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谁与阿娘请立太子?”刘盈询问,吕雉将朝中重臣的名字一一与刘盈说来,都是忠心为大汉的人,他们并无私心,都是真正为大汉好的人。
  值于此,刘盈道:“我病倒的日子也没见过他们,正好现在精神不错,就让他们进来吧。顺便让阿姐和姐夫也进来。”
  刘盈想想有些事情不如一次性解决了,他此时的精神不错,也不至于让人怀疑他昏头说昏话。
  “史官也传来。”本来帝王之事,史官是一言一行都要记下的,而此次的事,更得记下,永远也不许人抹去。
  吕雉知道刘盈是想好了,故而传了重臣前来,还有史官,就是想安排后事。
  “我让人去传,你休息,不要乱动。等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你想去哪里阿娘都遂你。”吕雉终于答应了,本来还没多少精神的刘盈闻之抬起头眼睛发亮地看向吕雉,“阿娘说的都是真的?阿娘放我走?真要放我走?”
  “若是让你走能让你活下去,就让你走吧。只是将来常回来看看阿娘,也看看你阿姐,阿娘也老了,没有多少年可活。你阿姐的身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见一面少一面,你知道。”
  吕雉一辈子都不服输,一直坚强地活着,活到现在,能让她认一句软话的除了刘盈和刘元再也没有其他人。
  刘盈道:“我会的,我就在长安附近,等我在那里安顿好了,我就常回来看阿娘和阿姐。”
  连往哪里去刘盈都想好了,可见有多盼着能离开。
  皇帝的位子,荣华富贵,万人之上,都不是刘盈想要的。她有多久没看到刘盈这么高兴了?
  好像还是在沛县的时候,既因为年幼,也因为沛县让人开心。
  可是到了长安,成为了太子,承受着各方的压力,每一个人都要他当一个好太子,一个合格的太子。就算是她这个当娘的也不断地告诉他,只有他当稳这个太子,将来成为大汉的皇帝,他们母子才能活下去。
  刘盈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却为她和刘元撑到现在,如果刘盈当真认为自己只有走,离开了皇宫才能过上自己认为的舒心日子,就让他走吧。
  吕雉做下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当娘的永远都不可能赢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
  她这辈子只生了刘元和刘盈,刘元没让她操过心,只有刘盈却让她不断地操心,或许这就是旁人所说的有得有失。
  “阿娘,我会好起来的。”这些日子一直吃药却一直没有见效,刘盈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现在,他却觉得精神一振。
  吕雉看到刘盈的样子暗松了一口气,果然给给刘盈希望,有了希望,才会想要走下去。
  而朝中的重臣以及刘元都很快到了未央宫,见着吕雉正在喂刘盈喝汤药,刘盈的神情好多了。
  “陛下,太后。”进来就得见礼,刘盈正好喝完了,抬手与他们道:“起来。诸位都坐。”
  即有人拿了蒲团上来,每人一个,刘元与张良刚要跽坐下,刘盈道:“阿姐和姐夫往前一些。”
  他们的位置本来离得刘盈并不算远,可是刘盈还特意让他们往前一些。
  往前就往前吧,刘元与张良几乎坐在刘盈的榻前,刘盈也不说费话,轻轻地开口,“朕的身体这般模样,想来诸位都有心理准备。若朕是寻常人,家中的基业交到朕的手里,此情此景也理当准备一二,更别说朕是皇帝。”
  重臣们听到刘盈的话暗松一口气,心里默默地补话,陛下能有这样的觉悟,他们也就放心了,什么都不怕的人,最怕就是刘盈有个万一,后继无人,为了一个皇位令天下再起动荡。
  其实如果没有那日刘盈在朝廷上说出让刘元当皇帝的话还没那么让人心焦,正是因为话出口,一干臣子担心害怕,女子继位,前无古人,刘盈开这个先例不说天下人会怎么想,站在他们的立场的,他们也不愿意。
  江山是刘家的不假,刘元同样也姓刘也不假,可她毕竟出嫁了,出嫁之女继承父家的家业,传扬出去人,会不会引得天下女子争先效仿。
  这也暂且不说,刘元继位的话,刘盈何去何从?
  基业从来都是父传子,什么时候有弟传姐的?
  “臣等听命。”眼看刘盈就要定下帝位传承了,虽然心里担心刘盈真把江山给了刘元,刘盈没把话说出来,事情总还有变故,他们别急着急告诉刘盈这个不行,那个不好。
  万一刘盈本来无意,生生叫他们闹得起了那般的心思,他们岂不是要吐血。
  前车之鉴在前头。一开始刘盈哪有让刘元继位之意,还不是因为贵族们叫唤得太厉害,让女子退出朝廷,连带刘元和吕雉也不许她们再掌权,刘盈又不蠢,天下靠谁来撑着,难道靠他刘盈?
  靠的是刘元和吕雉!
  逼她们两个交出权,贵族更想掌权,刘盈当即知道他们的想法,也不打算纵着他们,这才会道出有意将皇位传给刘元的话,就是叫他们给逼的。
  刘盈看他们都一副陛下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怎么决定我们一定都遵从的样子,却知道一但他的决定说出去,在场的人都会炸了。
  “在朕之后,由阿姐继位。”刘盈没有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机会,音落一片死寂。
  王陵和陈平早有猜想,真正听到还是吃惊地睁大眼睛,朝着刘盈道:“陛下,自来家业都是父传子,再传孙,从无传姐的。”
  总有人说出此话,刘盈道:“无妨,本来天下也没皇帝,秦始皇开创了皇帝,朕也学一学他,造就一个女皇帝。”
  ……自比秦始皇,这不一样的啊!刘元震惊之后暗暗补一句,她还是先不说话,让其他人把想说的话先说了。
  “陛下,若是陛下传位于殿下,将来的帝位,又该传给谁?”没错,刘元到现在都没孩子不假,不代表将来也不会有。
  隔一个皇帝的后代,谁尊谁贵,谁还不清楚。
  提醒刘盈也是让他为自己的孩子想想,别尽坑自己家的孩子。
  虽然刘元不可能有孕的事他们自己人知道,外面的人只当刘元伤了身子,故而一直养着,到现在都没有要孩子。
  张家的人倒也问过张良,可是张良只道随缘,佛性得全然不在意有没有孩子。皇帝不急,太监急,也得有机会见到张良才行。
  张良才从南越国回来多久,接着又去了,再回来,再早一些日子更是远在北境,完全不给人机会看到他。
  想说的话,总要见到人再说,张良还住在公主府,留侯府,几乎就是一个摆设,一个月有时候都不一定回去一趟。
  啊,离题了!
  刘盈听着道:“此事,朕既然将帝位给了阿姐,将来要传给谁便由阿姐决定。”
  听听刘盈的话,压根不在意自己的儿子将来如何,还能不能将帝位抢回去,好些人都想哭。
  “陛下,此事不可,不可啊!”直接跪直,盼望刘盈能够改变主意,千万不能做出这等离经叛道的事。
  刘盈却是问道:“因何不可?阿姐手握天下兵马大权,治国安民,哪一件不堪为帝王?”
  “朕自登基以来,自知能力不足,多赖阿娘与阿姐总理朝政,才能保得大汉太平。朕知道你们心下忌惮阿姐权太大,故而,让阿姐当上帝王,帝王握权,再大也不大对不对?”
  对,当了皇帝,手里握权越大,越能驭下,只要这个皇帝不昏庸,天下便乱不了。
  可是,那不代表他们愿意接受一个女人当皇帝,一辈子对一个女人俯首称臣。
  “留侯,朕记得当日朕得封太子是留侯拟的诏,父皇传位给朕的诏书也是留侯写的。今日再有劳你拟一份传位诏书,至于内容如何写,你看着办,只要写清楚传位阿姐即可。”下面的人里没有一个愿意为刘盈拟下这份诏书的,所以刘盈一开始让张良入宫,也是想让张良拟下此诏的。
  诏书拟下,会不会发出去是另一回事,张良并不迟疑,就了一声走过去取了笔墨,这是要拟诏?
  “留侯,拟下此诏,你将自己置于何地?”看到张良丝毫不曾迟疑,还配合地取笔便要书写,惊得一个个大声地质问。
  张良道:“我与殿下从来都是各自独立的,不管殿下是何身份,我依然是我。”
  只能说张良的想法与在场的人完全不一样,他们生怕家里的夫人,女儿比他们当更高的官,张良从不在意,不管刘元居于何位,刘元依然是刘元,他也依然是张良。
  刘元无意让张良冠上她的一切,同样,张良也不会希望刘元冠上他的一切。
  各自独立的!一群人才不管张良的说词,看得出来张良准备为刘盈拟诏,让张良改变心意太难,倒不如说服刘盈。
  “陛下,以女子为帝,比女子出仕为官更叫世人无法容忍,陛下是要引得天下大乱吗?请陛下三思!”声声地哀求,盼着刘盈能叫他们说动,千万别做出引得天下大乱的事。
  “阿姐,天下若乱,你怕吗?”刘盈没理他们,只是抬头而问,刘元听之而答道:“我若要这个天下,纵天下人群起而攻之,我亦无畏。”
  刘元说出此等霸气十足的话,比起刘盈要好得多了,他们不曾怀疑过刘元能不能做到,还哭着的人全都看向刘元。
  “殿下当知,若是再起战乱,必引得生灵涂炭,殿下果真忍心叫天下人再受战乱之苦?”陈平还是更懂得刘元的,能让刘盈改变主意只有刘元,若是刘元松口不想当这个皇帝,刘盈必不会强其所难。
  陈平想劝刘元,刘元懂得,因而看向陈平道:“左丞相认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是在意这个天下,还是不在意这个天下?”
  一问起来,陈平顿住了,刘元已经再一次道:“天下已经太平,再起动乱非我挑起。帝王传承,能者而居。陛下想将帝位传给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我能打理好这个天下?”
  “我有这样的能力,也是刘氏的子孙,因何我就不能当这个皇帝?女子之身成为皇帝,就让他们不顾天下得来不易的太平,欲挑起战事,我之错?”
  战事不是刘元挑动的,而是别有用心的人。
  “你知道,真正挑起战事的人,并非因为我是女流,只是我正好生为女儿身,因此给他们一个攻击的借口,这个借口,恰恰还能让他们引起许多人的共鸣,与之共诛于我。丞相,生为女子有错?”
  陈平一向知道刘元善辩,但是一句生为女子有错,他们岂敢说有错。天生万物,自有其存在的道理,男子,女子,都是人,为人岂会有错。
  生为男人没有错,生作女人怎么就成了错?
  刘元问得他们无可反驳,他们便想说什么乾坤阴阳,却令刘元摇了摇头,“所谓乾坤阴阳,难道不是人定的,人定的不能改?明明没有错的事,却因为所有人都说是错的,当真就成了错了?”
  一声声再问,是不是在他们的心里,不在意所谓的真相,哪怕错在对方,他们也想将错扣到刘元的头上,将一切变成刘元的错。
  有人不在意所谓的对或是错,却也有人还是在意的,如王陵和陈平。
  他们并非贵族出身,相比下王陵的出身是比陈平要好,但是临于大事前,是非对错,他们也有自己的判断,并不会任人说什么是什么。
  刘元问得他们皆是沉默不语,而张良落笔疾疾,一份诏书写好了,“陛下,诏书拟好了。”
  正说过刘元的人,听到张良的话全都看向了张良,控诉的眼神无一不在指责张良的动作如此的快。
  刘盈笑着赞一声好,张良已经拿着诏书上前来,请刘盈过一过目,刘盈看完了,即取了枕下的玉玺盖上去。
  “陛下。”一看刘盈盖印的动作如此快,惊得他们急急而唤,然而盖都美好了,他们还能把诏书撕了?
  “留侯拿给诸位瞧瞧。”刘盈似乎觉得刺激得人不够,意示张良将诏书拿过去让他们都能看看。
  张良完全没意见,他本来以为刘盈会让他们先看过然后才会下印的,却是他太想当然了。
  刘盈或许骨子里跟刘元是一样的人,想想也对,刘盈是刘元教出来的,虽然刘盈不像刘元一样天生就是一个政客,脑子并不差。
  可惜再好的脑子,不想成为皇帝,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混日子,天知道刘盈是刘邦和吕雉的儿子,两人好权之人,怎么就得了一个不好权的儿子。
  自王陵而始,逐个看了所谓的诏书,心里苦是真苦,怎么能写下这样的诏书,怎么能把皇位传给刘元呢?
  当皇帝的应该像秦始皇,再不然也应该向他们的高祖皇帝,盼着将家业世世代代的传下去,让他们的子孙永远拥有大汉的江山,这样才对。
  像刘盈这样不想把江山传给自己的儿孙,而想传给自己姐姐的人,从来没有。
  越想,他们越觉得难过。“陛下,不能,万万不能啊!”
  抹着泪哭得委实伤心,就算刘元都觉得他们哭得太惨了点,要不还是安慰安慰他们?
  念头一起,仅仅就是一个念头,刘元无意朝着他们多说,还是让刘盈开口道:“阿姐极好,你们只要如同辅佐朕一样辅佐她,必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朕虽然看不到了,但只要想想,朕还是会觉得高兴,不枉活一世。”
  当一个皇帝,是没用了点,但若是在他之后,他传位给一个有作为的皇帝,多少也能沾点光的吧。刘盈极是没出息地想着。
  下面的人哪里知道刘盈的想法,他们哭天喊地的,反正说来说去也还是一句话,希望刘盈可以收回成命,不要把皇位传给刘元,他是有儿子的人,要传也应该传给自己的儿子,怎么可以传给刘元,他就不怕以后为天下所骂吗?
  刘盈当然不怕的,要是怕他就不会做出把皇位传给刘元的事来。
  一辈子没护过刘元一回的刘盈,甚是以为应该在临死前护上刘元一回。
  他怎么可能再让刘元面对天下人的群起攻之而无动于衷,明明刘元有能力,也有本事当好一个皇帝,就因为她是一个女郎,生生叫人压得喘不过气?
  那必须不行,能忍一时怎么能忍一世。刘元这辈子吃的苦受的罪太多了,将来,一定要让刘元肆意,刘元想让女子出仕就让女子出仕,想让天下人凭本事当官,得心里记着大汉,便按着她的心意去做。
  刘盈开口道:“稚子不知其人如何,你们却非要执意推一个稚子上位,存的什么心?果真如你们说的那么忠诚?一心为了大汉,为了百姓能够太平安乐?”
  ……哭声戛然而止,刘元好险没笑出来,看看吧,看看刘盈总能说出几句让他们瞠目结舌的话来。
  面前的人全都傻了的样子,引得刘元亦是很想笑,怎么样怎么样,你们不想让我当皇帝,非要刘盈立稚子为太子,你们就没一点私心?
  “你们想对付阿姐朕一直都知道,若是阿姐危及大汉,你们要动手朕也不会拦着。显然,危及大汉,不想让大汉蒸蒸日上的人是你们而不是我阿姐,你们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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