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断头饭要管饱!
  翅根忽然重重一沉。
  阿离觉得自己背上好像压了座大山。她的脑海里下意识地浮起了一幅陈旧的图画——洒满阳光的打谷场中,一只雄壮的大公鸡突然跳到了觅食母鸡的背上, 踩得它矮下身子,耸起翅膀。
  阿离赶紧甩了甩脑袋,摆脱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继续啊。”耳后飘来幽幽的声音。
  像是在冰块里浸了一下午似的。
  阿离一时也没抡清楚, 他是在说正话要自己继续杀怪呢,还是说反话让自己继续扇他?!
  夭寿了,又是送命题!
  白蚁显然比阿离见识广、脸皮厚, 只见他扬起两条前足, 摆了个撸袖子的动作,然后帅气地甩了下头,大声道:“为了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阿离大人, 我们上吧!”
  那语气,那神态, 怎么看怎么热血。
  阿离歪了歪脑袋,跟着这戏精扑向一只距离最近的甲虫妖。
  至于故意沉沉坠在她背上的云欲休……随便了随便了!
  白蚁有心在大魔头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只见他左冲右突,将阿离护得严严实实。
  独自杀死了一只八足虫之后, 他干脆利落剖出魔心,奉给阿离。
  “大人请用!”
  阿离简直惊叹了——敢情这货刚才都是在划水呢?
  瞅瞅此刻这小模样,活脱脱一个热血中二小青年啊!面对即将合围的无数敌方妖魔,他凛然不惧,胸膛快挺到了脑门上面,满满一副“蚁在鸟在”的架势。
  其实两条后腿都快抖脱毛了。
  地面颤动不已,妖魔一只接一只往上钻,永无休止。这一方土地仿佛变成了一只皮薄馅多的大包子,一旦掀开了这层薄薄的表皮,就会露出那挤满了肉肉的内馅来。
  阿离被自己想象中的画面弄得头皮发麻。
  她和白蚁相互配合,接连杀死了好几只扑在最前面的妖魔。
  后头的妖魔已挤挤挨挨,层层叠叠。它们挥舞着利爪,悍不畏死地向前冲。
  力量终究有限,阿离和白蚁渐渐落了下风。
  阿离听到云欲休发出一声鬼魅般的叹息:“这点事也做不好么。”
  白蚁浑身一颤,扬着双足就扑进了妖魔浪潮中。
  阿离则被他拎着颈毛带出战团。
  他浮在她面前,随便反手摁死了一只不长眼的妖,然后命令她张嘴。
  阿离打开了喙。
  只见云欲休的衣袖中滚出无数魔心,长袖一甩,它们像连珠弹一样嗖嗖嗖落进了阿离的鸟嘴里。
  得有上百颗!
  阿离把它们一股脑儿吞进肚子里,然后茫然地望着云欲休。
  他见她双眼发直,不禁气乐了:“你把我的东西当摆设?”
  “诶?”阿离纳闷地偏了偏头,满脸不解,“我这不是正在努力把它们转化成魔气吗?”
  云欲休眼角一抽,声音从齿缝间恨恨飘出来:“元阳。”
  阿离的鸟脸顿时红了,幸好有毛毛覆盖着,看不出来。
  她一直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心就浸泡在那团温温热热的能量里面,只是从来没想过,它竟然还能用?!
  问题是怎么用?
  她依旧一头雾水,毛茸茸的大脑袋不知不觉歪成了个直角。
  云欲休吸了口气,无奈地伸出一只手,摁在鸟胸上。
  阿离悚然一惊,她感觉到那团能量在云欲休的刻意引导下,极为强势霸道地钻到了她的魔心里面!那一瞬间的感觉与心心相印有几分相似,阿离腿一软,差点蹲了下去。
  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热量融入魔心之后,她发现自己的魔心好像变成了一只熔炉,这阵子积压在里面那些杂七杂八的魔气被重新提纯精炼了一遍,化成纯黑的魔元,沉甸甸地坠着。吸收了神仆之后不怎么消化的那一团腹涨气在迅速熔解,汩汩地流淌向魔心底部。
  刚刚吞入腹中的那堆魔心也在一颗接一颗地熔化,飞快地充盈她的小心脏。
  阿离心有所感,她跟随本能化出人身,盘膝坐下。
  云欲休祭出本命魔焰,在她身旁画了个圈,长袍一动,黑色身影重新出现在妖魔群中,干净利落地收割它们的性命。
  阿离发现自己的视线仿佛可以跑到身体里面去!
  她看见那团能量在自己心脏中熊熊燃烧,凝炼魔气的同时,本身也在渐渐融化,与她的魔元水.乳.交.融。
  她的魔心就像是一粒正在快速充电的电池一样,纯黑的魔元飞快上涨,20%……50%……80%……100%!!!
  阿离听到自己的脑海中传来“轰”一声巨响!
  世界向她敞开了新的大门。
  她发现,她闭着眼睛也能感知到周遭的情景了!从前,对环境的感知只是一些模糊的本能,比方说鼠尾从后方来袭时,她的潜意识会捕捉到空气的流动,提前向她发出危机示警;再比方说,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别人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这便是所谓的直觉。
  但现在,直觉具象化了。
  她不但可以“看到”,还能嗅到、听到、触碰到。在她的意识力笼罩的范围之内,她能够清晰地捕捉一切风吹草动。这是全方位的感知,包括但不局限于五感!
  她悄悄捕捉到了云欲休的身影。
  “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一刹那,她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撞上了一座山。
  “唔!”阿离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揉了揉额头。
  耳畔传来他好笑的声音,“张嘴。”
  阿离又吞下了无数魔心。
  她忽然有点想念孜然的味道。
  诶?!
  当阿离再一次将意念投入身体内部时,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电量空了?!
  魔心跳动得更加有力,整颗魔心上环绕着丝丝缕缕纯正至极的魔元,但她好不容易充满的电量……居然又见底了。
  “没了,我没了!”她一把捞住正要离开的云欲休。
  他回头瞥了她一眼。对上那双无措的眼睛,他立刻便猜到这二货又在作什么妖。
  他深吸一口气:“你晋级了。”
  “啊?”
  “恭喜你。”云欲休皮笑肉不笑,“论实力,你与大圣君已不相上下。”
  “啊!”
  这下是要少奋斗多少年啊?阿离已经算不清了。
  只是……神仆这样送经验真的好吗?总觉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呢。
  云欲休安慰道:“安心便是了,他至多便是杀了你那几个便宜爹娘。至于他图谋的那些事,呵,无论什么,都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离:“???!!!”
  他到底是想让她安心,还是不想让她安心?!
  他弯下腰,几乎与她额头抵着额头。
  他道:“这是神使专有的神圣领域,唯有相同级别的力量可破——拜你所赐,我暂时无法使用神魔身。所以,你几时能够现出玄凰真身,几时便能脱困。”
  阿离懵了一会,把脑袋往后仰了仰,偷偷看了看他的耳朵。
  很好,这是真话。
  所以她是玄凰?或者,他认定她是玄凰?
  曾被他灭杀过的……神的走狗?玄凰?!
  天地玄黄的那个天谛玄凰?!
  阿离恍然大悟——破案了!江拾轶破碎虚空的秘密解开了!轼神得神,如果玉离清是玄凰转世,那一切就能说得通啦!没想到一本无脑玛丽苏狗血小白文的背后,居然还藏着这样严密的逻辑!
  阿离简直被作者瞎猫碰着死耗子的智慧惊呆了。
  她淡定地眨了眨眼,心想,‘反正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一只无辜的穿越路人甲。’
  阿离果断脱下了自己的小马甲,剖白道:“我用我的耳朵发誓,害你的人绝对不是我!玄凰不是我,玉离清也不是我!我是无辜的,清白的!不信你看我的耳朵!”
  求生欲强到无边无际。
  云欲休被她的反应惊呆了一瞬,旋即,胸腔乱颤,发出一串串低沉的闷笑。
  “玄凰虽能涅槃转生,但会耗尽全部神力,失去记忆也是寻常。”笑罢,他阴声说道,“只不过,宿命的执念,是深深封印在神魂之中的。一旦时机成熟,你便会感应到自己宿命,不惜与我同归于尽。”
  他定定盯了她许久,忽然双眼一闭,转身便走。
  一声喟叹低语被风吹散。
  “……可我为何还要容你?”
  阿离心中暗叫不好。
  玩什么不好,居然玩失忆梗。这下子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我不是玄凰——你失忆。
  我不是玉离清——你失忆。
  我穿越的——你失忆。
  我没想杀你——你失忆。
  这特么……
  阿离暴躁了。
  云欲休看起来比她还暴躁,他把白蚁扇到那金光领域的边缘,曳着一道黑色残影,疯狂地收割妖魔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