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姨,”沈寅初赶紧把嘴里头的糖葫芦咽下去,另一串没动过的递给了二柱子,“你先插窗户外头,要不一会儿化了。”
  二柱子接过去,跑到窗户外头把糖葫芦插上。
  二柱子的亲爷爷是行伍出身,他打量了一眼沈寅初,心里头默默地点头。
  这小子看着就精神,他看人看了一辈子了,不会有错。这个沈寅初看着就是个有正气的,怪不得当初那么照顾他这个孙子。
  “我就叫你一声寅子吧,”他笑起来指着旁边的床铺,“别站着,坐下随便聊聊。我就是听斌斌说起来,特地过来想看看你。”
  “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当初没尽到责任,才叫斌斌在外头流落那么久。”
  二柱子的亲姑姑也开口了,这女人眉目有股子英气、脸上线条如刀削,头发也在脑后绑得一丝不乱。她说起话来干脆利落,叫沈寅初说,倒比二柱子亲爹看起来更有担当。
  “都是有你们照顾斌斌,这孩子现在才能长得这么好。”
  “没有没有,”沈寅初有点不习惯被人这么感谢,他赶紧把旁边的椅子搬过来叫二柱子姑姑坐下,自己坐到床上,“我其实没干啥,是我良叔把他拉扯这么大。我哪是照顾啊,二柱子这小子又机灵又有能力,有他在我省了老事儿了。”
  崔爷爷看起来岁数不小了,可是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良叔就是二柱子的养父吧?我听二柱子说,他还要来京城看看,有机会我一定得亲自当面感谢。”
  这个孙子当初流落在外头,他已经做好找回来之后孩子和当初不一样的心理准备了。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虽然这孩子没能念高中考大学,但是看行事看性格,竟然没有一样差的!
  二柱子决定回东北而不是继续上学,他之所以支持,也是因为这孩子看着实在是个好孩子。
  沈寅初这么说了,他却不这么看,对男孩子来说,身边人的榜样作用是非常大的。刚回家那几天,二柱子嘴上左一个“我寅子哥说过”,右一个“我寅子哥也是这么说的”,从那时候他就想看看沈寅初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从进门开始,他就注意观察了沈寅初,这孩子一进门就认出来他的身份,可是目光不躲不闪,谈话的时候也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谄媚之意,算是个好孩子。
  而且,他听二柱子说过,赤手空拳挣下那么大一份家业,小伙子有前途!
  沈寅初没注意这老头还在打量自己,他注意的重点是,这老人承认良叔是二柱子的养父了。算是有良心!
  他当初还担心过人家家里头嫌弃良叔是个孤老头子,万一真出了什么龃龉就不好了,听老人家这么说,沈寅初替二柱子高兴。
  “对,良叔就是二柱子的养父,”有些话二柱子不方便说太夸张,但是沈寅初的身份却没那么多忌讳,“当初二柱子这小子跑到咱村里头,正赶上计划经济的尾巴,那时候买粮都要票呢,平常人家哪敢收养个小孩儿啊。”
  他叹口气:“不瞒您说,良叔当时村里头都叫他哑巴,硬是靠讨饭捡破烂把这孩子养这么大,还把小学供完了。虽然初中没叫他念完,但是良叔实在也没亏待过二柱子。”
  “就算是现在,他准备跟着二柱子来京城,也还是不放心这孩子,准备多看看他。”
  二柱子的姑姑是个敞亮人:“寅子,这事儿你放心,我们家虽然有点底子,但也绝对不是那势利人。组上看三代,谁家不是泥腿子呢?将来一定叫斌斌给他养父养老送终的,来了京城,直接住咱家里头。”
  二柱子其实还没说养老这些事,他再机灵、毕竟也是个没成家的小孩子,这些事远远想不到。这会儿听沈寅初说出来了,心里头敞亮不少。
  崔爷爷来了也不是为了说几句话的,他索性有话直说:“你这次来应该就是准备把生意开到京城来了吧?我老头子已经算退休了,现在不过是个闲职,帮不了你什么。但是你孩子要来念书,户口必须得解决,我有两个以前的属下在房产局、民政局,这方面倒是帮得上忙。只要符合政策,肯定给你按最快的速度办。”
  沈寅初还担心着这事儿呢,这会儿有人帮忙打了包票,心里头立刻放下了不少担心。
  而且,这老爷子没大包大揽说走关系,重点强调了一句“要符合政策”,也叫他心里头舒服。二柱子的亲爷爷就应该是这样两袖清风的老干部!
  几人又聊了点儿二柱子小时候的事情,沈寅初这才知道,原来二柱子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爷爷去看军队训练,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有了当初扒货车从人贩子手里头逃出来的能耐。
  “真是将门虎子,”沈寅初揉了揉二柱子的脑袋,“我崔姨看着也是女中巾帼!”
  崔爷爷叹了口气:“就是我那个小儿子不太像话……”
  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个话题谁也没多说,送了老人和崔姨出门,沈寅初招呼着二柱子回去早早睡了。
  这时候的房产中介还不太发达,很多人宁可自己贴小广告,也不去登记。沈寅初领着二柱子,一路挨个电线杆看过去,忍不住发感慨:“这真是祖国的牛皮癣啊。”
  旁边正有居委会大妈拎着小水桶和铲刀在处理墙上的乱涂乱画,听着了他这句话:“可不是!今儿晚上铲下去,明天就有人贴上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沈寅初顾不上跟大妈搭话,赶紧趁着她没清理到这一片,抓紧在“富婆重金求子”和“祖传老中医”中间找到卖房租房的小广告,把地址抄下来。
  这时候的房屋买卖刚露出苗头,京城也开始有不少商品房小区出售了,大胖买的房子就是商品房。
  两人商量好了,到时候在大胖家旁边沈寅初也买一套。不过,这时候文州炒房团还没出动,房子且没那么抢手,不用太着急。
  沈寅初现在先把目标放在租门市房上,还有就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买着一套四合院。
  这时候要是能买着一套位置不错的四合院,以后可就够吹一辈子了!
  二环以内的四合院,以后怎么着也能值个八位数,可是搁现在,三四十万就能拿下了。
  沈寅初后世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个好吹牛的病友。
  据他说,当初他家在京城有一套四合院,结果有个南方人花三十多万收购,家里头没忍住诱惑就卖了。这个病友也算是厉害,拿着三十多万去海外做生意,后来身价几千万。
  结果不曾想,家里头老邻居凡是没卖房的,身价倒都比他高了。
  这件事沈寅初印象可太深刻了,深刻到他从穿越过来就定下了个目标,兜里头有钱了一定要来京城买上一套四合院!
  不,两套!俩闺女一人一套!
  只不过,这房源也不是那么好碰的,得慢慢寻摸。而且光是四合院也不行,最好位置离小学近,胡同里头又能开进去车的。
  按照这个标准,俩人以育才小学为圆心,把半径三公里以内的房子都快看了个遍,才终于找到了这么一套房子。
  就算是在四合院里头,这套四合院也算得上是比较大的了,整个三进的院子,叫沈寅初看着就喜欢。
  这院子,以后一大家子都接过来住一起都不带挤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房子实在是造得太破太旧了,院子里头到处都是垃圾,连墙都塌了一小块,房主看起来也没什么修的心思。
  俩人还没进去看呢,二柱子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拽了拽沈寅初:“哥,我咋感觉这房子有点不对劲儿呢?这瞅着也不像是过日子的样儿啊。”
  “是,这造得也太邪乎了,别到时候买完了有啥说道。”
  沈寅初控制住了自己对四合院的渴望,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正好看见胡同口大树底下,有几个老头在那下棋。
  “走吧,过去问问。”
  就算是到了京城,就算还是一直不抽烟,沈寅初也没改了那个兜里头揣包烟到处递的习惯。
  他走过去,正好赶上要输的那个耍赖,伸手揉了棋盘,见有人过来递烟问事情,很爽快地就接了过去。
  “来来来,小伙子,你要问啥?这一片就没有我老金头不知道的事儿!”
  沈寅初赶紧伸手给几个老大爷都点上,这才问道:“我是看着买房的小广告过来的,想买那边那家的房子,琢磨着问问咋回事……”
  “买房子啊……”
  老金头拖长了声音,恍然大悟地卖关子:“那肖四的那个挺老大的破破烂烂的四合院?”
  “对,就是那一家。”
  旁边几个老头都接了烟,听着沈寅初挺明显的东北口音,这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小声在一边讲,东北来的倒爷!
  沈寅初没当回事,只是又奉承了老金头两句,把这老头夸舒服了,他才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讲。
  “我跟你说,你小子今天来问我,那是你运气好!有福气!换一个人,那都不一定像我知道的这么清楚!”
  刚刚正要赢棋却被耍赖的老头不乐意了,拆他的台:“得了吧,这一片儿除了新搬过来的谁不知道?”
  他指着沈寅初道:“这小伙子,我告诉你吧,别听他卖关子。那家房子可有说道!那肖四以前文g的时候是小将,把人家房子占了这么些年了,后来房管所给办的房票,可是老房契还搁人家手里呢,那老太太厉害,早两年还天天过来闹呢!”
  他一句话把事情抖搂得干干净净的,沈寅初听着,心里头有点烦心。
  这房子他在外头看的时候,可是真喜欢,虽然现在看着破旧了点儿,但是修好了那可太棒了。
  这房子连影壁垂花廊都是全的,到时候稍加休憩,说不得得有多好看呢!他都把这四合院当成是囊中之物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产权不清楚,可是买房子时候的大忌!
  “啧啧,你抢啥话?我可不像你,知道一点儿就嘚嘚瑟瑟地出来都说了,”老金头狠抽了一口,看着沈寅初和二柱子有点期待地看过去,这才嘿嘿一笑说了下半句,“这家原主是个唱京剧的,夫妻俩,闺女儿子早没了。早先那老太太身子还健康的时候过来闹,这两年身子骨不行了,闹不起来了。”
  “我要是你,”老金头一根烟一转眼就抽完了,沈寅初赶紧又给点上了一根,“就索性去把那老太太接过来,帮着把官司打下来,到时候你跟那老太太手里头买,人家还念着你情面,那多好使啊。”
  “得了吧,就买套房子还费那么大劲儿还打官司?”旁边的老头一劲跟老金头唱反调,“这破房子一套还得几十万,有啥好买的?有这个钱够买四个圈了!”
  现在大部分人还没什么炒房子的意识,就算是买房,也去买新盖好的商品房小区,老四合院还这么破烂,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脑子秀逗了才会高价买下来。
  沈寅初笑呵呵地陪着,看着几个老头各回各家准备吃午饭,赶紧跟在老金头身后。
  “咋,你还真想去找那老婆子帮着打官司?我告诉你,这肖四可不好惹,不然为啥那老婆子自己没搞赢?”
  “总得先看看么,是不是大爷?”沈寅初跟在他身后,帮他拎着小马扎,他又给二柱子塞了几张钱使了个眼色,“我看您这么消息灵通,肯定知道那苦主住哪,是不是?”
  老金头被捧得挺舒服,但是也有意吊着他不开口,直到看着二柱子气喘吁吁地从旁边商店跑出来,手上拎着烟酒,这才原地站住。
  “去,把那烟酒都退了去,他家老板心黑,都是假的!买点儿那个什么鬼脸饼干,我孙子爱吃。”
  二柱子又去退了烟酒,买了一箱鬼脸嘟嘟饼干,又买了一箱新推出的奥利奥,两人这才跟上老金头一路到了他家。
  老金头虽然也住这胡同,不过是几家一起住在一个院里头,算是个大杂院。这会儿看见沈寅初二柱子提着几箱高档饼干跟过来了,都高声打趣他几声。
  老金头一一骂回去,这才领着两个小伙子进了屋。
  他家孙子这会儿还在上学,老婆子满脸笑容地接过了饼干,老金头到炕柜上头摸了一会儿,摸出来个小纸片。
  “就这个,去年还在这个地址,今年应该也还在那,”老金头这人其实还不错,他叹了口气,“早两年,我还能接济她点儿,现在不行了,你瞅瞅,这家里头连个家伙事儿都没有了。”
  他又详细介绍了一下那家子的情形:“那老太太年轻时候是个角儿,唱老生的,气派!这会儿能借住,也是因为年轻时候有点儿名气,骨头傲着呢,你去了也不用讲那些虚头巴脑的,就照直说。别绕来绕去先说帮她再说买房子,那这老太太就该倔了。”
  谢过老金头离开,第二天一早上,沈寅初领着二柱子一路往老金头给的地址去了。
  这地方已经出了京城了,在郊区颇为偏僻的地方,俩人打车都不肯开那么远,后来又找了个拉砖的拖拉机坐了半路,中午了才到地方。
  拖拉机司机看着他俩给的地址:“嗬,是去看白君的?”
  他指了指:“前头就到了!那老太太也算是结了善缘了,这都多少年不登台了,还隔三差五有人来看看,不照着这个,我估摸着早就饿死了!”
  这人嘴上说得难听,不过到底把俩人拉到了地方,沈寅初给了两块钱当车钱——如果这人说话好听点,他本来打算给个十块钱的。
  俩人手上拎了不少东西,奶粉、麦乳精之类的,还有满满一篮子红富士大苹果。
  这小院子从外头看着破破烂烂的,不过看着倒是挺干净,现在虽然没有人走动,估摸着平时还是有人来照顾老太太的。
  俩人进了院子,敲了门进屋。为了保暖,又不舍得多烧煤,屋里头门窗掩得死死的,俩人推门进屋,看见炕上坐着个老太太。
  这老太太……怎么说呢?
  满脸皱纹,头发花白蓬乱,看着面色潮红就知道身体不太好,身上衣衫干净但却补丁摞着补丁。
  可就算是这样,腰杆子挺得笔直不说,一双眼睛也亮得摄人心魄!她一开口,低沉磁性的声音还带着昔日舞台上那个味道,满室都是一股子清气!
  “你们俩也是我那好姐姐请来的说客?东西果子都拿回去罢,别说那东西都在文-革里头砸碎了,就算是没碎,我带到地下去也绝不便宜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对不起小天使,今天不知道是肠胃感冒还是吃得不对,下午一直在吐,太影响码字了……
  我在房间里边哭边写,我妈还问我是不是风油精揉进眼睛了hhhh
  先放五千字,我去再写五千,大家不要等了哈,我今天写得特别慢,胃一直烧,可以明天早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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