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尼诺拿着另一份信笺走了进来:“斯福尔扎先生也按手印了。”
  “很好,”海蒂笑了起来:“那就把这两封信送回去吧。”
  接下来就是等两国回信的时间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列奥纳多在帮她剥着橘子,随口问了一句:“先劝降?”
  海蒂示意尼诺先退下,轻抚着肚子温文尔雅道:“在我的国家,有一位科学家名叫埃尔文·薛定谔。”
  列奥纳多微抬眉毛,喂了她一瓣橘子:“继续?”
  “他曾经做过一个很有趣的实验。”
  把一只猫和少量放射性物质放在同一个盒子里,这种放射性物质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衰变并释放毒气,而一旦这件事发生,猫就会因此死亡。
  那么问题在于——在盒子打开之前,这只猫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了?
  “既活着,也死了。”列奥纳多下意识道:“这两者是叠加的状态。”
  “确实如此,”海蒂笑着道:“只有在打开盒子的那一刻,波函数才会坍缩,事物才终究有定论。”
  “我有个问题,”列奥纳多放慢了语速道:“你的……国家?”
  海蒂眨了眨眼,在他的搀扶下坐直了一些。
  “我是奥地利人。”她平静道:“准确的说,是来自奥地利的犹太人。”
  “也就是哈布斯堡家族现在统治着的那个国家?”列奥纳多询问道。
  “是的,那里有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有《蓝色多瑙河》,也有埃尔文·薛定谔。”她的语气充满了怀念,在垂眸时低声唱起了古老的歌谣:“群山巍峨,江河浩荡,尖塔高耸,禾苗满望……”
  “你诞生在古老的年代,有崇高的使命在肩——奥地利久经考验。”
  “这也是五百年后的歌谣么?”列奥纳多温柔了神色,任由她依偎在自己的肩头。
  “是三百年后。”海蒂慢悠悠道:“由我们国家的音乐大师莫扎特亲手写作。”
  她有些想家了。
  伴随着十月的到来,两个公国相继传回来了消息。
  米兰公国上下态度都颇为一致——反正这斯福尔扎也是弑君上位的,现在意大利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贵族们已经相继折返,还纷纷感谢着主人的热情好客。
  而那不勒斯那边的王室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突然会来这么一出,也并不认为他们的那位国王对新教能虔诚到哪里去。
  有智囊隐约地猜出来斐迪南一世恐怕是被捉住了,但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头发和戒指已经是颇为冰冷的警告,更何况边境那已经挤满了意大利人,一步走错都可能要被摘掉脑袋。
  另一位老国王的私生子挺身而出,立刻接任他那倒霉哥哥成为新一任国王,同时要求信使传达他的‘庄严抗议’。
  归降这件事不太可能,而且那不勒斯公国谴责他们扣押人质的过激行为。
  其实这位新国王的脑袋和思路很简单——他越不顺从,斐迪南一世就越难活下来,他自己的位置就越稳。
  等这封信被快马加鞭地寄过来,女王正窝在窗口吃葡萄了。
  她粗粗扫了一眼,抬头看向尼可罗:“新的国王?”
  列奥纳多坐在旁边摆弄着信号接收机,低笑一声道:“看来这只猫已经死了。”
  “猫?”尼可罗一脸茫然:“什么猫?”
  那不勒斯王国等了二十天都没等到女王的信函,反而发现意大利帝国已经大军压境——
  他们不光是出动了巨弩巨炮,而且这一路连砍树带掘石,简直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了可以慢慢商谈的吗?!
  然而等大军一路乘风踏浪地打到城堡里,这边的人才知道他们的那位旧国王做了件什么好事——
  他不光杀害了斯福尔扎公爵,而且公然用血渎神,现在已经被关押进地牢里了!
  新王在头颅落地的那一刻,发出了长长的喟叹声。
  都到这个份上了,那蠢货到底渎没渎神不都是你们说了算?
  他妈的,还是被算计了!
  米兰公国和那不勒斯相继归降和被征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佛罗伦萨刚结束了万圣节的又一场狂欢。
  今年因为税务和通商的大幅度减压,几乎所有的老百姓都有活儿可干有肉可吃,对过节的兴致也颇为强烈。
  在万圣节的前夜,许多大人和小孩一起穿上象征着各种动物的戏服,带着面具在街道上逡巡游荡,共同驱赶着伴随着夏日离去而滋生出来的种种鬼怪。
  游行庆典中有好些花车上都有演员举着灯烛表演,欢庆鼓舞的赞歌也随着人潮涌流扩散,整个城市都徜徉在灯火与喜乐之中。
  等这份战报传来,上下议院的人都扔起帽子欢呼起来——
  意大利又被充填了两块!他们的帝国将更加繁荣!
  列奥纳多走进来的时候,海蒂在扶着桌子看亚平宁半岛的地图。
  现在……只要拿下威尼斯共和国,这个帝国就将回归完整了。
  ——serensia reblica va
  最尊贵的,威尼斯共和国。
  她轻挑起眉,注意到爱人的到来:“列奥?”
  男人靠近了她,伸手抚上了她的耳垂。
  略有些冰凉的耳饰被轻柔地戴了上去,伴随着动作垂落了下来。
  她怔了一下,伸手抚上了那纯银的耳坠。
  耳垂往下,是十字架的形状。
  可十字架之下……是六芒星。
  属于犹太人的……六芒星。
  “生日快乐。”他轻声道:“但愿你喜欢。”
  海蒂握住了他的手,扶着肚子缓步去落地镜旁,终于看清了这对耳坠——
  她已经有许久没有看见六芒星了。
  哪怕是面对拉斐尔对信仰的困惑,她也表现的宽和而平静。
  可是这个男人……他重新把六芒星点缀在了她的耳间。
  “新教如今是因你而得到定义的。”列奥纳多轻握着她的肩头,看着镜中眼眶微红的美人温柔道:“你可以重新拥有它们了。”
  即便将来有人质问,她也可以用各种角度来进行解释。
  出于谨慎的缘故,他把十字架放在了六芒星的上方。
  这几十年里,她也早已习惯了两种信仰的共存,正如她的双重国籍和身份。
  红宝石在烛光下闪烁着光芒,更衬的她脸庞白皙如羊脂。
  “我很喜欢……”海蒂哑声道:“谢谢。”
  只有列奥纳多会为她做到这一步。
  也只有他会这样剔透的懂她。
  她转过身来抱紧了他,努力的忍住泪意。
  “我爱你……列奥。”
  “你是最好的爱人。”
  -2-
  他们在坐下之后,开始讨论有关威尼斯的事情。
  这个国家因匈奴王阿提拉的驱逐而生,如今因繁华的贸易路线而强不可摧。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威尼斯和米兰、热那亚还有奥斯曼土耳其等国家都发生过战争,同时因得天独厚的经济优势而供养着大批的雇佣兵团。
  nb s仆人端来了丰厚的晚餐,在为他们斟了两杯好酒之后躬身离开。
  海蒂下午刚收到德乔从家里带来的焦糖布丁,此刻闻着鹌鹑的腥气都有些没胃口,把碟子推到了另一边。
  “这可是用香草汁煎过的肉丸。”列奥纳多舀了一勺,半开玩笑地作势要喂她。
  “我真的没胃口。”她叹了口气道:“明天让厨房做些鹰嘴豆炖牛肉吧。”
  列奥纳多随口尝了两个肉丸,继续和她谈论东北方向的那头狮子。
  在威尼斯沿岸的重要港口被一一标记出来的同时,他连着喝了好几杯水,不自觉地用手捂着喉咙。
  海蒂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关切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恶心,”达芬奇捂着腹部皱眉道:“而且肚子开始疼起来了。”
  海蒂愣了两秒,立刻摇铃叫尼诺进来帮忙:“他可能中毒了——把桶搬过来,现在就给他催吐!”
  列奥纳多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连咳嗽都开始引发呕吐。
  “尼诺,你去叫人送牛奶过来——要煮沸的绝对干净的!把其他厨房的人全部关押起来!”海蒂见德乔也听到铃声赶了过来,示意她扶住列奥纳多,一手按着他的肩道:“列奥,你一定要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干净——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男人伏在桶前剧烈的呕吐着,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
  海蒂已经吩咐尼可罗进行锁宫和锁城,折返回来时有些步履不稳的坐在他身边,继续帮他擦着脖颈和额头的汗:“还要吐——吐到只有清水为止。”
  德乔放了一根银针落进呕吐物里,不一会儿那针就开始变化发黑。
  果然是毒药!
  海蒂心急如焚地帮他递着漱口的清水,身后的尼可罗冷声道:“这肉丸有问题——有些里面是夹了东西的!”
  为什么她把宫廷层层设防到这种地步,居然还有人可以混进来?!
  上一次也是,为什么她住在戒备森严的高处,一样有人会给她的酒里下毒,而且直接把她带到了罗马?!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海蒂的表情空白了两秒,忽然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尼可罗,封锁所有窗口,现在就去查所有房顶和房檐!”
  那些人难道是从高处顺着窗口溜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