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燕不满地啧了一声,陛下真是的,本宫如此温柔又善良,怎么可能会嘲笑他。姚燕燕看着陛下道:“既然陛下不肯说,那就别怪臣妾不客气了。”说着,她眼珠子一转,搂着陛下胳膊的手悄悄往上移,趁陛下不注意,一爪子袭向他的腋窝。
  咯吱窝被挠,怕痒的陛下顿时发出一声大笑,他被挠得四处躲闪,然而姚燕燕是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她追得陛下满屋子乱窜。
  但是她毕竟疏于锻炼,体质没有陛下那么好,追着陛下跑了几圈后就追不上他了,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就见陛下笑着躲到了离她十步远的地方,一脸“你追不到朕”的得意,实在是欠扁极了。
  姚燕燕目光一闪,忽然做出痛苦模样,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这可把皇帝陛下吓了一跳,他几步奔过去,刚刚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下一刻,就被早有准备的姚燕燕扑倒在了地上。
  姚燕燕双手叉腰,坐在他肚子上张狂大笑,“哈哈哈,陛下你中计了!”
  皇帝陛下被扑倒,憋住笑,抬手指着她控诉道:“你使诈!不作数!”
  姚燕燕狡黠一笑,得意洋洋道:“兵不厌诈啊陛下!”
  皇帝陛下表示他不服。
  “不服是吧?”姚燕燕猛地伸手,对着他的咯吱窝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攻击,笑得陛下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才停手道:“你服不服?”
  皇帝陛下躺在她身下,被折腾得衣裳凌乱,眼角泛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姚燕燕强了他,姚燕燕的双手还放在他的咯吱窝上,眼神还充满威胁意味地落在他身上,皇帝陛下不敢再挑衅,只得认输道:“服了服了,朕服了!”
  成王败寇,皇帝陛下只能说出了他方才憋在心里的话:“封先生推算出了陈国南地今年有大旱,北地却有水患。如今以陈国内乱的征兆,应是没有功夫理会灾情了。”
  姚燕燕不明所以道:“这不是大大有利于咱们齐国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朕一想到……因为咱们要去对付陈国,搅得陈国内乱,那些无辜的陈国百姓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就……”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坐在他身上的姚燕燕,“燕燕,你会觉得朕故作姿态吗?”
  姚燕燕摇头,她握紧了陛下的手,道:“你还记得前世咱们是怎么亡国的吗?”
  前世他们一开始只知道百姓造反,陈国趁机入侵,但是这一世发生了很多事情后,才渐渐想明白,不是。百姓不会无缘无故造反,除非走投无路。前世国内接连发生了瘟疫和水患,而以章宰相为首的百官却不思治理,也从未将灾情告知陛下,所以他们直到匪军攻打进皇城,都不明白为何齐国回落到那个地步。
  后来将这一世发生瘟疫和水患的时间联系起来,他们才知道,原来是朝廷的过错,才导致了匪军作乱,导致陈国趁乱进攻。
  姚燕燕笑着对朱其羽道:“陛下,不要犹豫。天灾不是你我能阻止的,陈国诸王趁着陈皇虚弱时造反也不是你挑动。而今陈国上层早已无心顾及百姓,他们正等着你去救他们。”
  *****
  “看来今天,又不会下雨了。”陈国某个州县,一群农夫站在干得已经快开裂的土地上,看了一会儿头顶耀眼刺目的太阳后,就失望地去看脚下的土地。
  他们这个地方,已经大半年没有下过雨了,附近的河都要干了,村民们每日都要去很远的地方挑水回来,但任凭他们多么小心地侍候自己的田地,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土地开裂,地里的庄稼被一片接一片地被渴死、晒死。
  一名光着上身、晒得黝黑的庄稼汉喝掉带来的最后一口水,因为太热,他身上的汗水被晒干,又结成了细微的盐粒粘在身上,他皱眉看着自家的土地,看着干裂土地上被晒得萎靡的庄稼,几乎想要跪下来祈求老天下下雨。
  “这样下去,下个月的税可怎么办?”
  “我家的粮食已经见底了,今年又颗粒无收,实在交不起税啊!”
  “旱灾都闹了两个多月了,朝廷不给减税吗?”
  “听说咱们陛下要不行了。”
  “谁说的?前阵子纪王造反,不是被陛下手下的大将军打败了吗?”
  “嘿,你也是个庄稼汉,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我知道的当然多,你们还记得石壮吗?”
  听到石壮这个名字,那名光着上身的那个庄稼汉不由看了过去。他记得石壮,他去服徭役之前,是他们村里人,曾经也跟他一样下地干活,后来他去服徭役时造反了,竟然还带领了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公然跟朝廷叫板。
  一开始知道这事儿,那些认识石壮或者或多或少跟石壮有些牵扯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被石壮连累,听到朝廷派兵去剿灭石壮带起的匪军,还纷纷觉得庆幸,哪里想得到,石壮非但没被剿灭,还带着手下兵马投入了齐国,如今竟被封了将军!
  “呸,不知羞耻的卖国贼!”有农人这样骂道。
  但也有人不由得露出羡慕,“大将军……那可是大大的贵人,石壮现在过得一定很好吧!”
  “说不定一天能吃三顿,每顿都是白米饭和肉哩!”
  农人们纷纷议论开,从石壮卖国无耻转变到了石壮在齐国当了将军以后过得有多潇洒。
  “听说牧平洲输给齐国以后,齐国没有杀掉那里的人,而是给他们分土地让他们耕种,一年只收两成税!”
  “真的!”
  “听说齐国都是这样,要是咱们也只收两成税就好了!”
  “哎,不要说两成税,要是再不下雨,连一成税都交不上。”
  不知是谁说出了这句话,在场农人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陈国的律法十分严苛,他们要是敢逃税,是会被拉去衙门拔掉舌头割掉耳朵的,可如果朝廷真不给减税,他们就只能卖田卖地才能交上赋税了。可卖了田地,他们又当何以为生?
  其他农人们带着忧愁回去了,那个光着身子的庄稼汉却仍站在原地,盯着干裂的田地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在这片遭受旱灾的陈国土地上,有不少农人像他一样,陷入沉思当中。
  当天下太平,日子还能过得下去时,即使面对再严苛的律法和赋税徭役,这些农人也会继续说服自己忍耐下去,但是当走投无路,日子过不下去时,为了求生,他们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反抗力量……
  ******
  七月末,陈国皇帝重病不治,驾崩。
  同月,平德王带领军队,给狄倾盖上谋害陈皇、意图篡位的名头,举兵攻打圣京。
  其他亲王却在观望,似乎期待他们打个两败俱伤,好跟在后面捡便宜。这种情况下,陈国朝廷自然无暇顾及南地的旱灾和北地的水患。天灾无人治理,愈演愈烈,百姓忍无可忍,各地纷纷有人揭竿起义。
  而护送顾楚离开圣京前往仓平洲的那支兵马,却在半路上遇到狄倾兵马的截杀,护送顾楚和周姨的人死了大半,两人不得不从马车里出来,骑上马跟着护卫一起狂奔,在他们身后,是刀枪箭雨……
  第167章
  “周娘子, 顾姑娘, 过了前面那个山谷就好了。”
  夜色中, 顾楚抿着唇,双手紧紧抓着缰绳, 好在她并非那种娇弱的闺阁女子,因为日日下厨颠锅,她的力气比一般女子要大, 手上也有些常年烧菜留下的茧子,否则这么长时间抓着缰绳跋涉,她的手心只怕早就被磨得鲜血直流了。
  刷刷刷一阵箭雨飞射而过的动静, 顾楚听见周围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以及护卫落马的惨叫。她心中一慌,连忙侧头望去, 就见身侧一名护卫摔在地上, 身上插了几根箭矢, 月光下,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顾楚!俯下身!”
  周姨的一声厉喝把她从失神中唤回来, 她下意识弯腰伏在了马背上, 下一刻,就听到有东西从她头顶上空飞过, 若是方才她没有俯下身, 只怕这会儿已经中箭落马了。
  她脸色一白, 不敢再分心,紧紧抓着缰绳压低身子。混乱中,她看不清周围的动静, 只知晓四周一片混乱,她只能跟在周姨等人身后不断往前奔,等她再一次抬起头来,却发现护送她和周姨的一百护卫,如今只剩下了十人。
  而身后,还有数十兵马,穷追不舍。
  顾楚知道,狄倾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她毒害了陈国皇帝,对方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马蹄声若奔雷,在她身后越来越近,顾楚喉头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她知道,这是因为长途跋涉,阴风灌入口中所致。
  众人骑车穿过一片树林,护卫长冲她们喊道,“周娘子,顾姑娘,你们先走,穿过那片山谷就安全了!我等在此阻拦追兵!”
  顾楚想说话,嗓子却沙哑干涩得厉害,周娘子干脆利落地回了声好,就带着她继续往前奔去。
  顾楚在夜色中回望一眼,就见一路护持她们的护卫队调转马头朝着追兵驰去,十人对上数十追兵,他们这一去,便是永别了。
  即便只是在路上相处了几日,但顾楚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相貌,最大不过三十,最小不过十八,不知这些护卫家中,有多少等待着他们的亲人……
  这样想着,眼中便含了泪。
  “顾楚!”周姨一声厉喝,又将她拉回了神,顾楚镇定下来,费力抽打几下马背,朝中夜色中隐约的山谷轮廓奔去。
  未料还没踏进山谷,身后的追兵便赶了上来,他们人人身披铠甲凶神恶煞,骑得又都是名种好马,哪里是她和周姨骑着奔逃了一路的普通马匹能比拟的?即便人能凭着一股毅力强撑着,马儿也早就受不住了。
  一声嘶鸣,一支箭矢射中了马蹄,本就疲累的马儿被这一箭射中,再也坚持不住,轰隆一声趴倒在地,顾楚身子一晃,摔下了马背。
  追兵近在眼前……
  她摔在地上,慌乱间抬起头,就见一名追兵骑马欺近她身前,马蹄高高扬起,眼见就要将她踩在脚下。这一蹄子若是踩下来,她就得当场命绝于此。
  顾楚绝望地仰头盯着将要落下的马匹。
  电光火石间,一杆长枪从她身后飞射而来,枪头从马头直捅过去,穿透了那骑兵的胸膛,这杆长枪力道极大,甚至迫得这马儿倒退了几尺远。
  顾楚被这变故惊得一时回不了神,下一刻,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茫然回头,就见一名男子骑着匹高大马儿直奔而来,待到近前时对方双腿控马、上身往下、双手一伸……
  顾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她就被对方抱上了马背。
  那匹马同时调转方向,往山谷处疾驰而去。
  顾楚被对方压在胸膛前,她挣扎了一下,就听见对方在她耳边道:“顾姑娘,可还认得葛某?”
  将近六年未见,顾楚哪儿还认得清这人的声音?但见对方杀了追杀她的骑兵,又带着她往山谷方向行去,才知对方是友非敌。
  身后还有追兵不断射来箭矢,顾楚担心拖累对方,于是不再动弹,只能抓着对方的衣裳靠在他怀里。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越来越大,顾楚手上传来一阵刺痛,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已经流出了血,被雨水一冲,痛得刺骨。
  下一刻,身上一暖,对方将披风裹在她身上。
  “莫怕!我能带你回家。”
  听到“家”这个字,顾楚眼中一热,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从圣京到仓平洲这一路,实在太长太长,追兵也仿佛永无歇止,顾楚和周姨跟着护卫队风餐露宿、狼狈奔逃,每日只想着如何能活下去,如何能再往前逃一段路,但随着身边的护卫一个接一个死去,回家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此刻听到这个人说能带她回家,顾楚胸腔中那颗心脏又砰砰跳动了起来,一股热气激得她双眼都清明了几分。
  她在颠簸的马背上抬起头,借着夜色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坚毅轮廓。
  即使六年未见,她也不至于将一个人完完全全给忘了。看清这男子愈加成熟的面庞,顾楚有些恍惚,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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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宇十三年九月,齐国,皇宫。
  姚燕燕终于收到了顾楚的消息,顾楚和周姨被人从圣京一路护送到仓平洲,期间保护她们的护卫死了大半,在她们到仓平洲前,葛修武提前带人潜伏在附近,也是因此,才及时救下顾楚。
  周姨被射了一箭,伤在臂上,无性命之忧,顾楚身上多处有伤,却都是擦伤,最严重的是从马上摔下来,左腿给摔断了,好在没有大碍,休养几个月就能好了。
  姚燕燕看完信,大大松了口气,高兴地赏了送信过来的高竹子二两银子。
  拿到赏银的高竹子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给娘娘跪下。
  姚燕燕莫名其妙,就听高竹子道:“娘娘,奴才头一次见你如此大方。”
  姚燕燕:……
  高竹子不知死活道:“娘娘,以往就是逢年过年,您和陛下也至多赏赐一贯钱,奴才这次送个信,居然能得二两赏银!娘娘,国库是不是不缺钱了?”
  姚燕燕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谁说这二两银子是赏给你的?你拿去,到外头给本宫买一些时兴的话本子,送去给养病的顾姑娘,免得她日子过得太无趣。”
  高竹子:……
  姚燕燕瞥了一眼高竹子乐极生悲的脸,道:“还不快去?”
  高竹子垂头丧气地退下去了。
  等高竹子一走,永安宫内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周晚香当时就坐在姚燕燕下首,笑道:“娘娘待会儿可要再拿二两银子,等高竹子送完东西给他?”
  姚燕燕奇怪道:“你如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