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纪国已亡,他们仍愿意效忠纪国,愿为纪国复兴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颗一往无前、不惧生死的心,才是这支军队最可怕的武.器。
夜千辰也很明白这支军队的可怕之处,可若是要他因此妥协,将纪若晴送还到纪若余那去……
夜千辰眸光落到软榻上,虽纪若晴被那不透光的青纱帐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她那盈白的皓腕,在军帐内的灯盏下映得似发着光,雪白无垠。
将她送回纪若余那……?
夜千辰冷嗤一声,将这个选项抛之脑后了。
大夫们早已研讨好了方子,派了其中两个一块去熬药,其他人还在纪若晴的软榻边守着,围成了半个圈。
夜千辰看他们这群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顶青纱帐,心中有些不悦,眉宇间也浮起了些戾色,冷声问道:“连大人病情如何?”
“回禀王上,连大人并无大碍,只需好好服药,静养几日便可。”回话的是这群大夫里公认医术最好的方大夫,刚刚给纪若晴开的药方子也主要是他的主意。
夜千辰略一思忖点点头,便说道:“既是需要静养,你们便先下去吧,按时将药送上来便可。”
“记得,用最好的药。”夜千辰冷声叮嘱,生怕这些人舍不得用药。
“是。”方大夫点点头。
“对了,她的烧何时能退?”夜千辰叫住了一群正如蒙大赦的大夫们,又提出了死亡之问。
方大夫擦擦额头的汗,小心谨慎的回答道:“服过药……兴许……明日便能好。”
夜千辰看他这畏畏缩缩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恨不得拿剑削了他的脖子。
真是庸医误人。
“兴许?”夜千辰挑着眉,俊脸如凝着一层冬日里最寒的霜。
方大夫额头上的汗擦完却冒得更多,就连鬓角也有些湿润了,他哆哆嗦嗦的回答道:“若……若是给连大人的额头敷条湿冷帕子,整夜换着,明日一准能好。”
方大夫小心观察着夜千辰的神色,连忙抢着说道:“王,小的可留在这儿,为连大人更换帕子。”
之前没提出这更换帕子的事来,方大夫是觉得既然这连大人的面都不让他们瞧见了,只怕是照顾换帕子这些事更不容易,若是因此被灭了口那更是得不偿失,所以索性没提。
但现在既然夜千辰发问了,作为大夫,为了保命,他还是必须得说一下该如何处理的。
可夜千辰身边并无其他侍从,这病着的连大人原本就是来伺候他的,又能有什么人来伺候连大人呢?
打仗的士兵们都手糙,哪能做这等照顾人的细致活。
是以方大夫思忖一二,还是决定自告奋勇……!
如果事后……王不会因为被发现了秘密而杀他灭口那就真是阿弥陀佛了……
夜千辰冷冷睨了方大夫一眼,拒绝道:“不必你管,出去吧……”
夜千辰声音原本就好听,说出这话来更是让方大夫如闻天籁,连忙应了声后就挑开帘子出去了。
“……”夜千辰又吩咐外头的士兵们隔一个时辰便送条湿冷干净的帕子进来,这才将那顶不透光的青纱帐帘挑到一旁,搬了条软凳坐到纪若晴身边守着她。
夜千辰凝视着纪若晴紧闭着双眸的脸颊,眉目深深,带着一片幽深的光,深邃如不见底的长渊,若有所思着。
等到湿冷帕子并装着冷水的铜盆送进来,夜千辰轻皱着眉,将帕子浸了冷水打湿再拧干,叠放成一长条的形状轻轻搭在了纪若晴光洁的额上。
已是初秋,这深夜的水更是寒凉刺骨,冻得手指有些发麻。
但夜千辰却恍若未觉,微微有些僵直的手指从纪若晴额头上敷着的湿冷帕子上挪开,又轻轻按上纪若晴的眉尾处。
一弯黛眉如新月,只是那颗殷红的朱砂痣不见了。
指尖也尽是灼热的烫,触得夜千辰微凉僵硬的手指也渐渐有了温度。
一片冷寂的心仿佛也渐渐有了温度。
天知道他的内心有多激动,有多庆幸。
在确定纪若晴没死,确定她还活着的时候,他差点欣喜到发了疯。
努力克制着表面的情绪,才没有显露出来。
只是到了现下,夜深人静,只有他一人醒着,且还能这样守在她身边。
没人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底是如何似滔天巨浪般翻涌着,又如在云端飘飘不知所以。
他终于……还能重新见她,还能看她笑。
夜千辰那晚对着月光许下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她还好好的活着。
可是……夜千辰抿了抿唇,指尖在她眼角眉梢缱绻着。
那么……他还可不可以再贪心一些,再对着清风与明月,再许下一个愿望。
亦是他一定要实现的愿望……
第88章
早间的太阳才将将升起, 曦光直直照耀着大地,军帐顶也染上了浅浅的绒金色。
细碎的金色透过帐顶的缝隙, 落到纪若晴的眉心,和着绒绒的光, 愈发显得眉心如水, 面容娇艳。
纪若晴慢慢睁开眼,移了移眸光, 发现夜千辰竟将他处理军务的桌案搬到了离她软榻不远的地方,正伏案专注的批阅着折子, 并未注意到她醒来这微小的动静。
纪若晴抬起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昨儿晕得昏天黑地, 也不大记得清发生了些什么, 只记得她自个儿倒在夜千辰怀里, 便不省人事,之后的事全成了模糊的虚影。
只是昨儿半夜昏得迷迷糊糊间, 觉得身边有个人一直在照顾着她。
不断给她额头敷着冷帕子, 等她滚烫的体温将帕子焐热了再换一条……
还似乎不停用沾了水的帕子给她擦着干得有些发裂的唇,她当时只觉浑身烧得难受,那帕子简直如沙漠中遇到了甘霖, 让她煎熬的心底生起了一丝宽慰。
只是纪若晴不知道那照顾她的人是谁……
若说是夜千辰,打死她也不信。
夜千辰从小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 哪里会做这彻夜照顾人的细致活儿……
夜千辰听到纪若晴抬手引起的响动, 清冷的眸光霎时便投了过来。
他刻意吩咐几个士兵将他的桌案和书柜都搬到了纪若晴睡着的军帐这边, 就是为了能一直守着她。
因为他发现,若不守在她身边,他是心神不宁,无论什么事都难以做下去,只想过来看看她是否醒来,是否安好……
所以现在这般正对着她坐着,时不时能抬起眼来瞧瞧她,心里格外踏实。
“醒了?”夜千辰眉目深深的望着她,开口间嗓子有些哑,带着浓浓的倦乏,明显是一夜未休息好。
纪若晴咬了咬唇,望向帐顶,淡声说道:“我睡了多久……?”
夜千辰顿了顿,盯着纪若晴的目光舍不得移开半寸,沉声说道:“将近一天一夜了。”
“嗯……”纪若晴身子依旧没什么力气,有些发软,只能躺在软榻上,但眸子却比昨儿晶亮有神了不少。
夜千辰起了身,唤人送了药进来:“一直温着的,待你醒来喝。”
纪若晴:……
早知道要喝药,她就多睡一会儿别醒来了。
夜千辰坐到纪若晴身侧,持着白玉勺舀了黑黢黢的药送到纪若晴嘴边:“快些喝,早些好。”
纪若晴水波流转的杏眸中闪过一丝不情愿,偏过头胡乱找了个理由:“我……我要先洗漱才能吃喝。”
“……”夜千辰持着白玉勺的手僵在空中,眸光定定的看着她,眉心一皱,却放下碗,起身道,“好。”
望着他峻拔高大的背影往外走,纪若晴明澈的眸中起了些讶然。
她没想到夜千辰脾气突然这般好,这般由着她来。
或许是因为她生病了所以格外优待她么……?
夜千辰出去吩咐士兵送了热水和竹盐进来,放到纪若晴的床边。
纪若晴捏着竹枝挑了些竹盐刷牙,却看到夜千辰弯腰在铜盆里拧着帕子,然后递给她洗脸。
“……”纪若晴一时间惊得手上的动作都呆滞了。
这……这些都是平日里宫女或是丫鬟伺候人的时候做的事……
莫非夜千辰真的成了伺候她的人?!
夜千辰见她发呆,并未接他递过去的帕子,眉心微皱,隐有不悦的说道:“快些洗漱,免得药凉了。”
“啊……”纪若晴被他低沉的声音吓得一愣,醒过神来,连忙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匆匆在脸上擦了干净,放到铜盆里,嗫喏着说道,“谢……谢谢。”
夜千辰随意瞥了瞥她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抿了抿唇,吩咐守在外头的士兵进来将这些洗漱用具撤了,才重新端起药来,送到纪若晴嘴边:“现在该喝药了。”
“……”纪若晴垂下眼睑,试图逃避,这药还未入口,鼻息间就满是苦味,沁得舌尖已有些发苦。
夜千辰持着的白玉汤匙已经抵到了纪若晴的嘴边,他眸光幽幽,神色难辨的说道:“快喝。”
纪若晴抬眸望着夜千辰略显冷冽的神色,仿佛寒气肆虐,忍不住颤了颤身子,小心翼翼道:“我……我已经好了,不必再喝药了。”
其实不喝药只是好得慢些罢了,纪若晴宁愿多咳几日,也不想喝这么苦的药。
这苦,钻得心窝子都难受。
夜千辰淡淡的眼风扫过纪若晴眸子里暗藏着的抗拒,声音里多了份柔和,只是这诱.哄的语气显得有些僵:“大夫说了,药要喝三日才能大好。你听话,乖乖喝药,孤有重赏。”
纪若晴敛着眸子,极不情愿的看向那碗药,里头映着她俏脸盈盈,挂满了委屈:“这药太苦了……”
夜千辰隐有一愣,随即眸子之中掠过一丝极其难以捕捉的笑意,抿着唇说道:“只是闻起来苦,实则喝起来苦味不及一二,且喝完之后还有回甘,甜得很。”
“……”纪若晴端倪着他的神色,一本正经,不似在胡说八道,她也跟着愣了愣,将信将疑的问道,“你喝过?”
“嗯……”夜千辰不知想到了什么,幽暗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些不自在的情绪,别过头假装去看旁的什么,随口应了声。
纪若晴看他的反应着实觉得奇怪,蹙着眉尖将脑袋偏了偏,发现夜千辰明明是在盯着空气发呆。
她想象力丰富的小脑袋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差点掀了衾被从软榻上跳下来。
“你……你莫不是嘴对嘴喂我喝药了吧?!”纪若晴颤着声音,杏眸圆睁着问道。
“……”夜千辰的头偏得更甚,将整个后脑勺对着纪若晴,缄默无言,沉默以对。
纪若晴知道自个儿这是猜中了,连忙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嘴,才忿忿不平的说道:“你……你怎能这样?!你这是乘人之危!”
夜千辰突然转过身子,将纪若晴正在擦着嘴的手扣在怀里,眸光冷幽,咬牙切齿的说道:“纪若晴,孤是在救你!你若不喝药,你现在还昏睡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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