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陆亦双跟厉擎苍离婚的时候,就已经够让他肝肠寸断的了;若是让他确定,陆亦双非但没有得到幸福,反而死于非命,千疮百孔,那他岂不是要疯掉?
终究,意浩亨在厉擎苍就要进去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劝道:“擎苍,今天太晚了;你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明天再验尸吧。”
“不,”厉擎苍伸手,一点一点地推掉了他抓在他胳膊上的手,语气分外坚决,“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她。”
话音刚落,他便径直走进了太平间。
意浩亨看着他那离去的背影,终究还是不放心,没有离开,而是就在太平间外等候。
他却没想到,仅仅过了十分钟,他就突然听到太平间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声音还带着哭腔,听起来更为凄厉恐怖。
意浩亨心里一惊,下一秒便赶紧冲进太平间内;而骤然呈现在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无比心酸,心头像被人捅了一刀般,连眼眶都有些焦灼。只见前面解剖台上放着那具死尸,丝毫未动;厉擎苍整个人蜷缩在房间一个角落里,面前散落着各种还没用过的解剖刀;他边哭边叫,双眸红肿声音嘶哑,沾湿了口罩,
整个人就像疯了一般。从医多年,见惯了生离死别,厉擎苍的心理素质其实相当不错;当年在D市地震中心,当警察挖开废墟,上百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呈现在他面前时,他都不曾有过什么过激反
应。
这是意浩亨第一次看到厉擎苍的情绪完全崩溃,当然也只是为了陆亦双这个女人。
“擎苍……”事到如今,意浩亨也只能在厉擎苍面前蹲下,尽量安慰他,“你别难过,或许……或许不是她呢?”“是她,一定是她……”其实这一整天,厉擎苍都在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欺骗不下去了,和盘托出,“她托梦给我了,说她被埋在一个又干又冷,暗无
天日的地方;说她的后脑被人打破,脑浆直流,她还要我救他……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状似疯癫的模样,意浩亨叹了一口气,感觉如果这件事情再不尽快解决,那他就真的要完全疯了。即使现在意浩亨怕得很,也立马站起来,壮着胆子走到那具尸体面前,从口袋里拿出瑞士军刀,就割下了尸体的一小撮头发,对厉擎苍说:“擎苍,你回去休息吧。我把这
头发送到医学检验科检验DNA,看看这尸体到底是不是陆亦双。我会在哪里盯着,一旦有结果,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厉擎苍紧紧盯着意浩亨手中的那一小撮头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行了,先回去休息吧,”意浩亨只得上前把他给扶起来,“你这样逼自己根本就无济于事!不管这尸体是不是陆亦双,既然你现在是这个案子的特聘法医,那它还等着你为
它沉冤昭雪呢!你必须得打起精神来!”
厉擎苍这才收敛住了眼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跟着意浩亨离开了。
*
有意浩亨盯着,医学检验科那边速度非常快;到第二天清晨,检测结果便出来了。陆亦双跟厉擎苍结婚的那五年,曾在国仁医院留有过DNA图谱;因此检验科医生把样品图谱跟陆亦双的图谱一对比,便轻易得出了结论——这具尸体就是陆亦双的,证据
确凿。这么快就能确定死者身份,这对于这起案件来说,无疑是重大突破;跟厉擎苍一起来上海的法医助理小田分外高兴,连忙把这所有的证据都上报给了A市警局,希望能尽快
破案。然而拿着这个DNA鉴定结果,意浩亨却有些为难——昨晚在太平间看到的,厉擎苍那几近崩溃的模样,他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昨晚他是好不容易才说服厉擎苍回去休息的
,若是现在把这个结果告诉厉擎苍,万一厉擎苍真的彻底崩溃了怎么办?
毕竟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如此惨遭横死,意浩亨认为完全有这个可能。
但他也不能瞒着厉擎苍。厉擎苍现在是这起案件的特聘法医,破案还指望着他呢。
思来想去,意浩亨决定再瞒一上午,让厉擎苍好好休息,下午再告诉他。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上午十点多钟,厉擎苍竟到了国仁医院。仅仅一个晚上没见,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般——他那原本英俊的面庞,此刻变得分外憔悴;双眸红肿,眸底泛着深深的青色;他薄唇紧抿,似乎在隐忍着极大的悲痛般
,却也有一丝丝坚定,从他浑身上下透出来,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意浩亨看到这样的他,有些愧疚,迎上去:“擎苍,对不起,我没有……”
“我都知道了,是她,”厉擎苍并没有丝毫要责备他的意思,而是径直朝太平间走去,“我知道我要干什么。”
他竟会如此的平静,这出乎了意浩亨的意料;但意浩亨也明白,这样的平静,必定是他在紫园别墅肝肠寸断,歇斯底里地哭了一个晚上才换来的。
但愿这次他能够为陆亦双讨回公道;更希望经过这起案件,他可以真正走出这个,要将他禁锢一生的牢笼。
*
太平间外,等候多时的法医助理小田一见厉擎苍过来了,便立马站起来,一脸期待地问:“厉院长上午好,我们现在可以开始验尸了吗?”
小田还是个实习生,明白在实习期间最重要的是积累实践经验。能从这位大名鼎鼎的厉大院长手上学到经验,小田自然迫不及待。
“可以,去准备吧。”厉擎苍淡淡关照了一句,就去换衣服了,小田立马跟在他后面一起去。太平间解剖台内,身着淡蓝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厉擎苍手拿明晃晃的解剖刀,几次想要划开尸体的胸口;但每次,他的手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根本就没法落下去。他那早已哭干的红肿双眸里再次盈满泪水,就要掉下;让他不得不把头扭向别处,努力憋着眼泪,努力平稳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