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城觉得这话很好听,便有些得寸进尺,从后面扶住了她的腰。
腰肢可真细,掐住她的腰,根本用不了两只手,他把双手交叠在她腰前,紧紧的贴着她的耳廓:“臣忙得很,忘性也大,要是臣把公主忘了怎么办?”
有些痒,步长悠不耐痒,往边上躲了一下,道:“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四个月你都没忘,一个冬天,忘不了。”
他笑了,公主可真会调情,但他肯定不能承认:“那是因为公主跟裴炎和恒渊闹得满城风雨,臣去茶楼喝茶,能听到说书的讲,去会个友,他们也谈,若没这些人的推波助澜,臣早就忘干净了。”
步长悠转身来看他:“那怎么办?你要忘了谁,我也拦不住。”
他抬起她的下巴颌,这样一来,就大眼对小眼了:“不如公主给臣一点甜头,臣记住这点甜,人有了念想,过起日子来就不觉得漫长,别说冬天了,四季都能捱过去。”
眼睛真好看,步长悠每次近看,心里都会生出这种感叹。不是好看在眼形,她见过很多相似的眼,会觉得好看,但从未生出这样的感叹。他的眼好看在里头,瞳仁黑而清澈,望人的时候,像是有水,水溢出来,把人整个淹没。这样的眼,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土养出来的,她实在很奇怪。她问:“比如?”
相城觉得这是明知故问,但同时觉得这是邀约,他从腰上抽出一只手,正要握住她的脸颊,亲上去,天人交战一番,叫她记住自己的滋味,叫她一个冬天都要念着,叫她一年四季都念着。
步长悠看到他的手过来,却往后退了一下。
相城的手顿了一下,随之放下,有些失落:“公主,你什么都不愿意给,还叫人等一整个冬天。”
步长悠瞅着他,忽然有了主意,这个主意既能报仇雪恨,还能解了他的刁难。
她道:“那你闭上眼睛。”
他的眼睛亮了,就着话就闭上眼:“公主喜欢故弄玄虚,臣也喜欢,来吧。”
步长悠勾住他的颈儿,低声道:“你太高了,低一点,我不方便。”
他便听话的低了一点,步长悠俯身上去,在他颈上咬了下去。
相城猛地握住她的腰,这下算彻底体会了一下牙尖嘴利。
他的脸本就白,跟涂粉了似的,现在更白了,疼得他额头都冒出了汗珠。
步长悠松开牙齿,相城抬手摸颈上的伤口,一摸就疼,他抬眼来看她。
步长悠看他脸色发白,莫名觉得痛快,人要是受委屈了,还是得发泄出来。她道:“这是你教的,我没生气,你也不能生气。”
相城被咬得有些上头,又被这么激了一下,眼里都冒火光了。
步长悠看着他,就在等他发作。她的本事是,你生气,她就不生气,你若生气了,她不会想抚顺你,而是要再气气你,看能不能把你气得两眼翻白,死过去。
相城看懂了,好,他眼里的凶狠尽数散去,忽然笑了,道:“公主,臣不喜欢跟人争东西,公主既然让臣等,就别在碰别人。”
入冬后,宫里果然来人了,是太后派过来的,在住持的陪同下,到步长悠清修的小院看了看,步长悠将手抄的佛经交给她,让她带回宫。
太后的人走后没几天,祁夫人和刘氏也来了。
鄢王的大驾离开桐叶宫之前,祁夫人硬着头皮去给自己求了道手谕,让她可以时不时的出宫来看看步长悠。鄢王没准她时不时,只准她一年探望一次,但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祁夫人说,现在音书台的人手都撤了,只剩下她、刘氏和流云三个人,很清净。让步长悠不用担心,好好修行,但也别只顾修行,等这事渐渐淡下去,多出去走走,若遇到合适的人,也别怵。那人若是有身份,就让他自己去跟鄢王求婚,倘若是个小老百姓,就由她写封信,让人递到宫里去,大大方方的,请求婚配,上头不会为难一个在外修行的公主的。步长悠点点头,说知道。
祁夫人走时,给步长悠留了一笔钱,那是步长悠受封文庄公主后,食邑所得。
鄢国关于爵位的封赏,有实封和虚封两种。实封是给予土地,受封者拥有土地的全部租税。虚封则没有土地,但会给受封人相当于封户数量的钱财物资。实封过多会削弱君权,所以鄢国的实封很少,除王室宗亲外,功再高,都只虚封。步长悠食邑千户,就是虚封,但对步长悠来说,这就够了。只不过因为步长悠在清修,食邑就先转移到了祁夫人身上。祁夫人在深宫里也用不到什么大钱,就带出来给步长悠,以防不时之需。
捏着这沓票子,步长悠有种踏实感。
虽然清修用不到什么大钱,无非就是买买菜之类的,但长久下去,坐吃山空,挺令人心慌。她本来打算若带来的那钱用完后,就开始卖字画养活她们仨,冷不丁来了一笔意外之财,她忍不住感慨起来,跟裴炎这桩婚事虽闹得很难堪,让她失去了很多东西,但同时也得到了不少实际好处,挺划算的。裴炎也很划算,这么一闹,婚事暂时搁置,他爹娘就没办法逼他娶什么名门正派的妻了,他可以跟星河灿烂过自己的小日子。
祁夫人没留下用膳,步长悠送她们下山。
一路上,祁夫人几度欲言又止,步长悠一直没问,再等她把那句话说出来,可一直到山脚下,要分手了,祁夫人都没说出来。
祁夫人说不出来,步长悠心里也放不下,于是找了个借口,把流云揪出车厢,问她最近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么。
流云便偷偷跟她说,她哥哥来鄢国了。步长悠没听懂,流云小声补充,祁国那个。步长悠立刻懂了。流云掩唇道:“十月初,鄢春君归国,穆太子一行人来送聘礼,王上在桐叶宫设宴招待,公主的哥哥就是穆太子的随行使臣之一。他中途从宴会上出来,可能早打听好了,找到了音书台,给夫人磕了三个头,之后就立刻走了,夫人都快哭死了。”又道,“公主若是得空,去看看吧,听说还没走,在悬泉官驿里头呢。”
步长悠很少见祁夫人哭。这么多年,她一直平静,像没有过往一样,平静的近乎强悍。步长悠想,这次大约是真的触痛了她。
祁国灭亡,夫君殉国,骨肉分离,那时她还不到三十岁吧,疏忽之间,什么都没了,她成了俘虏,被带到异国,生了女儿,与女儿相依为命,整日忧心女儿的将来,好不容易为她博出一条出路,偏偏女儿还是个不听话的,把她苦心安排的坦顺人生搞砸了,非要去吃苦。只不过她是个通情达理的母亲,理解女儿的任性,可还是会觉得委屈吧,但也没有谁能分担她的委屈。分离多年的儿子来看她,这是一个出口吧,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第36章 喝茶
步长悠决定去看看自己的哥哥。
虽然鄢春君说她像太子, 她的母亲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可步长悠心里仍有疑虑。因为并没有人言之凿凿的告诉她, 大家都含糊, 模棱两可,闪烁其词。再加上鄢王对她长达十几年的不闻不问。步长悠想,倘若她真是祁王的女儿, 那这个哥哥就跟她同父同母了, 说不定他俩长得很像呢。
次日做了早课,吃了早膳后,步长悠拿了青檀一身衣裳, 给自己化了一个麻子妆,仨人一道进城去了。
青檀和紫苏自进宫后, 没出来过。之后跟着步长悠到清平寺清修,走动的范围也在山上。这乍一进城, 都兴致盎然, 东瞧瞧西瞧瞧的,见什么都稀奇。步长悠答应她们,倘若此行顺利, 天色尚早,就跟她们逛逛去。
清平寺在琮安城南郊,她们下了山,一路走着,走了没多久,在进城的道上遇到赶毛驴进城的老夫妻, 青檀给了老夫妻几枚铜钱,求他们捎一程。
老夫妻欢欢喜喜的接了钱,让她们做到板车上。
可能是还没进城就挣了钱,心情好,赶毛驴的老汉唱起了歌儿。
紫苏听词里有吃饺子,哎呀一声,道:“咱们在山里都过糊涂了,公……小姐,咱们午膳去吃饺子吧,城里有家店的饺子特好吃,尤其立冬这天,人特别多,我和青檀老不爱在家吃,就愿意上那排队去。”
紫苏这么一说,青檀也想起了那饺子的香味,她罕见了加入了劝说的队伍。
步长悠被她们俩弄得也有点心动,说那就去试试。
快到南城门时,她们仨从板车上下来,谢了两位老人家。老人家就赶着车先入城了。
紫苏玩笑道:“不是说裴大人在守城门,不知道在哪个门,咱们有没有福气撞见?”
青檀略微一沉吟,认真分析:“南门是琮安城的正门,多半就在这吧。”
步长悠上次陪裴蓁回武平君府走的是西门,这是头次从正门入,步长悠抬头看了看城门上那两个石刻的大字,道:“走吧。”
她们仨跟着人潮过去,步长悠目不斜视,青檀用余光扫,紫苏光明正大的扫,都没看见。
城门是客旅进出城的必经地,人流量最大,店铺很多,客旅进出城的基本需求,比如打尖、住宿、雇车等都能在这满足。青檀和紫苏在城里长大,虽然几年没回来,但还算熟门熟路。姐俩领着步长悠雇了辆马车,告诉赶车的,她们要去悬泉官驿,赶车的就驾着马车送她们过去了。
不多时,马车停下,赶车的打起车帘,说到了。
青檀和紫苏扶步长悠下了马车,付了车钱,又多给了马夫茶钱,让他在附近找个地儿喝茶,等会她们还要用车,并嘱咐他别走太远。
马夫让她给个时间,等时间差不多他回来接人,青檀想了想,就说一炷香的功夫吧,让他还到这来,马夫应下,赶着马车喝茶去了。
悬泉官驿门口站着守门的卫士,左右挂灯笼,灯笼上写着龙飞凤舞的悬泉官驿四个字,而高高挑起的旗杆上悬着标旗,风一吹,灯笼摇晃,标旗飞舞。
悬泉官驿对面是茶楼,青檀建议到二楼找个临窗的地方坐着,顺便打探一下情况,看看穆国使臣到底走了没,于是仨进了茶楼。
茶楼为了揽客,请了说书人,一楼有,二楼也有。一楼的在讲史,二楼的讲时事。相比传奇史事,眼皮子底下的时事显然更令人感兴趣,所以二楼的客人比一楼多。好在临窗距离说书人远,还有位置,小二领她们过去,坐下之后,开始给他们推荐楼里的名茶和点心。
紫苏侧耳去听说书人,正听着呢,忽然笑了:“真是巧了,他们正说公主和裴大人呢。”
小二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青檀立刻瞪她,紫苏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吐了吐舌头,拿腔作势道:“这事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在说,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小哥,你们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小二附和道:“您是听出茧子来了,可架不住大伙爱听,您瞅瞅,二楼的客人多半都是冲这个上楼的,下边的《天子东征》都没人听。”
紫苏仔细又听了一耳朵,道:“但也太不靠谱了吧,什么鄢王勃然大怒,抬手捡起砚台,朝裴炎砸了过去,顿时血流如注.......”紫苏质疑道,“血流如注,还能活吗?”
小二理所当然道:“是当场砸死了,人都没气了,拉回武平君府,据说那府里有武王赏赐的不死草,那草覆在脸上三日,死人可以复生。”
紫苏:“......”
青檀都忍不住笑了:“这也太传奇了吧。”
小二嗨了一声:“传奇不传奇的咱们不知道,但大家都这么说,咱们就这么听呗。再说,三人成虎的道理谁不懂,但大家就愿意相信,图个趣儿,谁管真假呢。”
步长悠点了点头,觉得这话实诚,在理。
青檀点了茶和吃食,小二一甩肩上的抹布,下楼去了。
今天是个晴天,日头高挂,也没什么风,二楼的窗子都开着,坐在窗边,能看到街道上人流如织,小二端着茶盘上来送茶和小食时,青檀问:“听说穆国的使臣来送聘礼,就歇在悬泉官驿?”
小二一边从茶盘上往桌上搁东西,一边压低声音说:“早就到了,十几辆车的聘礼,豁,大家都看呆了。”
紫苏不知道他为什么压低声,但她也被带得压低了声儿,问:“走了吗?”
小二朝步长悠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不,角落里那两桌就是。”
步长悠攥紧了自己的手。
青檀因为正对着,一下就看到了,东边角落的确有两桌,一桌三人,一桌两人。
紫苏悄声问:“哪个是穆国的太子?”
小二越发小声:“最角里的那桌来头比较大,外头那桌的俩人估摸是护卫,他们爱喝咱们楼里的茶,来好几次了。我们掌柜猜,中间那位一身黑的是穆国太子,他每次都走在前头,落座时也是,他落了,其他的人才敢落。”说完,他直起身子,道:“客官,您的东西都齐了,慢用。”然后从边上的楼梯下去了。
步长悠这桌和角落的那桌是在一条线上,都在窗下,但中间还隔了两桌,青檀虽正对着他们,但也看不见什么,非要歪出一点身子从旁边才能看到,但她才刚歪出一个角,斜对着她们桌的护卫的目光就像箭矢一样打了过来,青檀只好顺其自然的将目光落在了别的地儿。
紫苏是侧对着,要看动作更大,她怕打草惊蛇,没敢,问青檀如何。
青檀摇摇头,压低声音问:“公主,我这还能稍微看清一点,咱们要不要换换位儿?”
话音刚落,她看到角落里那桌上一个跟自己坐同样位置的人侧身跟旁边俩劲装的护卫说了什么,护卫点点头,喊了结账。
青檀道:“他们要结账了。”顿了顿,“他们起身了。”又道,“他们下楼了。”
步长悠这才回头去看,但只看到了俩护卫的背影。
步长悠忙起身走到窗边,紫苏也靠了过去。
她们看到那行人走出了茶楼。
除掉一身黑的穆国太子和俩护卫,剩下那俩一个穿月白色深衣,一个石青色深衣。
仨人一边说一边往悬泉官驿去,道上有马车过,他们停下来让路。
月白深衣侧着身子同石青深衣的同伴说话,说话时不经意的往边上瞟了眼,这一瞟瞟到了窗口的步长悠。
他本没在意,把目光收回,继续跟同伴说话,但说了两句,余光发现步长悠似乎看他们,就又看了回去。
同伴发现了他的目光后,也顺着也看了过去。他俩这么往上一望,俩护卫也发现了,谭太子也看了过去。
步长悠摸了摸腰间,发现没什么东西,看了一眼紫苏,她腰里挂着一个小巧的荷包,她抬手拽下来,朝他们掷了过去。
护卫以为是暗器,一个旋身护住太子,一个腾到半空来接。荷包被护卫纳到掌中,原以为是什么刚硬的东西,结果却是个软绵绵的东西,落到地上后,摊开手掌一看,是个荷包。他不放心,扯开荷包绳看了看,里头只有几枚铜钱。
穆太子朝他示意,护卫将荷包双手捧给,太子拿过来看了看,不是什么精致的东西,他又去看窗口。
步长悠和紫苏转身下了楼,青檀也跟着下来了。
路边的几个人也不急着走,毕竟接了人家的礼,直接走掉很无礼。
月白深衣从太子手里取过荷包看了看,笑道:“臣听闻鄢姜之地有扔荷包示爱的风俗,这姑娘八成是看上太子殿下了罢。”
石青深衣将荷包从他手里接过来,来回看了一番,又把荷包转递给穆太子,也道:“都说鄢姜民风彪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