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从神的手里抢走一个人该有多难,你却说我后悔?”太华咬牙切齿,“不错,我是后悔了……”
云烈眼眸一紧。
“我后悔没有快刀斩乱麻,”太华道,“你说你优柔寡断,但真正优柔寡断的是我,我早该知道天底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从寒凛要挟我的时候,就该杀了他们兄妹,免得他们在你记忆里做手脚,挑拨我们的关系。”
云烈眯了眯眼睛,情绪上已经想要相信他,但脑中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始终保持清醒,没有轻易相信眼前这个恶魔。
太华和他对视片刻,明白他心中的想法。
寒馥临死这一招太狠了,真真假假、反反复复,成功地在云烈心底种下一颗多疑的种子,从此,两人之间脆弱的信任彻底分崩离析。
他感到了浓浓的疲惫。
云烈敏锐地察觉:“你不舒服?”
“没事。”太华苦楚地闭上眼睛。
云烈一翻手,捏起他的手腕,二指搭脉,仔细分辨片刻:“你力量透支了,怎么搞的?……你这么短时间从魔宫赶来,直接劈开空间?”
“嗯。”
凭空劈开空间所需要的能量是不可估量的,十年前第六天城陷落时,太华在战场上直接劈开空间将云烈送走,这也是他最后脱力被擒的主要原因。
云烈握着他的掌心,输了些力量过去。
“不用。”太华按住他的脉门。
云烈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淡淡地说了一句:“用得着这么急?怕我和寒氏兄妹对上?”
“嗯。”
云烈微讶,没想到他坦然承认了。
太华倚着山洞墙壁,眼睛微眯,面露倦色,语气平静地说:“寒馥恨你,更恨我,她追求我多年,我从没给过回应,直到寒凛说可以为你修改记忆,我答应封她为魔后,也仅此而已了。”
云烈:“什么叫仅此而已?”
“是我当时太蠢,想着她想做魔后,就让她做去吧,横竖你也不会想做,”太华磨了磨牙,克制着恨意,沉声道,“却忘记了任何对她的示好,都是对你的不公。”
云烈心头微动,看着他沉静的脸,揣测这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太华:“那个时候,他们确实成功修改了你的记忆,让你从封闭自己的崩溃状态中恢复过来,又是那个让人移不开眼的小仙鹤了,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在你的记忆中做了手脚,对他们是心存感激的,直到那次宴会……”
云烈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次。
魔物们放浪形骸、善于享受,城中经常举办大型庆典,可在他印象里,最不愿回顾、却又经常出现在噩梦中的,是一次在魔宫举办的宴会。
宴会的主办人是……寒馥。
雪片一样发给人们的请柬上印着魔主的纹饰,和寒馥的亲笔签名,坦荡荡地昭示着这场宴会背后的意义——寒馥是魔宫的另一位主人。
云烈那个时候刚刚清洗完记忆,精神一直很虚弱,脑中时不时会浮现出混乱而又难以理解的场景碎片,于是一直在寝宫里静养。
他本来不知道这次宴会的,太华在宫中下了封口令,但那晚不知怎么的,他神使鬼差地走出寝宫,想要看看外面的夜空。
一只飞鸟掠过庭院。
落下一张请柬。
云烈捡起请柬,先看到魔主的纹饰,再看到寒馥的签名,刹那间,脑中那些混乱的碎片齐齐活了起来,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真相”。
——太华要娶寒馥了,这个女人出身妖界,有一双洁白的羽翼,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谁是谁的替身?
请柬从指尖滑落,云烈痛苦地捂住头蹲在了地上,大脑疼痛欲裂,好像有数不清的无序碎片在脑浆中疯狂涌动,撞得他头晕眼花,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后面的事情云烈就记不太清了,大致是自己拿着请柬冲去会场,却见到曲终人散,醉醺醺的魔物们在角落、树下、桌底……激烈地酣战。
云烈提着剑,一个一个房间找去,最终在一个更衣间找到放浪纠缠着的太华和寒馥。
云烈劈开门,寒馥第一时间张开羽翼,将两个人的身体遮挡起来。
洁白而又巨大的羽翼在眼前展开,那一瞬间,云烈被晃得眼花,思绪彻底崩乱,记忆碎片在脑中野蛮冲撞,狠狠地将理智踩踏下去。
……
“不对!”云烈一把捂住头,“我这段记忆也有问题,那次宴会……那次宴会不是我印象中的样子,对不对?”
“嗯。”太华点头,伸手想揉揉他的太阳穴。
云烈挥开他。
太华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挫败地放下,低声道:“寒凛事先在你脑海中留下足够的碎片,暗示我是因为你与寒馥有几分相似才招惹你的,然后将你引去宴会上,让你发现我和寒馥的奸情,你找过去的时候,我的礼服上溅了食物,正准备换,寒馥却施放媚术想引诱我,然后你就闯了进去。”
云烈:“我杀了寒馥……”
“你把她的羽翼都撕碎了,”太华有几分哭笑不得,“寒氏兄妹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刺激你的,却没想到刺激过头,激发了你的狂意,双双成了你剑下亡魂。”
云烈:“他们没想到我在魔主面前也敢杀他最爱的女人。”
“胡说,我最爱的人明明是你。”太华说,“他们低估了你,你的外表确实不像一个杀伐残虐的恶魔。”
太华微微闭目,眼前浮现出云烈当年的样子——他那时精神崩溃,整个人憔悴不堪,飞羽一族本就纤细,他更是瘦骨嶙峋,那会儿两人正是情浓的时候,性爱频繁,云烈眼角的湿痕仿佛一直都没干过,清澈的眸子湿润而又懵懂,任谁都无法相信这样圣洁清冷的人竟然是个堕落的恶魔。
即便是寒凛,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纤细而又脆弱的人,竟能一怒之下,当着魔主的面砍死了他的未婚妻。
云烈刚要说话,突然直起身子,察觉到空气中的能量微粒无声地流动起来。
山洞外的远处,传来邪魔恶兽嘶吼的声音。
第277章
云烈道:“打起来了, 我去看看。”
说着离开山洞, 他身法极轻,飞掠出洞口的时候没有一丝声息, 只有火堆最上层的火舌微微颤动了一下。
太华坐在原地, 出神地盯着对面墙上浮动的火焰影子, 过了一会儿,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手腕上青筋虬露, 借着昏黄的火光,可以看到薄薄皮肤下, 黑色的符纹若隐若现, 仿佛在沿着血管流动。
他放下手, 将手腕隐藏在袖中,不悦地皱起眉头——当年他将禁魔纹从云烈身上引入自己体内,本想慢慢化解,却始终没能完全清除, 只能将其暂时封禁在左手, 但这次劈开空间耗费能量太多, 有些压不住了。
云烈出去不多久,外面传来一声高亢的鹤唳,太华起身,循着声音追了过去。
只见天色渐晚,风雪未停,昏暗的山林中, 一只白鹤霍然展翅。
密密麻麻的魔物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混乱的魔息在天地间弥漫,云烈腾空而起,一剑挥去,雪亮的剑幕划破夜空,魔物们惨叫着滚落山崖。
“厉害呀!”陆行舟赞了一声。
他一鞭抡去,击飞十几个魔物,余光瞥到颜如玉被围攻,一纵身,踩着石饮羽的肩膀飞跃出去,挥手甩出三张符纸。
符纸急射出去,在空中冒出火星,如同飞溅的流星雨,射向围攻颜如玉的魔物们。
火星在沾到魔物的瞬间爆燃开来,只听数声惨叫,几个跑得慢的魔物顷刻间被那落迦火烧得化为乌有。
颜如玉得一息喘息,不退反进,洋伞一撑,挡住飞射的火星,伞尖往前扎进一个魔物身上,借力翻身跃起,撩起长腿,一脚将逃窜的魔物踢飞。
陆行舟击杀一个魔物,忽然感觉背后有魔息袭来,猛地转身,就见一个肉山般的魔物迎面砸来,怒吼:“你往哪儿踢呢???”
颜如玉吃惊:“你刚才没站那儿啊!”
“位移,懂吗?”陆行舟没好气地吼着,扬起骨鞭,狠狠甩在迎面飞来的魔物身上。
魔物被骨鞭抽得改了个方向,哀嚎着砸向石饮羽。
石饮羽:“……”
“我特么……”陆行舟磕巴一下,“我特么不是故意的!”
石饮羽轻笑:“我信你个鬼啊。”说着一掌挥去,磅礴的魔气从掌心冲出,眨眼间将那个魔物包裹了进去。
浓郁的黑色魔气中只响了半声尖叫,魔气消散,只余几滴浓血落在了肮脏的雪地里。
“好吃吗?”陆行舟好奇地问。
石饮羽:“没有你好吃。”
陆行舟:“……”
“好好打仗,不要趁机谈恋爱。”颜如玉板着脸,一顿连环踢,撵着三个魔物从他们旁边路过,惨叫声不绝于耳。
魔物们的攻势稍缓。
三个人后背相抵,环顾四周,漫山遍野都是魔物,好像有什么力量在催动他们,源源不断地攻击过来。
陆行舟问:“阿羽,你的老乡们失心疯了?前赴后继地前来送死?”
“应该是有个首领,”石饮羽道,“他想用这些魔物来消耗我们的力量的。”
云烈悬浮在空中,剑尖指向远处的山峰:“他们的首领在那里。”
石饮羽:“擒贼先擒王。”
“嗯。”云烈简短地应了一声,挥动羽翼,向着那个山峰飞去。
身侧一股魔风刮过,一个黑影追着空中的鹤影疾驰过去。
“一个两个都会飞的?”颜如玉张大嘴巴,“显得不会飞的我们有点尴尬呀。”
陆行舟看了她一眼:“就你不会飞而已。”
“哎?”颜如玉震惊。
就见石饮羽突然搭箭拉弦,尖厉的响箭划破天空,向着远处的山峰射去。
电光石火之间,陆行舟甩出骨鞭,鞭梢缠在箭尾,跟着一跃而起,腾空的瞬间一把抓住颜如玉。
二人破空而去,雪粒狠狠地砸在脸上,颜如玉三秒钟就疼哭了:“啊啊啊啊啊……”
陆行舟:“别叫,灌你一肚子雪。”
“不是!”颜如玉惊恐大叫,“大哥……大哥他突然气化了!!!”
陆行舟:“那是现原形。”
颜如玉:“大哥原型是气体啊?气体特么也能成魔的???这不科学!!!”
陆行舟:“你特么跟我谈科学?”
一缕魔气追上他们,温柔地绕过陆行舟的脸颊。
“咦?”颜如玉察觉到这股魔气,刚要说话,却见那股魔气突然变浓,下一秒,石饮羽的脸从魔气中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