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没说话,而是站起来,到了前头正房去。
步长悠还勾着头在案前给画上色。
青檀拿起案角的玉佩看,没错,的确是被恒渊顺走的那枚。
恒渊因与公主偷情的事儿被遣送回封地,不许再进国都,青檀没想到他还敢来,而且还找到了这里。
或许是王后告诉他的。王后和偃月夫人本就不对付,偷情这事又被偃月夫人发现,王后肯定会怀疑是偃月夫人借整恒家来打压她。倘若真是这样,她可能会细细的调查这件事的始末。
细查的话,青檀仔细回想寿宴那日。那日,她引开虞美人后,想去重华堂蹲点,看看能不能蹲到可用之人。结果去的路上撞见偃月夫人和二公主,似是刚从里头出来。她躲在她们必经之路的假山后,假装在跟人闲聊,说在曲径幽看到王后的侄子和三公主,两人藏在石洞里,不知在做什么。说完这话后,她不敢多停留,沿着假山溜走了。
整件事参与的只有她和公主,知情的也就祁夫人和刘氏,连紫苏和流云都一知半解。即便王后要查,也查不出什么,那到最后王后要么把帐算在偃月夫人身上,要么认为是巧合。王后不知道,恒渊应该不知道,那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千山万水的找来究竟是为什么?没得手,不甘心?
青檀将玉佩放下,又回到后面继续洗衣裳。
紫苏觉得青檀有事瞒她,一路跟到后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青檀也不吭声,将衣裳洗得哗哗作。
紫苏知道她的性子,特能憋,她要不想说,谁都问不出来。紫苏只好自己瞎猜,问是不是公主在离宫里养的情人找来了?青檀不吭声。紫苏苦思冥想,说难道是公子渊回来了?青檀搓衣裳的手一顿,紫苏立刻察觉到了,一下就明白了。
但紫苏有些不敢确认,她重复问了好几遍,真是公子渊?青檀依然没说话。紫苏若有所思道:“没看出来嘛,还挺痴情,都被送回去了,还巴巴的找来。”
青檀听到寺里传来梆子声,这是午斋的信号,她道:“你还不做饭去?”
紫苏以手托腮撑在膝上:“看公主那架势,估计又不吃了,就咱俩,下碗鸡蛋面凑合吃一下吧,等公主不画了,咱们再做,你说呢?”
青檀横了她一眼:“你也太得过且过了。”
紫苏辩解道:“我这叫勤俭持家,省吃俭用!”
青檀没好气道:“那你还不快去,我洗了一上午的衣裳,没力气了,快饿死了。”
紫苏一叠声的回是是是:“姑奶奶,我这就去了。”
然后自个儿在厨房一顿忙活,不过两刻钟,葱花面就做好了,上头盖着一个荷包蛋。她把面端出来,两人坐在井边吃了。
步长悠一直忙到黄昏,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画画时一点不觉得饿,察觉到饿的时候,那感觉便十分凶猛,饿的走路都飘。她到后头的厨房去,青檀和紫苏正在做晚膳,见到她,就笑:“公主真好养活,一早一晚两顿饭就喂饱了。”
步长悠问做什么,紫苏说做水煎包,问她吃过没,步长悠摇头。紫苏说百姓家里头的小吃,公主没吃过也正常。她们娘在时,常做给她们吃。不过她的手艺没娘好,不如娘做的酥鲜,但肯定不难吃,公主可以尝一尝。
生包淋油煎,还没出锅呢,那香气就满厨房都是了。出了锅,包子上下都是金黄,香气更浓郁了,步长悠一闻,就知道是牛肉陷,一口气吃了七八个,还配着喝了半碗粥。
吃过晚膳后,还不到晚课时间,步长悠和青檀出门消食去,紫苏忙着拾掇厨房,没跟着。
青檀问看到玉佩和信了吗,步长悠点点头。
见还是不见?步长悠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乌牙岭是个什么地方?
青檀抿嘴一笑:“公主来了就成天画画,没怎么出去走动过,自然不知道,其实离这不远,出了山门,往东走一段就是了。”
步长悠又问:“怎么叫乌牙岭,这里头有什么典故?”
青檀道:“倒也没什么典故,就是瀑布边上长了几棵乌牙槭。”
步长悠有些意外:“这地方竟然还有乌牙槭,倒真是难得了。”
青檀点头说是啊:“可不,都是老树了,这落霜天的,正红火呢,可漂亮了,早就想让公主去瞧了,只是公主一直不得空。”
步长悠点了点头,道:“那还真是应该去瞧瞧。”
第31章 彪悍
次日中午用过午膳, 步长悠到床上眯了一会儿觉,醒来发现睡前点的檀香才燃了一半,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她走出去, 秋来百花杀,院子的花草枯萎的枯萎,凋谢的凋谢, 只有墙垣上攀着的常春藤还有点绿意, 不过秋霜过后,叶子也泛了黄边,不如春夏绿得喜人。
她到后头的井边打了水, 舀到木盆里一些,盥洗一番, 回到正房。
青檀正在叠被。她总是这样,默默的, 不张扬, 但无处不在。
步长悠跟她说不用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她,很多事情她自己能做,青檀总说习惯了。其实不是习惯了, 只是她不肯懈怠。青檀也是个极有忧患意识的人,怕懈怠了,等需要严谨时会力不从心,不如一直不懈怠。
步长悠坐在铜镜前,一面大大的老铜镜,想必是宣太后的东西, 因为年岁已久关系,镜面失去了原本的光泽来,显出一片昏黄来。不过她喜欢这种古朴,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化了妆,理了理青丝,又换了一身衣裳。紫苏正在东厢酣睡,青檀没叫她,两人穿过旁门到寺里去。
这个点,寺里的女尼都在午歇,在外面走动的人并不多。
她俩出了寺门,顺着石阶下了一阵,又出山门,看到道旁的林子里伸进一条蜿蜒小道,就顺着过去了。
青檀说不远,其实还挺远,走了得有一炷香的功夫,不过秋高气爽,山里风景不错,白缎翘头履踏在枯枝落叶上,咯吱咯吱,有无穷的意趣。
乌牙岭远看是红殷殷一片,像挂在天边的红云。走到上面,满目都成了红色。树是老的,枝干遒劲,叶子浓得像能顺着叶尖滴下来,倘若用瓶子接着,她能接到许多颜彩。
往深里再走,就听到了水声,走近一些,发现果然是道瀑布。
瀑布从岭上垂下来,落进下面的溪中,而溪中有树的倒影。
白瀑红叶清溪,这地方着实比桐叶宫观景台下头的景致要漂亮。看来人间的能工巧匠比着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差远了。
两人四周逛了一遭,回到溪边,抬眼望见溪边老树底下的石头上坐了一个蓝衣青年。
步长悠的步子扎在地上,青年抬眼望过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步长悠都感受到腾腾的杀气了。
她对青檀说,不用跟过来,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了过去。
等步长悠走到他跟前时,他又偃旗息鼓了。
上次她心有旁骛,没太留心,这次一瞧,真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看着就赏心悦目。
她问:“你是没走,还是又回来了?”
恒渊走到她跟前,手指缠绵的刮过她的脸颊:“国君让我走,我不能不走,可一想到公主因我被退了婚,就坐立难安,所以特地回来瞧瞧,怎么样,公主还好吗?”
她点点头,说还凑合。
他直瞧进她眼里:“姑母认为咱们的事情败露不是巧合,是偃月夫人在中间做了手脚,一石二鸟,既打击了恒家,又打击了裴家,还捎上了公主,她正恨偃月夫人呢。”
步长悠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但她知道他还有下一句,她等着这句话。
他看到了她的等待,道:“可我知道这事跟偃月夫人无关。”
他的目光跟之前有些不同,或许他察觉到了什么。
步长悠转身往深处走,问:“然后呢?”
恒渊看着她的背影,鄢女高挑,即便穿着宽敞的外衣,也能里头的纤细腰身。那样的脸配这样的腰身,倘若她有足够的智慧,这美一定是男人的灾难,倘若她没有,那美会成为她自己的灾难。不过看得出来,她是个有智慧的,因为他已经受灾了。
他不动声色道:“这事其实是公主跟裴炎的圈套,对不对?”
步长悠的步子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微蹙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恒渊走向她,“公主和裴炎都心想事成了,怎么还跟我装糊涂?”
步长悠有些心急,她想知道那句话暗含的意思,可他一直不说,她有些不耐烦:“什么叫我跟裴炎都心想事成了,我听不懂,你有话直说。
恒渊冷笑:“难道不是么,裴炎不喜欢这门亲事,公主也不喜欢,所以你们联手设了这个套。”
步长悠看着他,也有点生气了:“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婚约,倘若被发现了,谁都吃不了兜着走,现在你却倒打一耙,有意思吗?”
“公主真会偷换概念。”恒渊不无嘲讽,“公主明知我不是在恼事发,我恼的是被人耍。”
“我听不懂。”步长悠的语声更冷硬了。
恒渊被她的假装糊涂激得有点上头,他稳住自己,道:“我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猜测,倘若说得不对,公主可以纠正,我是希望自己猜错了的。”
他续道:“十六岁那年,裴炎到云中做客,我拉他去逛窑子。十六岁的少年,看到女人,脑子里没别的想法,只有白花花的身子,可裴炎呢,人家都脱光了,他愣是能全身而退。我觉得他不是定力好,他是对女人没多大兴趣,包括那个小孤女,我不觉得他有多喜欢她,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恰巧撞上了,又符合他的标准,他认定她,所以决定不再看别人。那天,我到武平君府,我问他见没见过公主,他说见了。如何?美。如何美?无双。多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我立刻就信了。事后我一边想,怪不得小孤女老跟他吵,八成是意识到他要变心了;一边又想,他所谓的这个无双是怎么个无双法。可直到他退婚的事传到云中,我才意识到不对劲。一个男人,在明知另外一个男人是好色之徒的情况下,依然在他面前夸耀自己未婚妻绝世无双,不是明摆着让人居心不良么。倘若只是这一桩事,可能是巧合,也就罢了。偏偏他说完次日,我就在扶苏园撞到了公主和他妹妹。偏偏我什么都没做,就被发现了。偏偏他还要因为这事退婚。”顿了顿,“政治联姻,别说公主偷情,就是公主当着驸马的面偷,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敢退婚。因为驸马他要有这样的自觉,自己娶的不是公主娶得是公主的家族。除非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退婚,偷情只是他抓住的一个借口,否则他不会揪着这个不放。”
步长悠在他的话中逐渐恍然大悟了,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如此顺利,原来大家不约而同了。
是巧合也不是巧合,的确该生疑,倘若是她,她也会。她点点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不过我还是要说,我跟他们兄妹俩不是一伙,他们没提前跟我打招呼。”
恒渊没听出言外意,只当她全盘否认,也不跟她争辩,他有的是法子让她原形毕露。其实很简单,如果是巧合,那她之前对他是有意的,这会儿应该也还有意。他走过去,将手臂搭在她两肩,同她挨得近了一些,做出亲昵的姿态:“既然公主说没有那就没有,我千里迢迢从云中过来,冒着违抗君命的危险,也不是为了质问公主。上次公主不是说要同我探讨么,今天我选了这样好的地方,为的就是跟公主好好探讨一番,公主觉得怎么样?”
他此行不是兴师问罪,是来找补的,步长悠也悟了。
他用右手抬起她的下巴,光洁细腻,玲珑有致,他道:“我在云中一直念着公主,公主都快成为我的心病了。”
说着凑上去亲她。
步长悠没有回应,任他随便亲。
恒渊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本来就是在利用他,之前的主动不过是需求而已,现在她已功成身退,自然没必要敷衍他了。
他停下来,明知故问:“怎么,公主不愿意同我继续探讨?”
步长悠瞅着他,瞅了好半晌。
他低低的催促:“公主?”
她知道他在等什么,于是将他架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拿了下来,往后退了两步,开始脱自己的外衣。
恒渊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也没意识到她是在脱衣服,只当她怯了,啧啧道:“为什么呢,公主之前表现的那么喜欢我,现在却这么不情愿,公主是有新欢了,还是——”
外衣掉在脚后跟,堆叠在一起,她接着去解腰带。
恒渊的脑子里像过闪电似的,一下说不出话来。
她里头是交领齐腰衣裙,上下皆白,只有两寸宽的腰带上带了一点颜色,勒出纤巧腰身。
她解开腰带,腰带也掉了下去。在恒渊持续的错愕中,她开始解百褶裙上的系带。百褶裙绕身两圈,左一道系带,右一道系带,百褶裙也顺着掉了下去。再来是上衣,上衣被她扔在一边。接着是中衣,中衣解脱下来,底下就是七寸的月白抹胸,雪白的颈和纤腰完全暴露在风里,而下面只剩下一条薄薄的中裤。
步长悠觉得自己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她停下来,看向他:“剩下的你来代劳。”
彪悍的邀约。
恒渊终于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他失笑着摇了摇头,公主真是直接的可爱。
他走过去,弯腰将她的外衣捡起来,给她穿回去,边穿边在她耳边道:“自己脱自己的衣裳多没乐趣,公主的衣裳还是应该由我来脱。”
想想外衣下头的抹胸被扯掉的旖旎,恒渊就心神激荡,什么心病不心病,这下全好了。
他一把将腰揽过来,低头吻了下去。
以前不慌不忙的,这会儿有点着急了,步长悠有点跟不上,慌乱中,只觉得唇上刺痛,他咬了她一下,她疼得抠住了他的臂膀,他笑 :“扯平了。”
说着带她倒下去,察觉到她有些紧张,半吞半含的安抚,说公主别紧张,这事没什么的,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步长悠瞧着头顶的红叶,轻声道:“刚才我只说了一半,裴炎是否有意引导,裴蓁是否配合了,我不知道,因为他们没跟我说过,但我的确不想嫁给裴炎,偃月夫人是我的人叫过去的。”
恒渊的手才刚摸到抹胸的带子,心里正旖旎着,听到这话,突然僵住,而后脑袋无力垂了下去,脸颊落在她肩窝里,好半晌,道:“公主,要打我还是要哄我,两样你得选一样,不能先哄后打,两样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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