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清和殿, 挽碧把阿麒背上的书抱下来,笑着摸摸阿麒的头后,她轻手轻脚地进了殿内。
  这半个月来, 樈和上神一直在忙着……撰书?
  挽碧本来是在万煦宫里整理古书的, 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 就让水沅调到清和殿里来了。
  挽碧把手里的书轻轻地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只看一眼坐在案几后认真地书写的樈和上神, 便立即移开视线。
  自从调到清和殿里来后, 清和殿里的大小事, 都归她管了。
  无论是樈和上神要喝茶,磨墨,或者是寻找相关的古籍记载,又或者是某位仙君上门,需要引路, 上茶, 送客什么的都是她来做……
  琐琐碎碎的事情看起来很容易,但是做多了,其实容易感觉到疲倦。
  因为樈和上神的需要,不远处放着一个大书架, 上门排列着很多书。
  书架上的书, 大部分都是挽碧从万煦宫里拿过来的。
  樈和上神说出他需要哪一本书的时候, 挽碧会需要迅速地从书架上挑出来,然后拿到他的面前。
  待他翻阅完后,又拿回书架上排列好。
  在此期间,还需要时不时兼顾一下, 他的茶盏是不是空了,笔墨是不是用完了……
  茶盏空了需要重新添满,笔墨用完了则要及时磨墨……
  所做的事情,除了不用给上神宽衣沐浴,伺候他就寝,其他的,和贴身仙侍所做的事情相比,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挽碧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笔墨没了。
  她走过去,在案几一侧跪坐下来,往砚台里加了点水,然后拿着墨砚慢慢地墨……
  一开始得知水沅要把她调到清和殿来,挽碧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樈和上神。
  况且,那天她都把那些画像全部还给他了。
  这样的行为,看起来,应该是有些划清界限的意味的吧。
  本以为,他会有些什么意外的反应的。
  但是,自始至终,樈和上神都背对着她,没有任何的反应……
  挽碧对此,也只能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从万煦宫到清和殿,来到这里,樈和上神除了吩咐她做相关的事情外,便再也没有与她说过什么别的话。
  挽碧一开始还有些期盼,后来这些期盼变成了失落,再然后,连这些失落都没了。
  她熟悉了事务,整个人也就慢慢地放松了。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挽碧磨完墨,看了一眼墨砚,里面的墨汁浓淡适宜。
  她现在,对于磨墨一事,也算得上是擅长了。
  磨完墨后,挽碧看了一眼案几上的茶盏,用手碰了碰,发现已经凉了。
  换好茶后回来,挽碧想着回到书架旁边的那张小案几后去坐着,视线碰巧掠过砚台,然后诧异地发现……里面的墨居然又快没了。
  怎么用得那么快?
  挽碧用有些奇怪的目光看了樈和一眼,没说什么,只默默地再磨了墨,然后才回到案几后坐着。
  樈和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无甚起伏地说,“《清言》一书破损程度有些严重,需要重新抄录。”
  挽碧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樈和直接拿出了一本书和一沓空页,“过来。”
  挽碧没动,神色有些为难,“上神,我,我的字不大好看。”
  樈和并没有改变主意,“先抄一页。”
  “……哦。”
  挽碧走过去,发现《清言》一书的破损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
  随手翻开,有的纸页缺了一半,有的甚至连字迹都看不清楚了。
  这……
  “先抄着,不清楚的可以问我。”
  “……好。”
  取了书和纸页,又取了毛笔,挽碧看着唯一的砚台,思量着要去哪里再拿一个的时候,樈和头也不抬地说道,“把你的案几搬过来。墨与我共用便可。”
  挽碧愣了一愣,然后小声地回道,“……好。”
  因为运用了法术,小案几被挽碧轻轻松松地挪过来了。
  挽碧坐好后,翻开《清言》,然后用毛笔去蘸取笔墨。
  恰好樈和也蘸墨,两人的笔尖于是碰到了一起。
  挽碧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便把笔收了回来。
  没有想到笔尖蘸墨过多,收回来的时候,一滴墨从笔尖滴落在《清言》泛黄的纸页上。
  啪嗒的一声脆响。
  挽碧怔住了。
  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
  挽碧看着那一朵渐渐晕开的墨色,脑海中,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以前发生过的场景。
  那时候她刚刚学写字不久,在裴瑾之的书房里问裴瑾之借了笔墨纸后,因为砚台只有一个,她也是和他共用。
  蘸墨的时候,她不小心把墨汁滴落在他的折子和手上了……
  因为着急,她直接用手去抹他手上的墨汁,没想到,最后把他整个手都抹黑了……
  记得那时,裴瑾之的脸色可以媲美那黑漆漆的墨汁。
  看得出来,他那时候应该是很生气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只是揉了揉眉心,然后声音有些疲惫的对她说,“下不为例。”
  ……
  挽碧强迫自己回神。
  最近她只要和樈和上神共处一室,手头上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回忆起一些和他有关的事情。
  每每忆起。
  都是,甜蜜又苦涩,想笑又想哭。
  虽然惹人恼,但是却又控制不住地回想。
  注意力回到当下,挽碧看着那一片墨色把《清言》一书开头的那几个字都晕染没了。
  她忽而有些紧张,“上神……”
  樈和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挽碧感觉到有慌乱。
  这种慌乱,和当初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樈和也注意到了书页上的墨迹,他微微皱起眉头。
  挽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樈和看了她一眼,“从第二句写起。”
  挽碧头又低了些,“是。”
  抄书……
  挽碧攥着毛笔,看着笔下那方空白的纸张,笔尖起起落落好几次,纸张上却依旧是一片空白。
  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过了一会儿。
  “写好了拿过来给我过目。”樈和放下手里的紫毫,修长的手指抬起,指尖对着她。
  挽碧看着眼前空白依旧,又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樈和,随后一脸羞愧地低下头,“我……我还没有写。”
  樈和一愣,无声地收回手。
  咬咬牙,也不管落笔的模样如何了,挽碧只管写。
  写了十几个字后,笔墨没有了。
  挽碧把毛笔伸过去蘸墨时,樈和伸手把她案前的纸张抽了过去。
  挽碧的动作顿时僵住。
  随意地扫了一眼,樈和放下手里的纸页,“你去把水芝叫来。”
  挽碧:“……”
  这是嫌弃她写的字丑,想要让水芝来抄录吗?
  但……
  也确实是让水芝来做这件事情比较合适吧。
  把水芝叫来后,樈和果然是吩咐水芝去抄录《清言》了。
  挽碧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水芝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了一张小案几和一套笔墨纸砚,安置在殿内的一角后,坐下来后便目不斜视地安静抄书。
  挽碧过去给水芝磨墨。
  水芝在抄书,快要满一页的时候,挽碧凑过去一看,发现水芝写的字果然写得很好看。
  “水芝,你的字……为什么那么好看啊?”
  挽碧想想自己写的字,便觉得有些羞愧。
  她写的字……与水芝的相比,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