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巧元帅派人找他去议事,兰梦征常年征战,这点伤也不算什么,让郁宜欢给自己包扎好后,兰梦征就去了封元的大帐。
  大帐之中,已经站了好几位将领,等议事结束后,兰梦征却没有走,而是停在大帐之中,明显有话要对封元说。正巧这会儿,军中的一名文官求见。
  封元微微一抬手,示意他先等一会儿,而后接见了这文官。
  兰梦征站在一旁静静等着,就听见封元和文官说起来编纂《战史》的话。
  封元道:“从我们拿下牧平州开始,每打一场战,其中所用策略、所耗粮草等等,包括陈国那边的应对,都要一一记录下来,所用词句也要斟酌妥当,切莫有半分夸大和伪造。以此警戒后人。”
  那文官一一记下。
  兰梦征忍不住道:“元帅,那陈州刺史一事也会如实记录下来吗?”
  封元不假思索道:“自当如此。将来再遇到流言蜚语,后人也可以此为戒。”
  兰梦征又道:“元帅就不怕这一计叫别人学了去。”
  封元抚须笑道:“任何招式,但凡用过两次,也就不新鲜了,学去又何妨?”话毕,他问兰梦征道:“你方才想同我说什么?”
  兰梦征回过神来,露出笑容道:“没什么,末将先下去养伤了。”
  他和文官一先一后出了大帐,相比起兰梦征仿佛卸掉重负的一身轻松,文官却是满头雾水。
  只因编写《战史》一事,元帅早就交代过他,连信件也早已送去京城了,怎的又特意叫他来说一遍?文官思来想去,猜测道:莫非元帅果真看中他?所以才派他编写《战史》,才会特意寻他过来再次叮嘱一遍?
  文官这样一想,心中顿时充满了斗志!
  *****
  正宇十七年六月初,齐国皇宫。
  即便已经入了六月,夜里的风还是很凉的,姚燕燕一边享受地吃着小厨房准备的莲子羹,一边听陛下给她念封元寄来的信。
  封元信里写了近况,还说了要编写《战史》一事,姚燕燕对这个事儿并不感兴趣,朱其羽的眼睛却亮了亮,对姚燕燕道:“娘子,这《战史》要全编好,得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吧!”
  准确地说,每编纂一部书籍,都会耗费人力物力,只不过是多和少的问题罢了,而《战史》明显是属于“多”的范畴。姚燕燕点头道:“是这样没错。”
  皇帝陛下道:“这编书的人吃的是皇粮,领的是俸禄,不就等于是靠国库养着的?”
  姚燕燕点头,就听陛下接着道:“那等《战史》刊印后,朕要开个书局,一册卖十两银子。”他说着说着,还算起帐来,“一册卖十两,《战史》少说得编写十册,这样一套就得卖一百两,卖上一百套就能赚……”
  姚燕燕说道:“陛下,那封先生能同意吗?”
  皇帝陛下想了想,说道:“大不了朕就让翰林院给他著书,让那些人多吹吹他的功绩与谋略,再刻到石碑上,他肯定就能同意了。”
  第177章
  皇帝陛下说到做到, 次日上了早朝, 就提起了著书一事, 当然,他没有说只为封元著书, 而是让翰林院的人协助封元任命的文官编纂《战史》,并另出一部书,用于记载文武百官在这一统天下的征途中所作贡献, 每个人都不落下,再小的官职,只要在其中有突出政绩, 至少都能得一份小传,至于官至右相, 还被封为兵马大元帅的封元, 在这其中占据的笔墨自然最多。
  这书要是编成了, 流传到后世可不得了,这里的每个人, 相当于都名传千古了, 即便是不甚在意虚名的林大儒也不由侧目。
  编书一事安排下去后,又是诸多事务需要处理。打仗容易, 治理却不易, 皇帝陛下每天在前朝忙到入夜, 偶尔偷闲跑去永安宫溜溜,还要遭受其他臣子隐含谴责的目光。
  好在皇帝陛下脸皮厚,封元又不在, 没有封元看似委婉实则强硬的劝诫,皇帝陛下心安理得地溜去后宫偷懒,不过也就只能在午膳时待上半个时辰,一旦过了时辰,便是不被姚燕燕赶,也会被留在前朝的群臣催着回去。
  日月交替,星移斗转,转眼间,又过去了数月。齐国京都,再一次入了冬。
  皇帝陛下披着大氅,照例走到了永安宫附近,才坐上了轿辇。任宫人抬着往永安宫门口去时,他隔着几层衣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道:嗯,这样就差不多了,不会太软也不会太大,看着好看,燕燕摸着也舒服。
  只是想到过了年他就要三十二岁了,皇帝陛下心情又有点郁郁。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暗道:好在朕近年来一直跟着燕燕一起保养,应该不会老多少。
  他不知道的是,差不多同一时候,姚燕燕也对着镜子烦恼。她的年纪只比陛下小了一岁,也早就过三十了,平日里保养得当,老得缓慢,若是跟同年纪的女人相比,她有自信自己是最美的,但要跟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比……姚燕燕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优势越来越弱了。
  趁着屋子里没人,她托了托自己的胸,心道:好在胸还是可以的,没下垂也没缩水,陛下应该还是喜欢的。周晚香新调出的精油听说也很好用,晚上开两瓶和陛下一起试试。
  她正这想着时,周周绕过屏风奔了进来。
  姚燕燕赶紧把揉捏胸部的手放下,做出端庄之态。
  “娘。”周周奔过来以后,拉着姚燕燕的手就要把她拉出去。
  姚燕燕问她怎么了。周周仰头大声道:“算盘今日在学堂上被安远侯世子打了,娘你过去,帮我们打他。”
  姚燕燕一听儿子被打了,那还得了,撸起袖子就要跟着周周去给算盘找回公道,“连我的儿子都敢打,安远侯一家都欠教训。”
  两人刚刚出门,刚刚好就和陛下撞上,看着大手拉小手的燕燕和周周,皇帝陛下有些好奇,正想问她们要去哪儿,就见元宵拉着算盘,大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元宵如今已是个十二岁的翩翩少年郎了,他这两年身量窜得快,如今只比姚燕燕矮半头,随着年岁渐长,他脸上的婴儿肥虽然还在,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圆鼓鼓的了,板起脸来还颇有几分威严,至少算盘和周周对这个兄长是又敬又畏的。
  见到大哥,周周吓了一跳,随即捂住脸,往母亲身后缩去。
  姚燕燕看着面上透出几分怒气的元宵,再看看往她身后躲的周周,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把周周从身后扒拉出来,语气有些严厉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和算盘闯祸了?”
  周周被她娘从身后拽出来,仰头用一对黑润润的眼睛看向她父皇,委屈地扁嘴道:“爹,周周没有做坏事,周周害怕。”
  周周的模样本来就更像燕燕,小小软软的一团仰头撒娇时,就像是一个小燕燕在冲他撒娇一般,皇帝陛下每每看见周周这副样子,心就先软了三分,对姚燕燕道:“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周周和算盘这么乖巧伶俐的孩子,怎么会闯祸?”
  然后,他就被元宵打脸了。
  元宵将今日在学堂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算盘和周周早就看定远侯世子不爽了,今日学堂上,定远侯世子一不小心将墨水溅到周周衣裳上,周周趁机发作,和算盘一起把定远侯世子打了一顿。打完以后还恶人先告状,来找姚燕燕“主持公道”,若不是元宵及时赶到,这会儿姚燕燕已经带着周周去找定远侯算账了。
  听完元宵的叙述,姚燕燕彻底沉下脸来,让算盘和周周到屋子里跪下,才生气道:“我就说定远侯世子怎么那么大的胆子,原来打人的是你们两个!”
  皇帝陛下开口道:“燕燕,这其中说不定有误会呢?算盘和周周在学堂打人,那么大的动静,太傅总不至于不知吧?可朕并未听太傅提起。”
  元宵继续道:“算盘和周周在学堂中拉帮结派,他们打人时,有两人负责引开太傅,两人在前后门望风,另有四人按住定远侯世子。”
  又被打脸的皇帝陛下面色讪讪,不敢说话了。姚燕燕则是瞪大了眼睛,不得了了,这不就是校园霸凌了!小小年纪竟然做出这种事,长大以后还得了?
  绝对得严惩!姚燕燕气得柳眉倒竖,决定立刻惩罚他们,“周周,算盘,你们两闭门思过一个月,每日抄写二十篇《弟子规》,抄不完不准睡觉。明日给定远侯世子道歉,无论世子有没有原谅你们,你们都得挨板子。”说着又看向元宵,“世子伤得如何?”
  元宵一板一眼道:“太医已经看过,身上有些淤青,脸上被画了乌龟,除此之外,并无别的伤口。”两个十岁的小孩子,在没有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光靠拳头也打不出多少伤害,更别提冬日里大家都穿得厚,那拳头落到身上更剩不了多少了。
  姚燕燕这才放下心来。她正要让侍女将两个小的带下去。算盘忽然挣扎了一下,对姚燕燕道:“娘,我们没有错。是那个定远侯世子,他欺负人!”
  姚燕燕一愣,而见到此事有转机的皇帝陛下,则是立刻道:“朕就知道算盘和周周是乖孩子,算盘快说,究竟怎么一回事?”
  而和算盘一起跪在地上的周周则歪着身子不住给算盘使眼色,然而算盘显然没有要与周周一起受苦的意思,也真是半点没看懂周周的眼色,见状,周周鼓着脸,片刻后叹了口气,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算盘就将事实真相说了出来,原来定远侯世子一直仗着身份欺负学堂里地位比他低的同窗,对着算盘和周周却总是巴结讨好,算盘和周周看不下去,让定远侯世子也体会了一把被仗势欺人的感觉,把人打得哭爹喊娘还不敢告状。
  听到是这个原因,姚燕燕和皇帝陛下相顾无言。片刻后,皇帝陛下清了清嗓子,端正了脸色说道:“即便是如此,你们也不能随意打人。”
  姚燕燕挽住朱其羽的胳膊道:“陛下,这孩子不能惯着,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依臣妾看,得先让人去查查,再做定夺。至于这两孩子,还是要关几天的。”
  皇帝陛下当然都是听娘子的。
  半晌后,青壶和红壶送算盘和周周去关禁闭,两个穿着皮靴的小矮人踩着落雪往外走,周周问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算盘哼了哼,“我才不要抄书,才不要被打板子。”
  周周瞪了他一眼,“算盘你个笨蛋!”
  算盘不服气,“你凭什么骂我是笨蛋,你才是笨蛋!”
  周周道:“你要是不说出来,娘亲就会惩罚我们,等过几天咱们再告诉娘亲真相,娘亲肯定会自责内疚,到时候咱们提什么要求,娘亲肯定都答应了!”
  算盘恍然大悟。
  周周:“下次可长点记性!”
  青壶:……
  红壶:……
  小公主您就这么大咧咧地把“阴谋”说出来,真的好吗?
  *****
  算盘和周周走后没多久,姚燕燕就让人摆了饭,三人吃完后,元宵以温习功课为由,也走了。
  偌大的永安宫除了宫人们,就剩下夫妻俩。
  两人散步消食洗漱完毕,就一齐躺到床上涂抹精油保养皮肤,在交流了一番新护肤产品的感受后,姚燕燕问道:“陛下,前线怎么样?圣平州打下来了吗?”
  皇帝陛下摇头道:“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昨个儿还有捷报传来,说是已经打下了圣平州第一座城池。”
  姚燕燕有些惊讶,“好几个月过去了才打下来第一座?”
  皇帝陛下道:“打下陈平州后,军队又修整了一段时日。而且圣平州是陈国最后剩下的州府了,集中在圣平州的也全都是陈国的精锐,没有以前好打了。”
  姚燕燕点头,“这倒也是。”
  皇帝陛下道:“况且,一直到现在,狄悭都没有开城投降,朕佩服他有骨气。”说着他又拧起了眉头,“他若是能投降就好了,前线牺牲的将士就能更少了。”
  姚燕燕摸摸他,“陛下,都会好起来的,等战争结束就好了。而且凤阳跟着袁昊去了前线,有她在,一定没问题的!”事实上,他们能耐打这么多胜仗,能这么快打下陈国大部分地界,也多亏了凤阳。
  提到凤阳,姚燕燕忽然想起一件事,她问道:“陛下,你说凤阳她的预知能力是怎么来的?她上辈子也有预知能力吗?”
  皇帝陛下一愣,他回忆道:“凤阳上辈子,在皇城被攻破的前半年,就出家去了尼姑庵……”说着说着,他吃惊道:“难道凤阳上辈子也预知到皇城会破,所以她才跑去尼姑庵?名义上是出家,实则是避祸!”
  第178章
  然而凤阳又没有重生, 凤阳上辈子究竟是看破红尘还是出家避祸, 两人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聊完了这事儿, 姚燕燕又说起了周周和算盘的事儿,“周周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古灵精怪了, 竟然还想操隐忍人设。”若不是青壶回来把周周的话说给她听,她还不知道周周竟然有这么多鬼主意。相较而言,算盘就老实多了。
  皇帝陛下疑惑道:“何为人设?”
  姚燕燕按着自己的理解给陛下解释了一遍, 皇帝陛下听完,一边脱下里衣给自己身上涂抹精油,一边道:“这不是挺好么?周周那般可爱。”
  姚燕燕看着陛下用精油把一身皮肉抹得油光发亮, 烛光下就跟准备上架的烤猪似的,忍不住伸手过去揩油。
  皇帝陛下轻轻打开她的手, 说道:“等会儿, 还没吸收呢, 都被你摸走了。”
  姚燕燕撇撇嘴,见陛下涂抹精油的手法比她还要专心认真, 不由托着下巴, 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皇帝陛下被她这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道:“你作甚看朕?”
  姚燕燕托着下巴笑盈盈道:“臣妾看陛下生得俊呀!”
  皇帝陛下微微红了下脸, 加上上辈子, 两人在一起都十几年了, 彼此亲密得不能再亲密,许多习惯早已深入对方骨髓,也很久不像年少时那么肉麻了, 这会儿听见姚燕燕夸赞他相貌,脸上不由一热。
  但很快,皇帝陛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他发现姚燕燕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不大像痴迷他相貌的样子。皇帝陛下当即起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