的声音吵的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沈洁却不在意,事无巨细地检查起各个已经完工的项目。
  “注意脚下,别被扎了!”工人大嗓门地喊道,她顿住脚步,这才发现地上到处都是废弃的铁钉之类的材料,只好后退了几步,远离施工地点。
  “诶,小心,小心身后!”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她蓦地转过身,却不期然已经装上了身后的爬梯,胳膊肘不知道在哪里戳了一下,一阵刺痛传遍全身。
  回过神来,她捂住胳膊,才发现是被一颗钉子把手臂给划破了,这会儿正慢慢的往外沁着血。
  沈洁闻言急忙赶了出来。
  “你怎么不小心一点啊?从刚才就魂不守舍的!走走,先去医院消消毒!”
  “不了,我自己去吧,姑妈你先忙着!”沈觅叹了口气,她现在还不想跟着沈洁去医院,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情,再给她精神上的打击。
  语毕,她不顾沈洁忧虑的样子,便自顾自地下了楼。
  由于这栋楼是最里面的一栋,门口简直一团乱,挖了几个要种树的大坑,还有一些器具摆在旁边,还得小心着一旁施工的工人。
  “这边预计这个月月底完工,还劳烦林总亲自跑一趟。”
  “若是你们工期给我算得准一点,我也不用三番五次前来考察了。”
  熟悉的男声响起,她一抬眼,正对上了不远处双手插兜板着个脸训话的林川。
  “这位小姐,看着点路!”一旁的工人扯着嗓子喊着,准确地吸引了林川的目光。
  似是没料到她会在这种地方,林川有些愣怔,随即跟手下交代了几句,便迈着步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没想到席夫人还能看上这种小楼盘。”林川笑了笑,眸子在她身上逡巡着,目光蓦地落到了她还流血不止的胳膊上。
  “你怎么回事?流血了!”林川脸色一变,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小心划破了,没什么大碍。”沈觅扯了扯嘴角,“你忙吧,我先走了。”
  林川眉头微蹙,“你这得去医院,流了不少血,看起来挺严重的。”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我的车在那,你这样子还是别开车了,我送你。”
  “不用了。”沈觅摇了摇头,“小伤,不麻烦你了。”
  “那怎么行?”林川不依不饶,说着已然打开了车门,颇有她不上车就不罢休的气势。
  拗不过他,她只好爬上车后座,还小心着不要弄脏他昂贵的座位。
  “挺久不见了,你看起来好像状态不好。”林川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她,有些担心起她的状况来。
  沈觅只感觉手上黏糊糊的一片,一点小伤,血流不止,都已经顺着胳膊流了好一会儿了,有的地方凝固了,看起来还真有些吓人。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个病特点之一就是凝血变差,伤口结痂的慢,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碍。
  “最近也没见你,你跟小星还好吗?”她叹了口气,从包里翻出纸巾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跟小星倒是没什么,只是听说小星她哥状况好像不好。”林川笑了笑,答道。
  “他又怎么了?”她蹙眉,昨天晚上见就怪怪的,看来是真的受了什么打击一般。
  林川沉吟片刻,“最近他有些郁郁寡欢,经常酒吧买醉,小星都半夜去接了他好几次。”
  “你们,又吵架了?”说着,林川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我跟他一直都在吵架,还不至于吧。”沈觅叹了口气,兴致怏怏地答道。
  “不好意思啊,你们的关系我从刘辰星那里听了许多,也不知道除了你还有谁能让他心情这么低落的。”见她脸色不好,林川这才解释道。
  刘辰星?从她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辰星不懂事,之前应该做过不少伤害你的事情,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现在好像乖巧多了。”林川温柔地笑了笑,似是将她的表情都看穿了一般,慢悠悠地说道。
  沈觅不答话,好像得知自己生病之后,这些小打小闹的恩恩怨怨,都不想去理会了。
  “帮我找个药店停车吧。”沈觅叹了口气,低声道。
  林川闻言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个血流得这么多,得去趟医院吧?”
  “不用,谢谢你的好意。”
  “你不去医院,我只好给我哥打电话了。辰星她哥,也是我哥。”林川蹙眉,语气中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你……”沈觅有些恼,表情也沉了下来,想着他也是担心自己,这才闭上了嘴,不说话。
  林川一路将她带到人民医院,光是去停车场停车就花了二十多分钟,沈觅感觉自己有些头昏眼花,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有止血的迹象。
  “这么严重你居然还想去药店敷衍一下!”林川蹙眉,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拽着她往门诊楼走。
  身后响起救护车的警笛声,不一会儿又响起了一阵喊声。
  “让一让,让一让!麻烦让下!”
  林川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一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动静的来源。
  只见医护人员正推着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个长发女人,肚子有点大,浑身是血。
  她捂住口鼻,觉得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她胃中一阵翻涌。
  脚步声更近,她突然觉得手上一凉,就见那个被抢救的女人已经耷拉下左手,正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那股子象征着死亡的凉意从手背一直蔓延到她的心脏,让她顿时呆愣在原地。
  “怎么了?”林川忧心忡忡地问。
  抚了抚自己的手背,她有些喘不过气。
  “没事。”她失魂落魄地答道,随即跟着他来到了门诊,挂了个号,便去急诊科消毒包扎。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再检查下?”林川见她一直魂不守舍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颇有些担心。
  “我没事了,你,你先走吧,我想歇一会儿。”沈觅说着,在一旁找了个空位坐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长长的叹了口气。
  明天总是不可预料的,也不知道是先看到明天的太阳,还是先停止心跳。
  她想努力活着的理由只有最重要的一个:她怕死。
  “你一个人没事吗?”林川不放心地问着,显然是不打算走了。
  “我去找个熟人,你先走吧!谢谢你送我来。”她说着,慢吞吞地站起身,冲林川挥了挥手,便准备上楼。
  “那我送你上去我再走,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她不再吭声,坐电梯来到了杨医生所在的楼层,林川这才作罢,放心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