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手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灵力的小球,有法修的五行之力,有体修的刚猛之气……五彩缤纷尽聚在她的指间。
“一、二、三……”
每出现一个,台下之人便计一个数,喊的人越来越多,到了第七个的时候,喊声几乎震碎天上的流云。
第八个!
第九个!
九团灵力在她掌中聚集飞舞,随着她随意地一摆手,又回到了那些人的身体之中。
“老子说老子赢了,老子就赢了。”
刘迷的发辫儿朝天,小小的气势也冲天。
角落里,“苏玉回”抬起手遮住嘴,才遮住了自己脸上的笑。
第一轮,无争界食修胜了。
欢呼声里,金碧辉脸上无悲无喜,只一双手被掩盖在重重大袖之下。
这些,都落入了心彤的眼中。
第二轮比试是“动心”。
长柒的神色依旧慈爱,他像个爷爷一样拍了拍金碧辉的肩膀,道:
“上一场你输了,这一场,不得有失。”
见还是让金碧辉上场,刘迷一双粗眉几乎竖立在了额头上:“你这个糟老头儿怎么可着一只羊薅羊毛?难不成你带的这些人都是死人?既然是死人,你带来又有何用?我们是食修,可不帮忙上坟。”
“这一场,我们便比以食修之法引动人七情之能,刘小友道法高深,你若是继续出战,老朽也无异议。”
“哼!老子……”
一只素手落在了刘迷的肩上,将她压了下去。
手的主人走上前,巧笑盼兮,温婉如画。
“我们师门虽小,也没有把事儿都压在一人身上的道理,想要比这五味动七情之法,就让我来吧。”
女子看向金碧辉,低头一笑:
“应战者,味馆骆秋娘。”
“苏玉回”在长柒说第二场斗菜之法的时候已经坐回到了人堆里,骆秋娘走上前的时候,人群中一阵骚动,待她真说自己要出战,苏玉回就赶紧到自己的身后传来琐碎之声。
她回头一看,原本满满当当的广场上人已经走了小半,剩下的人也都在……打包桌上的菜?
“你们这是?”
“苏道友,你留在这里正好,待比试有了结果还请你知会一声,我们就在城外为骆大当家诚心助威了。”
“唉?”女子有些茫然地看着之前和自己相谈甚欢的食客左手烧鸡的鸡架右手拎着包子,飞起几步就往城门外奔逃而去。
还没等要比斗的两人在台上站定,一阵凉风吹过,空荡荡的临照城中透着几分萧瑟。
“喂!你们味馆食修都跑了是什么道理?不为你们当家的打气吗?”苏玉回对城门处的几个背影喊道。
“我们师伯,九年没出手了!输不了!”
听着阵阵回声,又见原本守在城墙上的黑甲卫都不见了,苏玉回也有点想跑。
好吧,不是有点儿。
比斗台上,第二轮正式开始,却是十分诡谲的场面。
金碧辉如第一次一样,精心挑选食材,骆秋娘却像是在摘花儿似的,随便拿了几样顺眼的,洗洗切切就扔在了锅里。
金碧辉选了六种海味,四种山珍,每种都要清洗处理,十分忙碌。
骆秋娘也很忙,忙着……蹲在灶边绣花。
知道了金碧辉做菜的时候有些“异样材料”,苏玉回只略看了看他的动作便不再关心,有心想看骆秋娘是否有些特殊门道,想了想她做菜的味道,又觉得不看也罢。
在几张桌子边上绕来绕去,苏玉回不由得感叹,那些人忙着跑路,收拾得还真干净啊。
半个时辰之后,金碧辉的“十味问心羹”做好了。
修好了两朵花一片叶子的骆秋娘与他同时站了起来。
“我也做好了。”
整个比斗场周围剩下的人也不过十几个了。
“哎呀,这可怎么比啊,连个评判都凑不齐了。”
苏玉回背着手,口中啧啧有声。
长柒环顾四周,笑着说:“不如这样,就让两人互相喝对方所做?”
“呸!”刘迷恨不能一口啐在长柒那张千年老脸皮上,“我师姐乃是味馆大当家,要是你们在汤里做了什么手脚,岂不就是用了区区一个金碧辉断了我味馆根基?好恶毒的买卖。”
被人骂在当面,长柒几乎已经习惯了,仍笑着说:“既然你们有这份担心,不如就让金碧辉先尝了他自己的十味问心羹,自证清白。”
“不行。”打断长柒说话的人是心彤。
她走到台上,看了看金碧辉,深吸一口气道:“我来做试菜评判之人。”
“这也不够啊。”苏玉回笑着说,“两边斗菜,怎么能让你这所属一方的人当评判呢?不如这样……长柒长老一看就德高望重、品行高洁,就请长柒长老当评判吧。”
“呵呵,老朽也身属一方,纵使问心无愧,也不和世间规矩呀。”
长柒笑,苏玉回也笑,笑得颇为爽朗:“既然这样,不如就让我……”
“两方各出一人做评判就好了,玄泱界一方,无争界一方,这才公平。”说话之人行动极快,之前声音遥遥在城外,话音未落已经到了所有人近前。
赭石色的麻衣在身,脸上颇有些风霜之色,看着长柒,她只点了点头,自陈来历:
“我是无争界长生久修士风不喜,宋丸子是我好友,味馆弟子也都是我小辈,长生久更是与无争界食修休戚与共,代味馆做评判再合适不过了,只是不知道长柒道友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呀?”
风不喜毫不客气地站在苏玉回与长柒的中间,言语很是客气,动作举止间却大有长柒不答应她便动手的架势。
玄泱界的人对无争界了解不多,可也都知道,无争界长生久,里面出来的个个都是招惹不得的疯子。
双眼看着风不喜,许久,长柒点头道:
“好。”
一场大戏演到此时,宋丸子突生不想再演的念头,现在的长柒看着温和老实,却处处藏着算计,第一场比斗中就留了暗手,还是因为刘迷有了自己的食修之道才破了对方的局。
金碧辉的汤里有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这汤,她舍不得让风长老喝,舍不得让任何一个她所在乎的人喝。
风不喜已经端起了金碧辉盛出的羹,开口说道:
“我一生除魔卫道问心无愧,连玄泱界的心魔都不能奈我何,还真想知道什么能让我七情引动,这也是我持正一道的修行。非为他人。”
宋丸子知道,这话,风不喜是说给她听的。
语毕,风不喜将汤羹一饮而尽。
长柒慢她一步,也同样将羹喝了下去。
空了的汤碗被放回到地上,风不喜低着头,一缕长发遮着她的眼睛。
刘迷和心彤左右围着她,生怕她出事。
一旁,长柒捂着眼睛,老泪滚滚而下,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风长老,风长老你还好吧?”
“风长老?”
“天下间,处处不公啊……”一声叹息之后,风不喜直起身子,人们看见她的眼角有一滴泪,挂在她平静的脸庞上。
这、这就完了?
看看那边蹲在地上大哭的长柒,再看看风不喜,人们不由得怀疑风不喜喝的是一碗假汤。
宋丸子却知道这所谓引动七情的汤不过是戳中人心中的心魔所在,才会让人大哭大笑忘乎所以,风不喜乃是被江万楼打得差点身消道陨都不生怨怼之人,单论心性,一百个玄泱界元婴修士捆在一起都不如她。
又过了半个时辰,长柒长老才止了哭。
包括“苏玉回”和风不喜在内的无争界修士们都已经又吃了一顿晚饭。
慢慢站起身,他擦掉胡子上残存的涕泪,很镇静地说:“人活久了,心就软了。”
心软?宋丸子只觉得他演戏的本事还修炼的不到家,只是嚎啕大哭而已,根本没有失态,怕是早有准备,为了金碧辉赢下这局而做戏罢了。
骆秋娘干等了这么久,手上帕子的花儿都快绣完了,看两位评判者都好了,她的手已经放在了锅盖上,俏声说:
“我这杂汤无名无姓,你们随便尝尝,不要勉强。”
在她说话的时候,无争界的一众人等已经退到了城边高墙上。
“唉?风长老,你怎么走了?”
听见骆秋娘如此说,风不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得当评判,脸上立刻苦了下来。
持正诛魔风长老,堂堂正罡境大能,无争界女子中的体修第一人,几乎是一步一蹭回到台上的。
轻巧一笑,骆秋娘揭开了锅盖。
没有什么气味。
刹那间,长柒以为自己之前哭的太厉害堵塞了鼻腔,可接着,他似乎就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他的耳边,跳得极快。
又夹杂着无数人的悲苦哀嚎,仿佛自己身在无边炼狱之中。
随后,他的眼前有些恍惚,似乎有人影在扭曲抽动。
他这才想起自己要禁守心神,却好像又忘了心神到底是什么……
“有点像凡人界跳大神。”“苏玉回”如此评价长柒在台上的“载歌载舞”。
他们比之前又退出了足足五十丈,站在半空中看着台上。
风不喜也只比长柒好一点,她好像吃了什么烂肉腐果一样狂吐不止,涕泪横流。
台上所有人只剩骆秋娘一人安然站在那儿,金碧辉周身青筋暴起,看着骆秋娘的表情如看绝世魔头:
“你、你做的到底是什么?”
骆秋娘还是声音轻巧地回答他:“不过是随便做点东西罢了,我明明是师父的首徒,多少年来却做菜难吃到了极点,同样是精研食修之法,别的食修做菜被人当珍宝,出自我手的却被当蛇蝎毒药,久而久之,‘骆秋娘’的菜竟然成了无争界修士的诅咒,我若纠结此间,怕是早就成了废人,所以只能另寻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