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早便知道自己根本不易有孕,早前为了留住宠爱,她强行使了药物,虽然最终确是怀上了,她也凭着这个孩子成功地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可她也知道,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留在她肚子里的时间也会一天比一天少。
  她抚着肚子的动作愈发温柔,神情间甚是不舍,眼中却闪过一丝算计。
  孩子,你便帮娘最后一个忙,也不枉你在娘肚子里呆几个月。
  ——
  会试放榜那日,唐筠瑶也早早便吩咐了下人前去看榜。
  虽然她知道小唐大人必定会榜上有名,可没有得到确凿消息,总是有点放心不下。
  贺绍廷这日也没有去营里练兵,更是难得见她这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忍不住劝道:“以周哥儿的才学,此番必定会高中,你不必担心。”
  “我什么时候担心了?一点儿也不担心。我、我就是见今日天气这般好,外头景致甚美,这才不时瞧瞧。”唐筠瑶故作轻松地摆摆手,若无其事地重又坐回了椅上,不过须臾的功夫又挪了挪屁股,巴巴地往门口处望。
  贺绍廷忍俊不禁,连忙别过脸去掩饰住脸上的笑意,好一会儿才拢嘴佯咳一声,道:“也是,今日天气如此好,确是要多瞧瞧才是。”
  “是吧?我说的没错吧?偏你爱多想……”
  “夫人大喜,夫人大喜,中了,中了!!”突然有一道兴奋的叫声远远地传来,贺绍廷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她一下子便从椅上弹了起来,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下便冲了出去。
  “真的真的?什么名次?”他听到她那激动的声音。
  “二甲三十六名!”
  二甲三十六名?名次还是相当不错的,说不定殿试的时候还能再进几名。
  唐筠瑶彻底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终于绽放开来。
  “赏!”她豪爽地一挥手,蓝淳立即便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荷包一一赏给在场众人,自然又引来一番欢天喜地。
  “这下子放心了?”贺绍廷行至她的身边,轻笑着问。
  “放心了放心了。”唐筠瑶喜滋滋地回答,片刻醒悟过来,又忙道,“我原本也没有担心。”
  贺绍廷看着她这副口不对心的小模样,忍不住好笑,一时没忍住,趁着没有人留意,飞快地戳了戳她脸上那醉人的小梨涡,惹来她一记娇嗔。
  屋里正一片欢喜间,碧纹突然喜不自胜地迈了进来:“大喜啊大喜!”
  “你这消息也太慢了吧?我早就知道了,哥哥中了二甲三十六名,这会儿报喜官想来已经到了家里。”唐筠瑶一见她便得意地扬了扬眉。
  碧纹却笑道:“我说的却是另一桩喜事,就在方才,少夫人生了一名小公子,姑娘你正式当姑姑了!”
  唐筠瑶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生了?怎的这般快?!”
  “昨天夜里少夫人便发动了,只是怕你担心,才没让人告诉你。”碧纹解释道。
  唐筠瑶倒也不纠结于此,兴奋地一把抓住贺绍廷的手:“你听到没有?我当姑姑了!哎呀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瞧瞧小侄儿。”
  贺绍廷笑着抓住她的手腕:“急什么,先让人准备好马车,还有你早前便准备妥当的那些贺礼,这会儿也可以送过去了。”
  “对对对,瞧我,都高兴糊涂了!”唐筠瑶如梦初醒地一拍脑门,碧纹已是吩咐人准备了。
  “我当姑姑了,你也当姑丈了呢!”她喜滋滋地道。
  一想到会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叫自己姑姑,她便觉得心都要快化掉了。
  上辈子她没有亲缘,更加没有儿女缘,一直到死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也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可这不妨碍她对小孩子的喜欢。
  “恭喜恭喜!唐家小姑姑。”贺绍廷笑着道喜。
  “同喜同喜!唐家小姑丈。”唐筠瑶迅速地回了句。
  夫妻二人同时笑出声来,望向彼此的眼神溢满了柔情。
  “要我说,什么时候你们升级为贺家爹爹贺家娘亲,那才真正是圆满了。”碧纹笑着摇摇头,补充了一句。
  “姑娘的小日子好像晚了几天……”蓝淳突然插嘴。
  碧纹一怔,心里也有几分激动,可到底经历多了,很快便冷静下来:“再等几日看看,若是还没有来,再请大夫瞧瞧。”
  唐筠瑶没有听到两人的话,欢欢喜喜地拉着贺绍廷坐上了回娘家的马车。
  双喜临门,饶得是唐松年也欢喜得合不拢嘴。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新得的长孙,仔细地打量着那小小的婴孩,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襁褓递向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唐筠瑶,却又在唐筠瑶欢喜地伸手来接时转了方向,把小家伙送到了阮氏的怀里,气得唐筠瑶连连跺脚。
  “爹!你这样太不厚道了!”看着阮氏直接抱着小侄儿进了屋,唐筠瑶恨恨地瞪了一眼得意地捊须而笑的唐松年,转身追着阮氏进屋。
  “娘,让我抱抱,让我也抱抱嘛……”
  “不行,你笨手笨脚的,万一弄疼了他可如何是好!”阮氏毫不留情地拒绝。
  “爹都能抱,为什么我就不能?”
  “你爹抱孩子的经验比你多!”
  “你不让我抱,我又哪来的经验?”
  “抱枕头去,练着练着就有经验了。”
  “……”
  屋里传出妻女的对话声,唐松年再忍不住轻笑。
  有了孙儿,在夫人心里,女儿的地位只怕是要靠后了。当然,他这个夫君的地位自然也要跟着降。
  真是件心酸之事!
  第130章
  屋里,唐淮周眉开眼笑地望着阮氏怀里的胖儿子,越看越是欢喜。
  好小子,果真是给你爹我争了一口气!
  想到方才唐淮勉脸上又是高兴又是遗憾又是憋闷的复杂神情,他脸上的笑容便又灿烂了几分,连腰板也挺得更直了。
  中书令唐大人喜得嫡长孙,嫡子又高中,双喜临门,自然有消息灵通之人率先上门恭贺。
  唐淮周进里屋看望过已经累得沉沉睡去的妻子,又瞅了片刻被阮氏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的儿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前去迎接上门道贺的宾客。
  以唐松年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没有几个人可以让他亲自出面招呼。而能让他亲自相迎的那些人,没有收到唐府正式的帖子也不会主动上门来。
  故而他在看望过嫡孙后,便心满意足地回了书房,把早前便已经选好的几个名字翻来覆去地看,越看便越是觉得这几个名字都不好,和他的孙儿不般配,还得重新再选几个更好的才是。
  他翻阅着各种典籍,不知不觉间,雪白的纸上已经写上了不下十个名字,待他觉得肩膀酸痛,放下那厚厚的书卷,望向窗外,已经将近黄昏时分。
  他揉了揉肩膀,起身行至窗边,竖起耳朵细一听,已经听不到那隐隐约约的热闹之声。
  待他重又回到正屋时,便看到唐筠瑶居然似模似样地抱着新得的小侄儿,王氏与阮氏婆媳一脸紧张地盯着她,阮氏还不时地从旁指导,教她要怎样抱才不会让孩子不舒服。
  “我知道,你都说了几十回了,方才我练了那般久,不会弄疼他,也不会摔到他的。”唐筠瑶又是无奈又是郁闷地回答。
  她看上去就是那等笨手笨脚,连个孩子都抱不好之人么?
  “哎哎哎,你别乱动别乱动,哎呀不行了,我这心脏受不了,你还是把孩子还给我,我来抱!”阮氏被她突然转身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分说便要伸手过来要把孩子抱回去。
  唐筠瑶的眼神充满了控诉:“我才抱着没一会儿呢!”
  阮氏瞪她:“想抱孩子自己生一个去!快把他给我,小心别吵着他!”
  “再抱一下子,就一下子!你瞧,我抱得可稳可好了,绝对不会让他不舒服,更不会摔着他。”唐筠瑶压低声音恳求道。
  阮氏还想说,王氏到底心疼孙女,忙打圆场:“如此也好,让她再抱会儿,将来抱自己的孩子也能更熟练。”
  婆母发了话,阮氏自然不会说什么,唯有不放心地纠正了女儿抱娃的姿势,在她耳边叮嘱了又叮嘱。
  唐松年倚在门处,唇畔含笑地望着屋内这三名最重要的女子,不经意间,视线落在一脸温柔地望着小侄儿的唐筠瑶身上,额头忽地一痛,恍恍惚惚间,脑子里似乎飞快地闪过什么画面,教他一时抓不着,却又让他心口都不知不觉地揪紧。
  唐筠瑶没有注意到他,怀里抱着软绵绵奶香奶香的小小婴孩,心里美得很,无论阮氏说什么都乖巧地应下,还遵着她的指导换了个姿势,以让怀里的小侄儿躺得更舒服些。
  “这孩子是个好性子。”王氏微眯着双眸望着小曾孙良久,这才笑着夸了句。
  “可不是,比他爹爹省心多了。”阮氏难掩得意地回了句。
  “这倒是,瞧着比哥哥也要聪明。”唐筠瑶不甘落后地接了话。
  祖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襁褓里的小婴孩,越说越欢喜,直到小小的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当下吓得毫无哄孩子经验的唐筠瑶僵住了。
  “娘,祖母,他、他怎的哭了?”她一动也不敢动,结结巴巴地问。
  阮氏笑着把小家伙接了过去:“想来是饿了。”
  唐筠瑶这才松口气,只要不是因为她抱得不舒服才哭的就好,一时又巴巴地跟在阮氏身后进了次间。
  唐松年揉了揉额角,稍稍缓解了那阵莫名奇妙的痛楚,可神情依然有几分茫然,连心口也像是被东西压着一般,沉甸甸的难受。
  这种没来由的难受感觉,似乎在几个月前也曾出现过……
  他皱着眉,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数月前的那个梦境,梦中的那个自己被浓浓的悲怆压逼的感觉仿佛也跟着而来,让他下意识地按在心口位置。
  “爹,你怎么了?”唐筠瑶担忧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他抬眸,便望入一双充满关切和担心的眼眸。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若无其事地回答:“无事,就是觉得这屋里闷得慌。”
  “方才祖母怕风太大,小侄儿会受凉,让我把窗掩上,我开了就好。”唐筠瑶一边把半掩着的窗推开,一边解释道。
  “不过,爹,你也不是十几二十的小年轻了,也别总顾着忙这忙那的,适当也要放松放松,多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有好处。总不能年轻时被人取笑身子骨弱,到老了还要被人这般取笑吧?”她碎碎念起来。
  唐松年一脸无奈。
  得,年轻时当兵被人嫌弃身子骨弱,这已经是他一辈子抹不掉的黑点了,同僚好友也好,家里的小兔崽子也罢,不时就拿这个出来说两句。
  “我跟你说,你若是再这般不爱惜身子,废寝忘食地忙这个那个……”
  “好了好了,爹都知道了,都知道了,年纪轻轻的怎这般哆嗦,就跟你娘一个样!”唐松年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唐筠瑶一脸古怪地望着他,慢吞吞地道:“方才娘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就跟你爹一个样’。”
  难不成天底下的爹娘都爱用这句话的么?她纳闷地挠了挠脸蛋。
  唐松年哑然失笑。
  唐筠瑶虽然舍不得软绵绵的小侄儿,不过也不好久留,遂准备打道回府。
  恰好此时送走了最后一名宾客的唐淮周喝得满身酒气地回来,看到她便打着酒嗝问:“要回去了?”
  唐筠瑶嫌弃地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道:“离我远点,臭死了!”
  唐淮周却愈发故意往她身边凑:“哪里臭了哪里臭了?明明一点儿都不臭,都是酒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