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的看着,有些想笑, 刚翘起嘴角, 就听到蒋桦叹气。
他很无奈:“教授,我可以理解, 每个人都不会对这种情况经验丰富。但我得向您重申一件事,我不是正义的使者,我是利用法律为您办事的人。您如果真的想利用我达到目的, 您就得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告诉我,然后由我来想办法规避。”
他抬起双手,似乎想握素意的肩膀,但僵了僵,还是放下了,苦口婆心:“教授,我现在可以理解您的想法,所以您如果不希望出现意外,您得把一切,都告诉我。”
“你先告诉我你了解到的情况。”素意还没完全妥协,她依然看着窗外。
“好吧……本来哥羽受的伤虽然致命,但研究院的急救很及时,还有挽回的余地,为了确保效果,他们用上了新联盟提供的新型凝胶,修补剂。结果凝胶失效,哥羽死。”
“查明死因后,检方立刻提请对修补剂质量的质询。因为修补剂早就经过了议会卫生部的检验,只是在投入量产前再放一批给生命研究院试用……作为经受过检验的批次,它们不可能,也不应该有问题。”
“但偏偏出问题了,在最关键的时候。”蒋桦沉下声,“警署立刻联合议会卫生部向新联盟科技研发中心发去质询函,新联盟也很快给了回应。”
素意心里一紧,如果这个环节出了问题,她不会有任何意外。毕竟新联盟研发这个产品为的不仅仅是自用,他们的极大一部分收入就是来源于这类新技术的专利费用以及投入商业化运作的收益。这个名为修补剂的万能凝胶物美价廉,但是偏偏主要素材被他们垄断,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失效”这种锅,他们当然不可能也不愿意背。
但是……
“他们承认了有一定失效风险。”蒋桦却道,“同意全部回收重检,暂缓投放事宜。”
素意忍不住瞪大了眼。
这种垄断了素材,物美价廉,简单方便又万能的东西,有多赚钱,再不懂商业的人也该明白。迟上市一天都是天文数字一样的损失。现在这明摆着是个黑锅,他们居然背了?
而且,就算是因为施烨……
“那时候施烨还没回来……他还在路上,他不可能……”素意有些混乱,她相信如果施烨在,一切都好解释,可是如果是其他人,谁有这么大权力背起这个锅?
“顾知山。”蒋桦言简意赅,“他很聪明,当时二话不说就接受了质询,没有反驳。”
“……他?”
“不瞒你说,现在我在用着他们提供的团队,很全面,很有用……他们还怪我用得少。”
“……”素意记得那个团队,施烨走前给安排的,说是随便用。可惜之后她基本处于被软禁和被刑拘状态,偶尔接触到电子板还是断网的,完全就没考虑到这回事,这么说起来,还有一个问题。
“我的律师费怎么支付你?”
蒋桦快气笑了:“您才想起这回事?”
“哦,我……”素意很不好意思,“我有点忙。”
“我知道,没关系,研究院提供了您的个人账户,之前的协议里有全权委托,您都没看?”
“够吗?”素意只纠结这个问题。
“够。”蒋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您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多有钱?”
素意摊手:“我觉得我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你很有钱。”
素意歪头想了想,表示赞同。这种情况她其实习以为常,以前就是这样,仿佛她只要在实验室里呆着,每天东摸摸西摸摸研究东西,不管出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成果,总有源源不断的钱进来,而她花钱的时候,只要没说余额不足,她就不会关心自己还有多少余额。
论文、专利、工资、分红、奖金……
愿意给你钱的,总会想尽办法给。
“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还要写个遗嘱?在赔偿之后如果还剩下钱的话,总要有个去处。”素意认真考虑起来,“毕竟我没有合法继承人。”
蒋桦:“你想得有点远……但很合理。”他完全被带跑了,摆出一副专业的姿态问,“那请问你的钱想留给谁?”
“赔给新联盟吧,我对不起他们。”素意歪歪嘴角。
于是话题又回来了,蒋桦精神一振,压低声音:“所以,真的是提……”
“你还没说,对面提出加一个从犯,是已经掌握确切证据了?”素意打断他的话,“新联盟不是背了这个锅了吗?”
“其实一开始我也有怀疑,哥羽临死那一段时间太可疑了,要是我我也会去查,但新联盟背下了这个锅,等于主动切断了这个可能,所以我就没再深入。但是……显然对面没放弃,我的线人告诉我,他们已经整理了足够的证据。各方面都显示哥羽最后的抢救过程中在修补剂上被人摆了一道,这是最致命的原因,而一切证据都指向提利昂院长。”
“他们已经占了上风,为什么还要找上提利昂?”
“大概,因为施烨回来了?”蒋桦说是猜测,其实表情已经肯定,“在所有人看来,你基本不可能被法律制裁了,毕竟新联盟从来没庇护过谁,现在他们拥有绿星,人见人爱,想庇护一个人还不是洒洒水的事儿。”
“……”素意扯了扯嘴角,“可一个不该死的人死了,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蒋桦点头:“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所以他们决定拿提利昂开刀了?
素意沉思:“提利昂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额,我不确定,他怎么说都曾是‘圣殿’的老大,如果得到了风声,我也不奇怪。毕竟现在人心都偏向你,否则我也没那么好找线人。”
“尽量别让他知道这件事。”素意叮嘱,“他很有可能犯傻。”
“好的。”蒋桦下意识的点点头,低头在电子板上记笔记,刚记两笔忽然一顿,叹了口气:“我的天,教授,您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吩咐完了,我都还不知道我该知道的。您真应该去当律师,套话真的一流。”
“咳。”素意尴尬的咳了一下,言简意赅,“是我拜托的提利昂,当时我已经不可能接触哥羽了,但哥羽必须死,所以提利昂,帮了点小忙。”
“小忙?!你的意思是他自告奋勇把加了料的修补剂拿来亲手抹到哥羽脖子上是帮了点小忙?!如果是你胁迫他的话他还算是个从犯,但你看,如果对面再弄点其他什么证据,他就不是从犯了,是共犯!”
“哦,真的对不起,”素意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隐瞒,但事已至此,她难得心虚的垂下眼小声问,“你看现在,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现在首先要弄清楚对面到底想要什么。”蒋桦当然不会一口应下来,沉吟道,“如果是针对你,那可能只是借提利昂院长的把柄逼你停止挣扎,可如果是针对这个案子,那可能不管我们做什么,最终院长还是会和你一起站到被告席上。”
素意当然没法回答他,只能一起陷入沉默。
“但这样一来,对他们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因为会有更多的变数产生。”蒋桦又道,“院长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动得了的吗?教授,恕我冒犯,您的影响力虽然很大,真正能起到作用的却不多。但提利昂不一样,他自己的地位,他的家族,他的学生和他的朋友……他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说实话,如果这次是他蓄意杀了哥羽,他现在的情况说不定比你好得多。”
“你的意思是就算这个锅甩给他也没关系了?”素意似笑非笑的。
蒋桦沉默了一会儿,那沉默几乎可以等同于默认,但他却摇摇头:“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素意笑眯眯:“乖。”
蒋桦耸耸肩,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车停了,他们要到机场换飞机,等外围安保检查好了,他开门下车,正要往前走,还是不死心,回头问:“教授,您真的不考虑和他分摊一下?”
素意优雅的朝他伸出手,微笑:“我这人其实很大方,可以跟人分摊很多东西,但罪名除外。”
等蒋桦过来扶着她下了车,她用力抓住他,狠狠握紧,在他皱眉时把他拉近自己,在他耳边轻声道:“看来我也得向你重申一件事,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命在内,都是一个伟大事业的一部分。所有对这个事业有用的人,都得留着。这其中,不一定,非得包括我……而你,”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颊,轻笑,“恭喜你,你现在也在这项伟大事业里面。你得有大局观,才能有好表现,懂了吗?”
蒋桦咽了口口水,缓慢的点点头。
“很好,你目前为止表现都不错,请务必,继续保持。”
“是说把罪名全揽到你身上吗?”他苦笑。
素意放开他:“真聪明!”
第209章 她们的支持
素意回到生命研究院,下飞机时看了一圈来接机的人, 心里一沉。
只有杜克, 没有提利昂。
边上还有两排法警, 是特派到生命研究院履行拘押任务的, 此时紧紧盯着这边。
她瞥了一眼蒋桦, 蒋桦心领神会的和她错开了一点距离,正好杜克上前走到她近前,她垂眸,低声问:“他呢?”
杜克:“被传讯了,就刚才。”
和她擦肩而过, 故意的成分很大,看来对面很有想法。
杜克的声音有点僵硬, 面上也难免透了一点出来,说完这话时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抬高声音:“欢迎回来, 教授。”
素意回握,也认真的看着他, 笑了笑, 没说话。
等两人又并排时,她才抓住这机会, 快速道:“保他。”
杜克一顿,没有回应,但是整个人忽然明亮了一点。
素意等了一会儿, 看他脚步就这么轻快了起来,居然没有别的表示,不由得有些烦躁,又低声提醒:“派人提醒他……不要一冲动自己跳进来。”
“……”杜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拔腿就跑。
“他怎么了?”蒋桦跟上来问。
“急着交智商税吧。”素意耸耸肩,脚下不停的往前走,却在岔路口与走在前面的杜克的助手分了道。
“教授!您不先去休息吗?”带路的助手走两步发现素意没跟上,又跑回来,发现她走的方向是培育室。
素意已经走了好两步,闻言往后摆摆手,一切皆在不言中。
蒋桦挺了挺酸痛的腰,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助手,叹息着也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吩咐:“准备药吧,她不看看情况是没法安心休息的。”
“哦,对!”想到素意的身体,助手恍然大悟的同时几乎要哭出来:“我就是考虑的这个才让教授先回去休息的啊!”
“冷静,冷静……”蒋桦感同身受,刚跟了两步,忽然顿住,“等等,我跟来做什么。”
周围一堆研究员:“……对啊。”
场面一时寂静。
此时,北半球,新联盟某驻地内。
施烨带着部下一路直奔会议室,神色冷峻,脚步稳健,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长途星际旅行的影响。可事实上他身后紧跟的两个部下脸色发青,步伐时而踉跄,已经有了点强弩之末的感觉。
但即使如此,两人还是在临到门前时一步踏前,抢先施烨一步进入会议室,举木仓对向四周,确认安全后才站到两边。
施烨走了进来,也不再多走,直接在最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抬头看向最上座的人,开口:“家里人可好?”
“挺好的,”那人回答,“就是不大爱喝我的奶,可能烟味太重吧。”说着,她又点了一根烟。
没错,此时桌子最前面坐着的,就是芳芳。
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这般郑重的姿态,还是第一回 。
此时芳芳的身边只有一个阿堪,就是最早从废墟中救出她并一直影子一样跟随在身边的男孩,他事不关己似的在她身后另坐了一张椅子,头靠着墙,闭目假寐。
“我以为你会多带几个人来。”施烨让自己的手下都出去了。吃了两颗机器人递来的调节药,喝完了水,一边伸出手让医疗机器人扫描,姿态闲适,“抱歉,时间紧张,邀请用语比较粗鲁。”
“你可比其他几个人优雅多了。”芳芳抖了抖烟灰,调侃,“可惜我们太相像,走不到一起。”
“连共事都难。”施烨表示赞同。
“哈,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那何必这么麻烦叫我过来呢?”芳芳指指外面,“还劳动别人神经紧张,我现在要脱罪可全赖好口碑啊。”
“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嗯哼。”芳芳吹了口烟,不置可否,“那么,进入正题吧,有何贵干?”
“你没什么想找我合作的事吗?”施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