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不屑地去想那些别人经常议论的流言蜚语,不代表她不懂。
张校长身边站着的人,是省内督导组派来的老师,前几天班主任在她班上提过,以此来强调这次考试纪律的重要性。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没料到会有一把火烧到了她的头上。
姜听晚迅速判断了自己的处境。
如果这次期末考试她没有办法拿到该拿到的成绩,对她来讲……好像也没有什么影响。
自主招生、保送,这种通往高考的捷径,她都不想走,她有自己的打算。
这么一想,姜听晚的心里倒是快意了起来。
她没法考试了,损失最大的,应该是学校这边才对。
有希望考进全市前十的人里,又少了一个。
没有多余的解释,姜听晚来到了张校长要求的地方,安静站着。
张校长见姜听晚听话去罚站了,神色稍稍缓和,对身边的督导员赔着笑说道:“我刚来这学校,有些风气,得从头开始正一正,不能助长了学生的毛病。”
张校长很快又和督导员一起离开了,姜听晚罚着站,忽然间觉得有些无聊。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高中三年,按部就班地过了就好,但是好像,多了好多变数。
她竟然连被捉作弊罚站的经历都有了,姜听晚忽然觉得有些有趣。
闫泽在自己班里监考,他带的六班在楼下,张校长过来巡考,他也有所察觉,等着张校长离开,走出来看了一眼,看到了站在楼外空旷的场地中央的姜听晚,立刻一愣。
“姜听晚?你怎么在这儿站着?现在还考着试。”
“齐娇借走了我的橡皮,没有还给我,我和她要的时候,校长看见了,以为我在偷看齐娇的答案,后来又在我桌子底下捡到了小纸条。”姜听晚语气平稳地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小纸条上写着几个正弦和余弦的半角公式,校长以为是我打的小抄。”
她的语气一如往常,不带埋怨不带怒气,可是闫泽听完之后,深深皱眉,火急火燎地说道:“误会了!这肯定是误会了!”
一个年级里还能有几个成绩拔尖、怎么考都考不差的学生?闫泽护学生心切,立刻拿出了手机,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闫泽打通了电话,气急败坏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姜听晚就知道他是在给谁打电话了。
他在给张校长打电话,说的话里,三句里两句不忘提起她之前的成绩。这是她能给学校带来利益的唯一砝码。
干净的生活底下藏着的破败,她不是看不清楚,只是不愿意多想,而现在,兴许是心情郁闷了点,脑子里想得,全是这些不够美好的东西。
越想情绪越低沉,姜听晚沉沉吐了一口气,闫泽在她身边讲些什么,她已经不想再听了。
无非是这次考试如果没有她,会有怎样的损失,这和她心中料想到的,一模一样。
张校长很快小跑着回来了。
他的腮帮子因为奔跑变得红红的,气喘吁吁,眼中目光有些复杂。
听完了闫泽的话,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决断做得有些莽撞了,可是有些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他认定了姜听晚作弊的时候,督导员也在。
闫泽等着张校长说句话,好让姜听晚回去考试。
可他等到的,却是张校长看似有理的一番话:“不管她之前的成绩有多好,被搜出来作弊的东西,就得认定她作弊,不能因为她之前成绩多好、学习能力多强,有任何改变,不能玷污了考试的公正公平。”
闫泽立刻生了气,声音里满是怒意:“我敢保证,这孩子不可能作弊,我用我这十几年的教龄保证!”
姜听晚听着他们的争执,耳朵里头闹嚷嚷的。
闫泽红着脸与张校长争执了很久,最后才想出了折中的办法,让姜听晚一个人站在外面,做完试卷。
她的考试时间,整整被耽误了二十分钟。
这个办法,闫泽勉强能接受,而对于张校长来说,却是格外满意的。
这样,他既不用承认自己方才决定做得太过鲁莽的失误,也不会眼前这个好学生没法考试,降低了一中的优秀率。
在听到闫泽的电话里说,姜听晚的成绩有多好的时候,他对姜听晚的印象就改观了起来,先前觉得她太过漂亮,不太老实,这会儿看看,倒是个无比讨喜的孩子。
心里带着愧疚,脸上却还是一副余怒犹在的模样,腮帮子硬邦邦的,他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试卷给拿出来。”
姜听晚对于新校长说了什么,很是无所谓,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提线木偶,眼前两位老师安排了什么,她做什么就是了。
只是很快,走到她身边的人却不是张校长。
姜听晚看着走过来的人,有些惊讶。
闫泽的反应比她更大,大声喝道:“蒋鹤洲?你不考试,过来做什么?”
蒋鹤洲的眉眼阴沉着,手中拿着的试卷攥在拳里,攥出深深的褶皱。
他冷声问闫泽道:“她为什么会站着这儿?”
第70章 070
闫泽挡在蒋鹤洲前头斥骂:“考个试还不专心,去去去,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快回去考你的试。”
只姜听晚一个人在这里,小姑娘听话又懂事,还好安排,混上一个蒋鹤洲,那还了得。
闫泽拉下了脸。
刚刚去教室帮姜听晚取了考卷的张校长这时走了出来,一阵生气:“这考着试,学生自己就跑出来了?”
蒋鹤洲淡淡笑一声:“她能出来,我凭什么不能出来?”
闫泽一阵头疼,这也是能攀比的吗:“你快回去,考你的试,考个试,就属你眼睛最灵活,八百里外的热闹也能看着,快回去!”
“她作弊犯了错,难道你也是不成?”
张校长说完,冷着脸扫了姜听晚一眼。
眼看着她冷眼瞧着他,神色淡淡,一副在看他人之事、仿佛他是个笑话的样子,张校长忽然一愣,碰了闫泽一下,让闫泽和他走到一边去:“后头出来的这个,成绩怎么样?”
教训还在呢,他不敢随随便便就生气了。
闫泽痛心疾首:“好苗子,当然也是好苗子,和这女孩儿是亲戚。”
张校长倒吸一口凉气。
他后悔了,后悔为了抓个典型,冒冒失失就把姜听晚抓出来了。
转过身,又是一副极其威严的模样:“男生赶紧回去考试,女生这场考完才能回考场去,再耽误时间,考试都结束了。”
蒋鹤洲眼尾如同剑锋,细细挑起轻蔑的弧度,动了动脚尖,将姜听晚牢牢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后,眼底十足十的玩世不恭:“老师,她不回去,我就不回去。你们说她作弊?她要是作弊,我把姓撂这儿,从此跟着她姓。”
闫泽看着蒋鹤洲这种模样,心里都快崩溃了,他真想求着蒋鹤洲回去,但是作为教导主任,求他回去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
姜听晚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放松了许多。
岁月待她不薄,让她身边能有一个义无反顾站在她这边的人。
张校长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秒针一下一下往后走,时间的流逝看得他心惊肉跳。
他皱了皱眉,要面子还是承认他错了,仍旧犹豫不决。
可再一看周围尚且算是陌生的环境,他才刚上任就出了洋相,还不得叫人看了笑话。
唇瓣紧紧一抿,张校长说道:“愿意罚站,就都站在外头,正好,这样看还能有谁再作弊!”
蒋鹤洲拳头一勾就想冲上去,胳膊却被拉住。
闫泽和姜听晚一道拉住了蒋鹤洲,姜听晚的眼里尤显惊惧,水眸里晃荡的满满当当的都是不安。
蒋鹤洲这一拳头要是打上去,差不多在一中就玩完了。
闫泽的声音都颤了,却在帮蒋鹤洲打着圆场:“在外头写什么写,你看你腿酸了吧,都站不住了,快快快,你俩都回去做试卷,出了事我给担着。”
见姜听晚和蒋鹤洲两人都不动,闫泽更是头疼上火:“回去回去,快都回去了!”
蒋鹤洲一张脸沉得像冰:“收回去说她作弊的话,我就回去。”
这是杠上了……
闫泽彻底拿蒋鹤洲没办法了,先看向了姜听晚:“姜听晚,你劝劝他,你们都回去。”
他的声音憔悴了起来,有气无力。
可姜听晚静静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她不想做只乖乖听话的软柿子了,蒋鹤洲都生气了,她不想让他们好过。
张校长已经察觉到了来自面前这个少年身上的挑衅,身子绷紧了。
他要是想道歉,早就道歉了,哪会等到这种被人逼着道歉的地步?
见张校长沉默了起来,蒋鹤洲冷嘲了一声:“不道歉,就不必回去了。”
看着张校长像是越来越愤怒,他身上的气焰也就更盛了,轻蔑无比地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烈火上浇油:“一张嘴就能判定抄袭,照着这样的评定标准,试卷不如不做算了。”
“那你们就在这里干站着!”气势被学生压住,后悔纠结与愤怒同时在心头交织,张校长失去了理智,靠怒吼声争回来了两三分气场,“还管不了你们了!”
他一把夺下蒋鹤洲手里的试卷,连同姜听晚手里那份,带着怒意,转身离去。
***
数学考试时起的风波,很快成了期末考试期间最不平静的事。
几乎所有的人在看到姜听晚的时候,都会议论纷纷。
数学缺了一整科的成绩,不管她其他科目考得再好,总成绩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次次长居榜首的名字,终于要换一换了。
齐娇没想到事情到最后会这么严重,她只是看不惯姜听晚的顺风顺水,下意识里就在回答张校长问话的时候犹豫了起来,至多不过是想给姜听晚添了点堵,却没想到让姜听晚直接缺考了一场主科。
她的心里,由快意,渐渐变为了忐忑,担心姜听晚以后会给她使绊子。
更怕那个陪着姜听晚一起缺考了的蒋鹤洲。
如果不是那次听到闫泽说他们是亲戚,她肯定会觉得蒋鹤洲是一怒冲冠为红颜,心喜于握住了姜听晚的把柄,现在,却不了。
期末考试最后一场一结束,齐娇立刻站起身来,拦住了收拾好东西走出去的姜听晚:“听晚,我那时候不是不想解释,校长根本没给我时间说话。”
姜听晚冷眼看着她。
她眉目生得温软,眼距却稍显开阔,笑起来像是能点亮星辰一般的甜,不笑的时候却有些冷清。
她从手里拿出了一张小纸条,赫然就是当时张校长指认她作弊的那张:“齐娇,这个是你写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