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武修之人不可能不懂,但人的欲望无穷,心魔难消,为了自身的一点修为,连圣妖的血都敢肖想,更是不会顾及天下苍生的安危。
嵇清柏把话说到这份上,摆明是要救这孩子的。
骑着野猪的武修又怎肯轻易放过到的肥肉。
为了保护长生,嵇清柏提前布下了结界,长生抱着小孩儿上马,却被几个村民拦住了去路。
“不要心软。”嵇清柏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他们早和那几个武修狼狈为奸,不当人了。”
一人对付个宗境之下的武修,对嵇清柏来说不是难事,但对方似乎因为圣妖的血,竟一时半会儿不落下风。
骑野猪的武修兵器是一对铜锤,迎面敲在嵇清柏的剑刃上时,甚至擦出了火花来。
嵇清柏两指扶着剑身,跃开两步,再度欺身而上,他剑尖勾挑,目标却是对方胯下的坐骑,只听野猪发出一声悲鸣,竟被嵇清柏当场斩首,血淋淋的脑袋掉在地上,猪上的人翻身滚落。
另两个武修即刻缠上,嵇清柏左右横档,旋身一跳,将其一人踹飞出去,一晃神,铜锤又朝着他脑袋上砸来,嵇清柏贴地后仰,脚尖踢开了锤柄。
风突然传来一股异香。
嵇清柏直觉不对,赶忙闭气,个武修却已不见踪影,不知从哪儿吹来的迷雾,层层叠叠遮住了视野。
耳鸣声越来越响,嵇清柏晃了晃脑袋,白光一闪,他左肩便了一剑。
“……”嵇清柏捂着剑伤,轻轻皱了眉。
这能让人耳聋的毒,嵇清柏倒是知道几个,幸好他吸入不多,几日便可自行恢复,要是换做别人,耳聋只是第一步,其后等着的定是窍流血,毒发身亡。
这几个武修配合默契,大概用这办法不知杀了多少人,嵇清柏不敢掉以轻心,抽出袖里乾坤,直接祭出了法宝。
他在明,敌在暗,法宝就算驱散了迷雾,对方也能趁偷袭,嵇清柏先前了一剑,低头一看,果然伤口泛起了黑色。
真是宵小之辈。嵇清柏不屑地想,打不过就用毒,连他徒弟都比不上!
抱怨归抱怨,这时候肯定不能再恋战拖下去了,
嵇清柏不等迷雾散尽,眼角一闪而过,剑光暴涨,直接刺了一名武修。
对方神情狰狞,嘴型一开一合,嵇清柏无任何表情,因为他什么都听不见。
剩下两个不知道躲在哪儿,嵇清柏不敢掉以轻心,对方显然在等他毒发,看样子极其有耐心。
结界外的长生不知去了哪里,嵇清柏掐指一算,放下心来。
两方都在熬着。
嵇清柏屏息凝神,一心想把毒先逼出来,结果对方里似乎也有什么法宝,迷雾又渐渐拢了起来。
这可真是比大堂的老瘪们还要难缠,嵇清柏脸色阴沉地想,他把逼了一半的毒锁在心脉附近,硬是咽下口血,重新提起了剑。
幸好这一次,对方比他先失了耐心。
铜锤再度撞在了剑身上,嵇清柏折过腰,剑尖正对着武修的喉咙。
对方一脸惊骇,低头麻木地看向了淌血的剑,嵇清柏踢开铜锤,弯腰摸了摸武修的衣服,没找到解药时,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剩下一个武修被捉了活口,他听不见,自然问不出解药的下落,只能把人绑着扔到了一旁。
嵇清柏犹豫了一下,仍是没把结界撤掉,他不想让长生担心,席地而坐准备继续把毒逼出来。
喉咙口的血再压不住,“哇”地一声被他吐了个干净。
绑着的武修似乎在咒骂什么,嵇清柏乐得清净,一心一意地逼着毒。
几种毒性胶着,嵇清柏咬着牙,五脏六腑都痛成了一团。
这样下去不行,嵇清柏分神思考着,要不自废一甲子修为,拼着把毒逼出来……
思绪混乱间,嵇清柏突然猛地睁开眼,他的结界不知何时居然被破了?!
有人坐到他的身后,双掌贴着脊背摩挲而过,嵇清柏却一动都动不了。
绵延精法从他的脊骨透出,转瞬间便化了他体内的毒,嵇清柏只觉两耳轰鸣,一身冷汗瘆瘆而下,对方并未解了他周身禁制,一阵天旋地转,嵇清柏被人抱了起来。
他的脑袋朝下,被人抗在肩上,屈辱间只能看到那人金色的腰封,外头长生坐在马上,怀里抱着还是小孩儿的妖物,满脸紧张地看着来人。
“你师父晕过去了。”那人声音如冷玉,睁眼说着瞎话。
长生吁了口气,放心道:“感念大师出相助。”
那人没再说话,竟扛着嵇清柏直接跨上了马,反将他搂在怀里,捏住了他的脖颈:“别乱动。”冷玉声贴着耳垂,那人似乎带上了些笑意,慢条斯理道,“要是不听话,我便扒了你的皮。”
嵇清柏:“……”
堂堂胧月堂主,玄境武修,嵇清柏不说被万众敬仰,也是被不少人尊敬着的。
敢威胁说扒他皮的,迄今为止还真从未碰到过。
许是过于恼羞,嵇清柏干脆闭着眼装晕,对方似乎极喜爱他的乖巧顺从,掌心若有似无地抚着他的脖子。
半夜归途难走,长生找了间破庙临时安顿下来。
小孩儿的伤要及时处理,嵇清柏也需要照顾,长生给师父把完脉,一抬头,发现嵇清柏睁开了眼。
“师父?”长生唤他。
嵇清柏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于是伸出指尖,在他掌心画。
长生明白过来,皱眉道:“我想想办法。”
嵇清柏差不多能猜到意思,他四下望了一圈,一眼看到了扛自己的人。
对方也正好看过来,目光似笑非笑,轻轻攥住了他。
“这位是南无大师。”长生怕他提防,介绍道,“从北游历至此,今夜要不是他,师父这毒不好解。”
南无的名讳,嵇清柏是听说过的,相传第一个破了玄境的武修便是此人,但这说法太过久远,如同传说夜谭,至今都从未有见过南无真容的人还活在世上。
这人怕不是已经飞升成仙了,嵇清柏有些怀疑,如若还是肉身,也太过年轻了点。
武修寿命虽长,但还没到神仙境界,与天同寿,南无此刻虽坐在破庙,却如置身于花海里,他的容颜过于绝色,竟不似凡人,美得了无生气。
嵇清柏张了张嘴,想到他刚才威胁扒自己皮的语气,感谢的话绕了一圈也没吐出来。
他绷着脸,表情冷冷清清,映着烛火,倒与这庙里的无量佛像有几分相似。
南无又笑了:“还未问过尊者姓名。”
长生重规矩,老实地在嵇清柏掌心写写画画。
嵇清柏垂下眼,指尖沾了些香灰,在地上划了几。
南无看了一眼,低声又笑了笑。
嵇清柏面无表情地收回,指尖藏进了袖子里。
长生不明所以地看了两人一眼,见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回头去照顾小孩儿。
嵇清柏闭上眼,正准备眯一会儿,突然一股冷香飘到了鼻尖。
“……”嵇清柏睁着眼,无甚表情地盯着快要贴上他的南无。
后者不退半步,目光巡梭在他的脸上。
南无张开嘴,嵇清柏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隐约只看出了一个口型。
似是“清柏”两个字。
第50章 卅柒
嵇清柏并非因耳聋便不可闻声,玄境的修者之间只要愿意甚至能意念想通,他之前被南无抱上马,对方那句“扒你的皮”就是直接从他耳边灌到了他的天灵盖里去。
只是南无也奇怪,之后在庙里叫他的名字,却又是普通说话的法子,要不是嵇清柏认出了口型,压根不知他叫的是自己。
想不到这人还有两副面孔。嵇清柏有些瞧他不起,南无并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坐在佛像前,似乎闭目养着神。
长生照顾人很细心,那小孩儿昏迷也不安稳,嵇清柏皱着眉,想到是金焰炽凤,便觉这山芋不但烫,还有毒。
正想着往后该如何处理,南无的声音又在他天灵盖里响了起来。
“圣妖经此一遭,恶念已生。”南无讲话带着些训斥的味道,“你不该如此心软。”
嵇清柏面色不愉,他算来在月清派里当了快百年的天之骄子,虽然不得人心,但哪怕是另外堂里地位最高的老者都不曾这么说过他。
南无没有听到回答,睁开眼看了过来。
嵇清柏面无表情,但看得出来并不是太高兴,他见南无看着他,只好勉强用意念回道:“多谢大师关心,我心有数。”
翻译过来就是:关你屁事。
南无微眯了眼,似乎全然不把他说的话放心上,转头又找长生聊起来。
这两人用不了意念传音,双嘴开开合合,嵇清柏一句也听不见,南无好像说了什么,长生面露难色,但还是乖乖让开了位子,南无走过去,对着躺在地上的小孩儿胸口点了下。
结束后,又对长生一颔首,说了些话。
长生点头,在嵇清柏掌心画道:“南无大事说他还有别的事,得继续赶路了,刚才多有冒犯,希望师父您别放在心上。”
嵇清柏绷着脸没说话,南无朝他一笑,意念传声直通他耳里:“别给我臭着个脸,皮又痒了是吧?”
嵇清柏:“……”
这人果然有两副面孔!人前谦和端方,人后就想着要扒他的皮!
南无说走就走,倒是没多留会儿,嵇清柏等他走后便去看金焰炽凤的胸口,那上面被南无点了个禁制,嵇清柏一时半会看不太明白。
长生在他掌心写:“南无大师说是锁血的,没什么大碍。”
说是锁血,其实就是拖延圣妖的生长周期,但至于是不是只有这么一个用处,得看下禁制人的水平。
两人半夜修整了一顿,清晨才离开破庙,小孩儿仍是没醒,被长生一路背着,嵇清柏倒也不急着回教派,他耳聋没几天就好了,一路边养着金焰炽凤的伤,边处理了几桩妖魔祸事。
如今的天下在嵇清柏看来已是苟延残喘,妖孽横行,人间不出圣贤也就罢了,就如他们这样的修道之人也一心问天,不愿入世,实在是既可悲,又可叹。
长生跟着他一路行来,看到这片人间疾苦,心情很是复杂,他与嵇清柏不一样,再一个百年后,师父是一定会飞升的,而他没有修道的根骨,也更乐得做个凡人,绝顶峰是个世外桃源,他的确能在那儿掩耳盗铃般过一辈子。
“众生皆苦。”嵇清柏看了一眼长生,慢慢道,“你救不过来。”
长生没有说话,他安顿好了小孩儿,忍不住问嵇清柏:“师父当年又为什么要救我?”
他们今日下榻在城,金焰炽凤的外伤好了不少,长生去药房抓了药,回来在床边小火煎着,许是快要到绝顶峰,长生的话明显少了起来,偶尔还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嵇清柏表情浅淡,说:“救你是我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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