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为了节省成本,包间之间的墙并不是实心的,只用了雕花木栏隔开,又在两边用屏风挡住。
  所以两包间虽然彼此看不见,但说话的声音还是再清晰不过。
  林初吃肉丸的动作卡了卡,荆禾则是气红了脸:“夫人,您别听那些人胡言乱语。”
  林初失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在意那些人的话。
  那些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很清楚这一点。
  她点菜时什么都想尝尝,一不小心点多了,林初吃得直打饱嗝儿,荆禾又被那些人气得吃不下,林初看着一桌子像是没过动过的菜肴,痛心疾首。
  罢了罢了,在外人看来,她这是被气得饭都吃不下了吧。
  就当是为了把戏做足喽!
  下楼结账的时候,林初正准备付银子,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嗓音:“前面可是燕明戈燕将军的夫人?”
  林初心道大鱼来了。
  她抬头望去,只见红漆木楼梯上一个穿着绯红齐胸的美艳妇人被一个老嬷嬷扶着走下来,她齐胸上还绣着大朵大朵暗金的牡丹花,富贵袭人。
  美妇人五官十分大气,不知是不是妆容太浓的缘故,她的美,总带着一种攻击性。
  大昭民风并不开放,对女子可以说是苛刻,但这女子都已经嫁做人妇,还能穿齐胸,明目张胆的挤出这么深一条沟来,身份肯定是非富即贵。
  “您是……”林初开口迟疑了几分。
  “我家主子是明德长公主。”扶着美妇人的老嬷嬷回答了林初,神情颇有些趾高气扬。
  “原是长公主,失礼失礼。”林初忙道。
  虽然她脑子里并没有在原著中找到关于这长公主的信息,但看人家派头做得这般足,还是得给人家几分面子。
  “这是你的孩子?”长公主便是笑起来,也不见得多亲和:“瞧着可人的小模样,让我抱抱。”
  她已经伸过手来,人家身份之尊贵又摆在那里,容不得林初拒绝。
  可林初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的长公主,她狠心在燕珂屁股蛋儿上掐了一把。
  燕珂瞬间瞪圆了眸子,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乱挥胖手和脚丫子。
  “乖,乖,不哭不哭。”林初立马收回了递出去一半的手,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
  长公主人精一般,怎么可能看不穿她的伎俩,也没在说要抱孩子,只突然叹了一句:“你这孩子是个苦的,昨夜宫宴上的事,燕将军是有些不像话……”
  燕明戈什么秉性,林初自己还不清楚么?
  为了弄清长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林初配合着沉默了下来,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长公主这才继续道:“不怕,你还年轻,男人哪有不纳妾的,等你生下他燕家的嫡子,他必然会敬着你的。”
  一般的女子,但凡头胎只生了个女儿,心中哪能没有个疙瘩的。
  林初就又配合露出一副凄楚神色。
  长公主眸中有了几分满意之色,她吩咐掌柜的:“把燕夫人的账算在我名下。”
  掌柜的连声应是。
  长公主这才对林初道:“燕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荆禾担心林初的安全,面色有异,刚想说什么,林初给他她一个眼神,荆禾才闭上了嘴。
  林初跟着长公主走到了僻静之处,长公主才道:“同为女子,我理解燕夫人你的苦楚。我头胎就是只生了个女儿,眼睁睁看着丈夫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却只能把那苦往心里咽。看着燕夫人你抱着女儿一人在外边,我就想起了自己当年。”
  林初酝酿了半天,终于憋出了点眼泪花花,她装出一副哭腔:“我命不好……我命不好……”
  “傻孩子,只要生下男丁,你在燕家的地位就稳了。我也是真的心疼你,我这儿有个方子,是当年从太医那儿求来的。你按照这方子抓药煎给你夫君喝,不出一月,保你怀上男娃。 ”长公主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药房递给林初。
  林初心道你出来吃个饭,还随身携带着求子药方,说出去谁信。
  不过面上仍是一副感激涕零的神色:“这……长公主大恩,我……我嘴笨,不会说话,但您的恩情,我一定铭记在心。”
  长公主笑道:“瞧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方子你且好生收着,信阳侯夫人找我要了几次,我都没给呢,也是你这孩子合我眼缘。”
  “多谢长公主!”林初继续拍马屁。
  “我还有事,就不跟燕夫人多聊了,改日再请你到府上叙叙。”长公主目的达成,也没什么好跟林初说的了。
  看着长公主的车架走远,林初才对荆禾道:“咱们也该走了。”
  “回府吗?”荆禾问。
  “去药铺。”林初道。
  做戏就得做足。
  回到马车上,林初抱着燕珂低声诱哄。
  燕珂记仇得很,闭着眼不理她老娘。
  林初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眼泪是真的流出来了:“对不起,珂儿……”
  燕明戈的封号还没下来,她在长公主面前,只能伏低做小。
  “呀咿!”燕珂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这样的音节。
  林初感觉到一只小手在自己脸上拨了拨,抬头就看到燕珂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呀呀!”燕珂又挥动了一次胖爪子,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给了林初一种她是在安慰自己的错觉。
  初为人母的喜悦充斥在心中,林初几乎要喜极而泣,她抱紧了孩子:“珂儿,娘再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刚说完这句,马车就剧烈一震,林初抱着燕珂险些摔下软垫。
  她还没来得及问荆禾一句怎么了,马车车帘就被撩了起来。
  燕明戈骑在大黑马上看了他一眼,脸色简直黑到不能再黑,压着怒气吩咐一句:“回府!”
  随即就用力一甩车帘。
  看着还在摆动的车帘,林初懵了一瞬。
  那啥,不是该她生气吗?怎么好像有点偏离她的预计方向?
  第98章
  这回府的一路, 燕明戈都没跟她说半句话。
  到了驿站, 荆禾把脚凳放到了马车下方,林初抱着孩子,不好搭着荆禾的手下车, 就打算直接走下去。
  横空拦出一只手,她抱着孩子, 那只大手直接勾着她的腰把她给放到了地上。
  林初看着转头就走的燕明戈,有点囧。
  她知道燕明戈看到那封和离书,又得知自己一声不吭就跑出去, 肯定会发怒。
  燕明戈如果是直接凶她,她兴许还有底气凶回去,但燕明戈这般,她到不知怎么接招了。
  确实是她先作的,可燕明戈这样一点台阶也不给, 她下不来啊。
  林初叹了口气, 抱着燕珂进了驿站大门。
  她本打算直接回房间, 夫妻之间有什么话,还是关起门来比较好说。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 宋拓突然拦下来了她,恭敬道:“夫人,主子让你去前厅那边。”
  “我知晓了。”林初面上一派淡然,心中却不怎么有底。
  丫的,忘记自己作的对象是喜怒无常大反派了!
  荆禾也鲜少见到燕明戈这个样子,她担心燕明戈是真动了气性, 同林初一道前往前厅的时候,便对林初道:“夫人,主子宫宴上带回来了一个女人,您就以这个为由,说是出去散散心吧,您说得可怜些,主子就不忍心生您的气了。”
  “瞧你这说的,我还怕了他不成!”林初死鸭子嘴硬,随即又低头对小燕珂道:“团团啊,一会儿你爹要是敢凶娘亲,你就可劲儿的哭。”
  荆禾:“……”
  说好的不怕呢。
  主仆二人进了前厅,才发现江晚月也在,还有一个中年妇人。
  燕明戈坐在梨花木大交椅上,微微侧着头,旁边的黄梨木桌上是丫鬟刚上的一盏热茶,丝丝热气白雾一般升起,让燕明戈面容模糊了几分,可那一身阴郁之气还是骇人得很。
  “给夫人看座。”说这话的时候,燕明戈还是没看林初一眼。
  很快就有下人抬了一把椅子给林初坐。
  林初抱着燕珂坐了上去,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燕明戈这才冷漠说了声:“开始吧。”
  站在大厅之中的江晚月难堪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浑身发抖。
  她旁边的江燕氏见她这般,就拍了一下她的手,压低了嗓音道:“月儿,娘知道你最懂事,你快说啊,这是在救你爹啊!”
  虽然江燕氏的嗓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林初听到了。江晚月什么身份,她是弄清楚了的,眼前这个妇人,听她这句话,林初也猜到是谁了。
  她不知燕明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一言不发坐在那儿。
  江晚月看着林初,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发出声音:“我心肠恶毒、不知廉耻、不识好歹,我是个贱婢,昨夜冲撞了嫂嫂,都是我的不是,我愿自罚三十个嘴巴子,恳求嫂嫂别再生我的气。”
  说到后面,江晚月眼泪簌簌直掉,哭得双肩都颤动了起来。
  看得出她这次是真哭,一个姑娘家的被这般下脸面,的确是没脸做人了。
  林初有些诧异朝燕明戈望去,江晚月说的恶毒、贱婢,都是江晚月昨天用来骂她的,现在江晚月把这些词都用到她自己身上了,这是燕明戈在给她出气?
  “珩哥儿啊,你看这,月儿道歉也道了,这事就这么结了吧?”江燕氏看向燕明戈,若说上午她还一心想算计燕明戈,从他这儿捞什么好处,现在就只剩惊恐了。
  浸淫在内宅的妇人心中弯弯道道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法也多。但沙场上的将军,面临敌军的阴谋诡计时,比这内宅之争残酷了不知多少倍,他们怎么可能识不破这些粗劣的伎俩?
  想要恐吓一个人,审俘虏的那些手法还没拿出来,江燕氏就被吓破胆了。
  燕明戈半个眼神都没给江燕氏,只冲着林初一扬下巴:“问我夫人有没有原谅你。”
  也不知燕明戈是怎么恐吓这母女的,江晚月一听见燕明戈的声音就吓得浑身发抖,她哭着看向林初,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祈求:“嫂嫂,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林初看这姑娘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沉默了片刻,道:“下不为例。”
  江晚月几乎可以称之为感激涕零,说了句“谢谢嫂嫂”,抬起双手就左右开弓开始打自己耳刮子。
  她是下了实力气的,没打两下脸就红了。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