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瑜每隔半小时出来送一趟体温表,次次看到蓝景程在外面,不是帮着宋芷玉奔忙琐事,就是在耐心守着。
蓝景程……这么在乎钦钦么?
“大哥,你先回去吧,”桑瑜小声说,“钦钦肯定没事,术后将近三个小时了,再晚点麻醉效力过了就会醒,到时候奶奶会找人通知你的。”
蓝景程笑着,“是吗?快醒了?”他点头,“确实差不多了,那我去跟奶奶打声招呼。”
宋芷玉正歪靠在办公室的大椅上,头痛欲裂,几乎支撑不住,她手臂胡乱一挥,碰倒手旁的参茶,洒了一地,蓝景程应声进来,对她的状态预料之内,“奶奶,难受吗?难受就休息吧,别操心没用的。”
“你说何必这样呢,”蓝景程缓缓走近她,“就按以前说好的,专心培养我不行吗?岁数这么大了非要折腾,结果——你受罪,钦钦,也好不到哪去啊。”
宋芷玉全身脱力,冷汗涔涔,脑中有如洪钟巨响,“蓝……景程……”
她目眦尽裂,吃不住力气滑到地上,靠着桌子粗喘,“参茶,放了,刺激神经的,是,不是!”
蓝景程垂眸看她,“奶奶,不能怪我,我加的那点东西平常喝根本没事,可你病入膏肓,还跟进这么高强度的手术,本来就负荷不了,我推了一把而已。”
他拾起桌上蓝钦手术相关的记录本,扫了痛苦闷哼的宋芷玉一眼,把她架起拖到里间,里外两道门全部关紧锁住,嘴角颤了半天,抿紧离开。
重回icu,掐准了正好是桑瑜出来送表的时间。
桑瑜刚一露面,蓝景程马上从墙角转出,跑着冲过去,把病历本拍得啪啪响,“快点,快点跟我去奶奶那!钦钦的情况——”
“出什么事了!”桑瑜吓呆,冷汗瞬间沁出,“钦钦很平稳啊!”
蓝景程急忙说:“我也不懂,说是突然发现了问题,奶奶让我喊你马上过去,有话跟你说!”
桑瑜面无人色,“但是我病房里——”
“icu这么多医护,全程都在监控着里面,有任何变化肯定不会漏过,你快别耽误了!”
桑瑜紧走两步到床边,碰了碰蓝钦的脸,颤声说:“钦钦乖啊,我去奶奶那里,很快就回来,你别怕。”
她强行镇定,跟随蓝景程进了人流稀少的vip专用电梯,icu到宋芷玉办公室相隔五层,中途时,又上来四个高壮男人,等电梯门关闭,男人竟直接取消了宋芷玉的楼层,转而按亮一层。
桑瑜忙说:“您按错了。”
她立刻伸手过去,却被人拦住,下一秒,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深深抵进她的腰侧,身后的蓝景程低低开口,“弟妹,千万别乱动,别喊,你也不想见不到蓝钦吧?”
汗把桑瑜的口罩沾湿。
电梯一路下行,vip电梯不是面对大厅,而是后方另一个安静的出口,为了方便不愿露面的客户,可以不受打扰直接上车。
被推出电梯前,桑瑜咽下惊惶,急促地嘶声问:“蓝景程,你刚才骗我的对吗!奶奶没叫我,钦钦也没意外,他一切都正常,对不对!”
“感情真深,自己安危不保,还惦着他。”蓝景程冷冷哼笑,眼底深处对她的厌恶全数掀起,他在僻静处捆住桑瑜的手,把她推入车门,自己从另一边上车。
桑瑜极力挣脱不开,眼看车速飚起,她踹着座椅沙哑大骂,“蓝景程你这个垃圾!我是眼瞎了以为你今天跟进跟出是为了钦钦好!是关心他!”
“你们姓蓝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魔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是魔鬼,那你又是什么?”蓝景程把平光镜扔到一边,英俊五官隐隐扭曲,咬牙切齿说出几个字,“绑架犯的女儿么!”
他眸中溢出癫狂的暗色,凑近她,欣赏她顿失血色的脸,勾唇笑了。
“我在做什么?那我告诉你。”
“我在做的,就是当年你父亲桑连成,亲手对蓝钦做的事啊。”
桑瑜的声音戛然而止,呆呆盯着蓝景程不停阖动的嘴唇,脑中在爆炸之后,只剩黑白死寂。
所有感官消失,自己也不存在了。
唯有刚才听到的几句话,一阵强过一阵的尖锐嘶鸣。
车一路飞驰,沿途风景愈发萧条冷肃,直至停在城郊贫困区一片荒废的破旧仓库院里,蓝景程推门下车,扯着桑瑜手上的绳子,把她推到其中一扇烧黑的大门前,“桑小姐,这地方没来过吧?”
“瞧瞧,漂亮吗?”他狠狠指着随处可见的焦黑印记,“现在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人,你口口声声爱的人,就是在这儿——”
他大步冲过去,砸响门板,“就是被你父亲亲手带到了这儿!被火烧毁喉咙,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不能吃饭失去声音!”
“桑连成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嫁给蓝钦?凭什么心安理得享受他带给你的好生活?他从六年前半死不活的时候就开始维护你,让你上学帮你妈治病,明明你们都该死!”
“你在他手术室外哭,在他病床边陪,有用吗!如果不是你父亲,他根本就不需要受这种苦!”
桑瑜被他拽得跌在地上,雪白护士服滚了脏雪,她直勾勾瞪着蓝景程,瞪着他身后乌黑的大片痕迹,粗喘着张开口,声嘶力竭,“所以呢!”
蓝景程万没料到她不哭不叫,竟会反问。
桑瑜的嗓子完全破音,“我看过证据,里面有案件描述,他是被当做所谓大少爷的替身,刻意被安排参加了宴会!他从小到大你又做了什么!伤害他,让他囚在小楼里到死不能见人,也不用争夺你的家产,你就满意了是不是!”
她带血的视线死死箍着蓝景程,剧烈呛咳,就是不哭,“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蓝钦当年不是无缘无故去早点摊看她的。
因为她是桑连成的女儿啊。
蓝钦明知道的,无论她父亲有多少苦衷,他合情合理该比任何局外人都更恨她,理应对她的惨状添油加火,可他……
帮她,救她,怜悯她,爱护她。
不厌其烦地坐在那辆车里,从早到晚望着她,跟她通信,给她每一个明天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手术前两天的早上,他为什么会抱着小猫那么在意?
她早该想清楚……因为是他送的啊,连着父亲无罪的证据一起,他这个最大的受害者,拖着烧伤后的病体,满怀爱意地捧到了她的门口,温柔告诉她——
你爸爸是无辜的,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