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圣人有令尽量抓获口, 加之王家本不是将门,不谙兵法,京畿营的兵士们追出来时才没配备太多弓箭。可谁知道有如此凶残的人手在路上等着,让他们生生吃了个大亏。
黑色衣甲黑色护冠加上黑色面罩,骑着毛色漆黑的奴炎马,这支鬼魅般出现的队伍仿佛暗夜中伺机而动的罗刹。扇形的半包围阵型慢慢展开,黑色的弩箭是看不见的锁魂厉鬼,随着为首那人的动作,收割着京畿营兵士的性命。
副指挥使不是不想催马上前冲出包围圈,然胯丨下的马儿却不知为何不听使唤,贪恋的站在原地踱步,不知嚼着什么。也有人弃了马提起刀丨木仓往王家人那边跑去,却不知从哪里响起噼啪声,便见奔跑着的士兵轰然倒地。
后退退不得,前进亦是送命,副指挥使当机立断,跳下马撒开腿往左面缺口跑去。那里是一处缓坡,他一个不小心扭了脚,叽里咕噜的滚了下去,连撞了好几棵树才停下。
却好歹是保住了性命,并没有箭矢跟着射过来。其余士兵有样学样,在不急不缓的齐射中弃马奔逃,而对面那黑衣人果然视而不见。
王家人已经看呆了,领头的黑衣人却又是一箭射来,吓得不少人一个哆嗦,有女子当场哭了出来。箭矢没有射中任何人,在箭杆末尾还系着一封书信。有人大胆过去取来,再抬头时,黑衣人已经重新融入夜色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将书信拆开一看,乃是王二老爷亲笔,让他们直往南边去,自有人能将他们一路护送到密州。哪怕将信将疑,这时候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他们按照书信中的指示乔装打扮,悄摸来到了临近并州的玉霞关。
玉霞关有重兵把守,王家人并不敢靠近。他们在城外的荒野安营扎寨用了些干粮,正发愁不知前路如何,便有一支车队直冲过来,惊了王家老少一大跳。
他们仿若惊弓之鸟,满脸恐惧的看着对方靠近。等其中两人拍马上前,他们却又忍不住热泪盈眶,来人竟是王二老爷和王伯友、王钧宜两兄弟。
“时间不多,咱们就不在这儿叙旧了。”王伯友早已不是所有人印象中畏畏缩缩的可怜庶子模样,他精明干练沉稳异常:“你们去化个妆换衣裳,下人们已经在候着了。”
王家人懵懵懂懂的被拉下去,才知道这竟是平宁楚氏送嫁的队伍。庐陵范氏的子弟虽然暂时没官职,但范贵妃沉冤得雪,他们家重新起复不过是迟早的事儿,并州上下仍以他们为尊,断不敢拦了范氏嫡系的姻亲。
“然这许多人,哪里能全塞进去?可别被看出端倪来。”有老成些的王氏长者皱眉迟疑。
王伯友便笑:“您真当北燮还是铁板一块么?蜀王放话说帮你们一把,他记一个人情,范氏、洛家和崔家可不会拒绝。他们虽不好直接与南燮交好,可那位圣人朝令夕改昏庸无道,总是要做好了两手打算的。他们想方设法的打通了关节,将守城之人换成亲信,就为了让你们能安安稳稳度过这一关。”
至于楚家姑娘嫁入并州,为何不从星州走,而是进了并州地界,王二老爷亦简单解释了两句:“青州距离并州太远,且南燮北燮关系不明,人家也不想好好的喜事被折腾一回,干脆在雍州姨母家待嫁。这是早两个月便过了明路的事儿了,任谁都扯不到王家头上。”
“楚家有钱,多的是陪嫁陪房,只要城门关卡上莫较真,咱们轻松就能过去。”王钧宜轻笑:“只是委屈各位叔伯婶婶,得扮一回下人保安宁,实在是多有得罪了。”
在生死存亡面前,这些根本不是事儿。王氏长者得了确切的消息也放下心来,任由下人给他傅粉描眉换衣裳。
如王伯友所说,进入玉霞关确实是分外轻松。所有人的户籍路引都放在一块儿,城门令不过草草翻阅便放行。
另一边,京畿营副指挥使休整完队伍亦没有放弃追击,顺着线索一路跟到了玉霞关前。然而王家人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再寻不到蛛丝马迹,问过守关的将士,所有人都摇头:“哪有什么逃窜的难民?拖家带口的我们能看不见么?”
想一想两百来号人确实不是能轻易蒙混过关的,副指挥使成了无头苍蝇。再想到主官被那队神秘的黑衣射杀,他的脑子里都是嗡嗡作响,不知道该如何向朝廷交代。
那种扑面而来的肃杀,令行禁止的气魄,直到现在依旧徘徊在副指挥使的脑海中。他害怕遇上他们,但更想知道他们是谁,从哪里来。可无论是雍州都督还是各处豪强,似乎都没有谁能拥有如此精锐。
他并不知道,那些让他胆寒的箭矢已经分拆后装进了嫁妆箱子,跟着送亲队伍一块儿踏上前往并州的路。而拦截他的黑衣罗刹们也不过是一群娇俏姑娘,今日一早便换了色彩鲜艳的罗衫,婷婷袅袅的陪着她们的主人楚小姐一同远嫁。
从雍州到并州一路走的颇为艰辛,好在有惊无险,平安抵达庐陵郡。楚家的楚家姑娘小字暖婷,是楚暖嫣的嫡亲胞妹,看上去颇为文静素雅,其实比姐姐还要张扬霸气许多。
她虽不拒绝结婚嫁人,却是一开始便说明白了意在联姻,最好能与南燮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范家。正因她这句话,楚岷力排众议,允她将自己的女卫全部带走,连嫁妆里头都藏着军械铠甲。
本以为是防备不时之需,哪想到竟然派上用场。以黑夜作为掩护,与王伯友手下数十火丨木仓丨手联手,不到千人的女卫生生吓退了三万京畿营士兵,救了王家上下的性命。
而这一切,无论王氏族人还是范家迎亲的队伍都不得而知。他们才想不到一个姑娘家有如此能耐,只当楚氏是个偷渡人员的幌子。至于连王家如何悄无声息的逃离雍州都不明白的京畿营,更是想破脑袋都猜不透那黑衣人马从何而来。
穆岚得知自己层层布置依旧没阻拦王家的逃脱,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白费了御医为他将养小半个月的功夫。王伯友一行人亦不敢放松警惕,将族人分批次裹挟在商队中送入密州,等到所有人都脱离险境,他们才告别范氏本家启程离开。
在离去前,王二老爷与范氏如今的当家人、范司空的嫡长子范远彻夜长谈。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此之后,范氏族长对南燮的偏向又明显了许多。不过穆岚已经无暇顾及并州的动摇,他正面临着这辈子最绝望的一刻——他唯一的子嗣、沈宝林生下的小皇子穆承瑞,已经高烧三日,就快要不行了。
“御医呢!药呢!”穆岚仿若困兽,而沈宝林已经哭的晕厥过去。内侍小心翼翼在旁边答话:“周御医在亲自熬药,陛下再等一等,马上就来了。”
周御医心中亦是愁苦。小皇子生的体弱,又受了惊吓,便是这一遭熬过去,只怕脑子也要受损。可这话他却不能说,也不敢说,唯有拖得一时是一时。
两剂猛药下去,总算将小皇子的体温控制住,穆岚松了口气,又吐出一口血来。周御医一头管着孩子一头管着大人,恨不得将人劈成两半。而他更担心的是,圣人三口心头血吐过,真真只剩下一口气在。若是将皇子痴傻的消息捅出来,只怕这父子俩便要一块儿魂归西天。
纸里包不住火,无论周御医如何隐瞒,穆承瑞的病情到底是被人发现了。穆岚这回是真疯了,他提着宝剑冲了出去,只要是所见之人,便是谋害皇嗣的恶鬼。无人敢对帝王动手,便只能四处逃散,有时运不济被他砍中的,立刻倒在了血泊中。
整整一日一夜,宫中死伤无数。直到圣人自己支撑不住倒地,才有宫人小心靠近将他抬进寝宫。而此时别说周御医摇头,便是大罗天仙下凡,也再救不得穆岚的性命。
第272章 一统
安平七年秋,虚岁两岁, 实岁不过十个月的大皇子穆承瑞被诊断为痴傻, 圣人穆岚吐血不治驾崩,北燮朝廷顿时乱成一锅粥。自武帝开国到如今,姓穆的子弟并不多, 如今想要巴拉出一个来继承大统都成了天大的难题。
朝臣掰着手指从头开始数:“武帝之下有齐王、秦王、先太子和吴王四位皇嗣, 然齐王和秦王都在三王之乱中满门被害, 先太子之后倒是留下了位许昌王。”
“吴王没有子嗣, 许昌王又在南燮,这话说了等于白说。”
“先帝——好吧,该称睿帝陛下,睿帝亦有四个儿子,蜀王虽死,唯有一子,便是南燮那位复礼帝,说起来倒是名正言顺的正统。”
“快别说这个, 难道要咱们一起对南边投降么?”
“那不然呢?燕王、卫王和其子嗣可是在甘州和州当着俘虏, 您能将人捞回京城来不成?”
“圣人——先帝也不是没儿子,大皇子可健在呢。”
“嗤——”有人不屑:“谁不知道大皇子前阵高烧被烧坏了脑子, 他能担得起社稷重任吗?”
“说不定是徐大人想挟天子以令天下呢,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多好控制。”
“老臣万万没这想法,可不立大皇子,还有谁能为帝?”
“不是说了那位复礼帝么……”
“噤声,那是叛逆!”
停灵七日, 众人来来回回扯皮,却始终做不出一个决策。其实撇开其他痴人说梦的建议,摆在眼前的唯有两条路,要么扶持穆承瑞,要么投靠穆欢。
要是此时江山稳固,大臣们自然会选择前者。可北燮已是摇摇欲坠,再坚守下去不见得有意义。就在所有人纠结的空挡,却听见外头传来军械交加的厮打声,并一声中气十足的通传:“南燮复礼帝、南燮蜀王、南王,南燮丞相前来吊唁!”
十三岁的穆欢已经是个大小伙儿。他身长玉立,内穿玄色长袍,外披白色粗麻,走在所有人前头。紧随其后的是沈安侯、沈淑窈父女,麻衣内是包裹严实的盔甲戎装。陈铎和孔墨竹被侍卫护着走在最末,两旁是宫中侍卫严阵以待。
丞相洛林苦笑着让侍卫退下:“南燮国主到访,我等有失远迎,何不率先通知一句,也免了相互间有所误会。”
穆欢对他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先按照子侄礼拜祭过穆岚,才转身回答洛相爷的疑问:“朕听闻皇叔噩耗,唯恐时间不够,便与两位王爷和相爷快马加鞭赶来,实在来不及提前知会,还望洛相莫要怪罪。”
想想从密州到京城的路途确实遥远,洛林颔首算是揭过此事,又试探问道:“您亲来一趟,恐怕不止是为了拜祭吧?可还有其他见教?”
穆欢却转头看了一圈才问道:“朕那堂弟呢?”
他堂弟自然是指的穆承瑞,看洛林眼中满是疑惑,穆欢好脾气的解释:“蜀州医学院有诸多名医并各种治疗设备,朕想将堂弟接过去照料,看看能不能有所好转。”
他大概说了些林菁“发明”的新式治疗法子,又感慨道:“若是一开始便在蜀州就好了,无论高烧还是惊厥,都有法子能对症下药,决不至于拖到这般后果。”
洛林不是御医,但世家子多半是要学些医术的,听他一番讲解倒颇有些道理,可越是这样,他越听不明白:“您只为这一桩而来么?”
“朕若说希望入主北燮,促成南北一统,各位大人可愿意么?”穆欢眨了眨眼睛,带出一份狡黠。
洛林和其余大人便有些尴尬,却不料穆欢话头一转:“其实朕倒觉得,有没有皇帝没关系,只要朝臣能把事儿安排妥当,国家亦可以长治久安。但南北分立却不是个好事儿,生生将山河分隔,还带来许多麻烦。”
他小人家直言不讳,什么都敢说:“且不管百姓如何想法,各位大人是不是得时刻防着南燮打过来?且说实话,要是我们想打,你们还真挡不住。”
北燮大臣们的脸色又黑了几分,穆欢只做未见:“要说你们对大燮对穆家多么忠诚,只怕早在南燮立国时便起兵了,又何必一直犹豫?无非是手中权柄太过诱人,谁都不愿意屈居人下。如今谁看不明白朕那堂弟绝不适合继位,合该去秀川好好养身体?可除了朕竟找不到第二人来当皇帝,各位也是头痛的很吧。”
熊孩子之所以是熊孩子,便是这般不管不顾大人们的心意,说出扎心的话来。可这话说的太过直白,直白到无法反驳,洛林忍不住掩面道:“您是专程来嘲讽我等的么?”
穆欢摇头:“朕是来给大伙儿指一条明路的。你们纠结朕的身份,纠结谁是正统,归根结底是想找一个能给你们带来利益好处的人立在上头。原本朕可以再等,可以慢慢拉拢崔家洛家,可以一点点消磨你们的意志。然朕等得起,百姓却等不起。你们知道京城百姓过的日子,比西州都不如了么?”
这句话说的太过离谱,洛林等人脸上立刻露出几分轻蔑来,穆欢定定看他们:“朕知道你们不信,便如朕也不愿相信京城破败如此。所以朕和你们做一条君子协议如何?半年之内,南燮绝不对你们动手,而你们亦分批往南燮去看一看。半年之后,咱们再做定夺。”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堂弟才十个月大!他在与不在,于朝政何干?”穆欢截口打断:“大人就当堂弟坐在那位置上好了,总归所有决议都问不到他头上去。”
那人被怼的败退,其余朝臣亦不敢多言。穆欢转头继续与洛林谈判:“洛相可愿意让我把堂弟带走?朕说句不吉利的话,以京中如今的医疗技术,他能不能挺过这半年还是个问题。”
这话引来一片骚乱,但洛林却知道是大实话。他想了一阵子,轻轻点头:“为皇子安危着想,老臣是愿意的,不过还需与各位大人商讨才行。”
穆欢也不强人所难,还特意提点:“最好问过沈宝林的意思,毕竟当母亲的是最心疼孩子的人,无论走与不走,都少不得她好生照料堂弟。”
他来的快也走的快,身后四人仿佛就是个布景板,根本一句话没说。京中沈府早就被移作他用,连蜀王府也改名换姓,好在沈安侯产业不少,收拾出一个四进的院子权当下榻之地。
“我只当我莽撞,没想到两位相爷比我还狠。”沈大老爷一边招呼下人收拾房子一边吐槽:“你们俩年纪加起来一百多的老头儿,带着他一个孩子就往京城跑,不怕被人一锅端么?”
“我们又不是没带人手,干什么大惊小怪。”孔墨竹见开水烧好,掏出茶叶来泡茶:“就该让他们看看咱们圣人的风采,看他们还有没有脸扶持个痴儿。”
程铎喝了口茶接着解释:“他们且没胆子要我们的命,当你和南王几十万大军是摆设么?只是再这么让他们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与其放任不管一点点蚕食,还不如以退为进,给他们立个期限。”
所以穆欢说了半年之后再见分晓,却没说半年之后北燮若是不愿一统,南燮会采取什么措施。孔墨竹继续补充:“高门大户想守着家业当土皇帝,百姓可还要过日子呢。民间宣传还是要加强,淑窈你要费些心思了。”
沈淑窈了然的点头:“小欢来过一回,南边和北边也算友好了,估计天师道再来传教,便不会被抓去打杀。”蜜月期是需要给对方面子的,尤其是对方比自己更强大的情况下:“我让张瑞阳亲自做这事,父亲您的情报网得给我共用。”
后一句话是对着沈安侯说的,沈大老爷大方的点头:“都交给你,你随便使唤。”
唯有穆欢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插丨嘴:“我还是没想明白,明明他们可以自己管理朝政,为何必须要一个皇帝呢?”
“帝位便是大义,他们心虚,更要给自己找借口。”沈安侯故意使坏:“你看咱们这边其实也有点儿这样,虽然我们这些当大臣的无所谓有没有你这小子,可没个皇帝叩拜,百姓心中可纠结呢。”
“是因为百姓也心虚?”穆欢追问道。
“与其说是心虚,不如说是没安全感。他们的日子过的好不好,能不能活下去,并非自己能够决定,而是要看官府,看朝廷。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盼着有个清明睿智的帝王保护他们的安宁。而我和你小姨就是要努力改变这种情况,让百姓将日子踏踏实实握在手中,反而是当官的能不能升迁,得看他们的意思。”
“这便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你觉得你自己不重要,说明你大姥爷做的是对的。”孔墨竹一唱一和:“唯有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皇帝身上,抑或将责任罪名都推到皇帝身上,才是国之将亡的表现。而北燮这会子不就是这般?百姓无可奈何,百官心虚贪婪,还想靠着个不满周岁的小皇帝维系下去,简直可笑之极。”
“也就是说,当百姓可以做官吏的主,当官吏不在乎是不是有个皇帝在上头压着,才算是国泰民安的清明盛世?”穆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位相爷、大姥爷和小姨,你们再加把劲儿,就可以成功了!”
第273章 范氏的选择
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北燮的朝臣不傻, 知道穆欢看似给他们选择,其实不过将“死刑”变成“死缓”。
更让他们内心纠结的,是穆欢言语之中透出来的意味。这位年轻的小皇帝要的并不是帝王的尊荣, 而是对北燮五州之地的实际掌控。这就意味着哪怕北燮的朝臣乖乖对他臣服, 也很难保住如今的地位和权势。
然而朝臣虽然迟疑, 却不敢拒绝。不仅仅是因为穆欢的南燮朝廷兵强马壮随时可以攻破北方的防守,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是唯一名正言顺且可以说服天下人的唯一继位者。
北燮小朝廷要维系下去,必须有一个姓穆的皇帝戳在那儿,否则任何异姓权贵上位,都等同谋逆,人人得而诛之,完全是给了南燮出兵讨伐的最好理由。若是复礼帝并未出现,朝臣还能拥立一位“正统”苟延残喘,可有穆欢珠玉在前, 谁敢说自己比他更适合?
穆承瑞显然不合适, 不仅仅是因为痴傻,还有年纪太小身子不好的因素。如穆欢所言, 让这孩子去秀川养病才是正道,呆在京城当圣人,他能不能好好活下去都两说。
卫王燕王许昌王和他们的子嗣?那就更不行了。且不说他们能否从沈淑窈的“劳动改造所”中偷摸出来跑回京城,便是真的来了,之前欺压百姓残酷盘剥的名声也不是轻易能洗干净的。
穆欢从来没有给他们退路和选择, 半年时间是让他们做好丢弃权柄的准备。洛林和北燮的朝臣看的明白,却无可奈何,无论从大义还是势力来说,他们都拗不过南燮的强势。
复礼帝与他们磋商了几回,得到满意的答复,带着沈宝林与穆承瑞回了庐郡。洛丞相等人操办完穆岚的丧事,对着空荡荡的金銮殿无语凝噎,从古至今何曾见过这般场面?
朝廷无主,朝臣又不能造反,好在程铎在离开之前将南燮议会的制度简单说过一回,他们也能对方抓药勉强维持吏治。只是这么一来,众臣之间的权利争斗变得更加直白,以往还能通过私底下动摇圣人想法达到目的,现在只能面对同僚尽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他们。
当然,比起情理,利益交换更加有效。但没了圣人在上头背锅,朝臣还真不敢把手伸得太长。毕竟圣人不清明,只要不做的太过分,百姓多半就忍了。可哪家官员仗着官位作威作福,自有对头煽动百姓闹将起来,最后证据确凿集体投票,说不定便要下台三鞠躬。
谁能想到龙椅上少了位主子,平头百姓的日子竟然能更松快些?连程铎和孔墨竹都啧啧称奇,唯有沈安侯看的明白:这不过是世家大族还在互相试探,因此才克制并提防着。若是等他们达成一致,接下来便是另一个时空中的圈地运动,辖区内的百姓都会沦为他们的牛马,局势只怕比皇权时代更残酷。
他略微解释了一回,听的穆欢几乎要跳起来:“那我岂不是做了件错事儿?”
连程铎和孔墨竹的脸色亦不好:“本以为能让他们知难而退,免除一场战乱,倒是我们太过天真。”
“权势动人心罢了。”沈安侯淡然:“他们明白归附不可避免,自然会抓进最后的时机扩充自己的能量。不过这也没什么,还有沈淑窈在里头布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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