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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后墙落地,李庭亨往前面绕,打算上了大路之后找个驿站买匹马,一口气回去喝他的酒,再也不做这种操闲心被狗追的蠢事了。岂知像他这样的人,他不去找事,事也会来找他。
才绕到前面,就只见两道人影打了起来。一群小鸭子一样吵的小学生也有跑回去叫“师父”的,也有远远站着围观的,还有个眼皮子浅的伸手从货郎担子上薅了两把零嘴、小玩具之类的。
货郎的担子安静地放在那里,货郎却与一个锦衣青年打了起来。李庭亨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锦衣青年的功夫是顾家的招数,他与顾郁洲切磋了好些日子,自然是认识的。货郎使一柄普通的铁剑,剑法犀利丝毫不落下风,招数他也觉得眼熟。
仔细看了一阵,李庭亨终于确定——这不是薛屠的功夫吗?!薛屠是个外号,本名已经没人叫了,成名是在几十年前,乃是江湖有名的杀手。江湖杀手多,成组织接单的,数薛屠家。据说现在是薛屠的儿子在当家,李庭亨也曾与薛屠打过照面,却不曾与他儿子论过交。
这薛屠的儿子明显比锦衣青年功夫要高,出手也更准更狠。
【好贼子!】李庭亨折了个弯,蹿入战局。他功夫比这两人高出不止一层,眼力更非二人所能及,一刀压下,持剑的两人都觉得双臂一振,几乎要拿不住剑。
此时白芷也从内掠出,远远的说一声:“住手!”
货郎与锦衣青年都收了剑,货郎警惕地看着李庭亨,锦衣青年委屈地叫了一声:“三姐姐。”
“珍辰?你怎么来了?怎么还与人交上手了?”
顾珍辰觉得自己太冤了:“三姐姐,他身上有功夫,还有……”他是奉父命来求药的,他爷爷这辈子几十年过得压抑,身体不如顾郁洲那么能扛,从年初开始精神就不好。大夫也请了几个,自己也心里有数,就是年纪大了。顾方就把儿子派过来,跟侄女讨点补气养神的药。
顾珍辰领了个出远门的任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原本不大看得起简淳,不意简淳居然还有点骨气,在江湖上真的闯荡了点名堂出来,顾珍辰年轻人,也不想输给了那样一个人。一路遇到恶霸也打了两三个,又解救了几个落难少女,再请了几位江湖朋友喝酒,竟没能碰到什么大事。
顾清羽此时不在家,顾征留守,带他到书院来。顾珍辰的眼力还是有一些的,看出货郎不凡,不合一时手贱,按到人家的肩膀上:“这位兄台,你一身武功,在这里有什么图谋?”
两人就打了起来。
白芷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这么鲁莽?”简直不像姓顾家的人,搁顾家,怎么也得远远地问一声,或者让管家先说话。又对货郎说:“别来无恙?”
顾珍辰大囧:“三姐姐,你认识他?”
白芷道:“还不向丁先生道歉?”
丁若闷闷地说:“不用。”慢吞吞地把剑藏到了扁担里,挑起挑子要走。
李庭亨心道:【丁先生?这分明是薛屠的功夫呀!】张口就是:“且慢。”别人就算了,如果是薛屠的儿子、弟子,有些事情就得料理一下。他伸手把一个小学生薅了出来,一抖,两只小锡盒掉了下来,小学生头不着天、脚不着地,赃物还掉了出来,吓得脸都白了,呜呜地哭,话也不会说了。
盒子在地上滚了两滚,丁若放下担子,慢慢地去拣了起来,装回了担子上,挑着担子就要走。白芷道:“且慢。”丁若站住了,没回头。白芷又说:“珍辰?”
顾珍辰乖巧地给丁若长揖:“丁先生,是我鲁莽,还请见谅。”
丁若点点头,顾珍辰又犯在路上想结交江湖朋友的毛病,嘴贱了一句:“丁先生一身武艺,我羡慕得紧,你不要自弃啊!!!”
白芷道:“你给我回来!再多说一句,我把你挂钟楼上。”顾珍辰缩了一下脖子,跑了回来。白芷对丁若说:“嘉雨那里,还要麻烦你去看一看,她那儿添了几个孩子,想来需要一些东西。”
丁若点点头:“好。”
李庭亨揪着个小学生,觉得这熊孩子有点烫手。他戳穿偷窃是担心薛屠门下的作风,一旦记了这个仇事后找熊孩子算账,熊孩子为了两只锡盒被废了,就太冤枉了。哪知丁若没追究,倒显得他不通人情了。该事后悄悄跟白芷讲,或者不跟白芷讲,悄悄教育熊孩子的。
柳遥凑了上来:“李大侠,人给我吧。”拎了熊孩子往里走,嘴里也忍不住的教训:“你眼皮子就这么浅吗?跟我领罚去!”白芷道:“行了,别公开处刑,谁都会犯错,罚了、记住了,吸取教训就行。”
顾珍辰没把熊孩子放在心上,凑上前问:“三姐姐,那是个什么人呀?”
刚好李庭亨也想知道,也说:“他的功夫,是薛屠一脉。”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呀,”白芷说,“拿钱办事罢了。不过,如果拿了钱、办完事,发现死的是自己不想杀的人,就……”
所以丁若整个人都颓了,不知道怎么想的,担着个货郎担子四处跑,有一天走到了书院来。
第86章 喜事
丁若的身影很快便不见了, 李庭亨还是不放心,待要再说什么, 钟楼又响钟了。白芷道:“进去说吧。”
柳遥拎着小学生,白芷道:“十板子,扫地。”柳遥点点头,提着小学生进去了, 与他一同被收留的小学生们有为他松口气的, 也有恨他不争气的, 都围着进去了。顾珍辰道:“三姐姐, 这样的弟子……”
他与所有顾家人都有同样的看法,这些弟子的整体素质太糟糕了!小孩子有点小毛病是正常的,纠正就好,天资这东西是纠正不出来的。如果一个人天资不好, 品性再不好, 唯一的出路就是扔出去。
白芷道:“扳一扳吧,他们到这里来一无所有, 见到一点东西就会忍不住想往兜里揣。日子过得下去了, 如果还是这样……再礼送出去吧。”
顾珍辰嘀嘀咕咕, 李庭亨也是微笑叹气。
三人一同到了后面白芷的住处,往小厅上一坐,纪子枫进来上茶。白芷问:“你不去上课吗?”纪子枫道:“我早课已做完了,不跟小孩儿们挤操场。我走了, 你这儿怎么办?”冯媛媛说:“有我呢, 你去练功吧。”纪子枫对练功半点兴趣也没有, 道:“不练,我去厨房看看。”
白芷道:“不练功也别去厨房了,去了我房里,把左边第三只箱子里的药拿两瓶来。”
先把顾珍辰要的药拿了给他。纪子枫做事仔细,拿只小锦盒把药瓶好,算糊了个好看的包装。顾珍辰装好药,说:“这下可以交差了。”纪子枫趁机溜了出去。
李庭亨道:“刚才那个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如果只有顾家人,他甚至可能不加提醒,但是书院不行,里面这么多的小学生,惹上杀手一挂的人,当家人还这么不上心,李庭亨本能就会担心。
顾珍辰也问:“三姐姐,那人武功不弱,究竟是什么人呀?薛屠我也听说过,他好些年不踏足江湖了,怎么这个……”
白芷对他摆摆手:“你别惹他们,他们不会动你。”
继而告诉李庭亨:“我认识他师兄。他师兄也知道他在这里,放他散心来的。”
李庭亨更担心了:“我一向敬佩能抚恤孤寡的人。我空有些名气,也算有些本事,要我做下这么大的局面、坚持住这些琐事,我是做不到的。你既做了,是有这个本事的,就要把事做事,是不是该考虑周全一些的?像薛屠手下这些,你……”
“我与他们有过约定,他们不动我的亲人。”
顾珍辰非常的诧异,眼神仿佛在问:【什么时候的事?】
白芷道:“所以,只要不对上,就不会有事。再说了,江湖上杀手这么多,赶得尽杀得尽?江湖,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再说,他在这儿也呆不久,他师兄不会放任他一直在外面的。一个刺客,再这么消沉下去,他就废了。怎么可能?”
薛剑客对这个师弟比较纵容,丁若出现之后没,薛剑客就与白芷见了面。白芷也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却是京城有人委托了个单子,这个人不在薛剑客的白名单上,派了师弟去杀。他们并没有“不杀官员”的忌讳,只是不杀特定的人而已。杀官员也有个讲究,讲究不落痕迹。
丁若任务完成得很出色,趁着这位官员出巡,人潮汹涌的时候“被人潮挤了过去”。一刀下去,转身就走,干净利落。分红拿到了手,想法当年有个收葬他家人的官员过得挺穷,拿着银子给人送过去。到发现这人在摆祭桌,对月祷告:“您被贼人所害,我一定会为您报仇的。”
他蒙头盖脸的突然出现,说:“你有什么仇?我帮你报。”
官员吃了一惊,认出是个游侠之后,摇头:“不是你该管的事。”朝廷党争,要江湖人插手干嘛?
两人争执了片刻,官员拗不过,说:“他是被刺客所杀,我知道是谁主使的,不用你。”丁若道:“你当年收葬过我的家人。”官员道:“我只是个做事的,当年教我这样干的事,前天被奸人害死了。”
丁若这才知道,他接的那个单子,目标人物就是当年下令收葬他亲人的人。回去找他师兄想问是谁下的单,薛剑客察觉出不对劲,俩人互相套话。结果是丁若猜得到跟朝中大官有关,薛剑客也不想师弟送死。两下中和,丁若苟了,薛剑客也暂时放他个假缓和一下心情。
杀人的时候,丁若就是担个货郎的担子作伪装。
这些,就不用跟顾珍辰、李庭亨细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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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亨道:“顾家情面广我是知道的,可你也要仔细,跟着好人学好事,跟着坏人学不良。开始的时候是觉得多认识些人没坏处,坏人认识得多了,说你是好人也没人信啦!平日里还是要多与仁人义士相交才是。”
白芷含笑答应了:“时候不早啦,看来这一餐还是得在这儿吃。”
李庭亨把“头也不回地奔去喝酒、再也管闲事反被狗追”的决定抛到了九霄云外,决定再留个几天,等这个杀手真的走了,他再回去喝酒。【酒多陈些日子更醇!】
顾珍辰毕竟是顾家子弟,虽有个取药的任务,但药已经拿到手了,只剩赶回去的功夫了。见到李庭亨这样江湖成名的人物,多少要留个两、三天,套点交情,然后再走。【回去路上我不耽搁,这两三天的路程也就赶回来了。】
两个人一同留了下来。
白芷去处理那偷窃的小弟子,让她平空造一整篇校规门规是不可能的,她自己上学的时候都没背过校规呢!最后的成品是拿连天城的家法当底子,删了许多繁杂的内容,又参考了印方等人的门派规定,由她攒出来的。
一般门派,偷东西可大可小,偷了门派的宝贝、秘笈是要赔命或者断手断脚的,小物件也就打一顿了事。偷了别人的东西被找上门来,那又是另算,因为这涉及到“丢脸”、“坏名声”。
白芷敢打赌,这些小弟子们能背下这些门规的不到三分之一。
【看来得背一背门规了。】揪来小弟子,一同带到了教室,要求每人都熟背门规。白芷最后说:“他还是你们的同门,不可以因此欺负他。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改过来就好。以后如果再有什么失窃的事情,可以来告诉我,我来查,不可以自己就先说是他偷的。”
一旁冯学礼透过眼镜片瞥了她一眼,心道:【师父心里太明白了。】他与白及都是尝过人间冷暖的,人情世故比别的孩子更加透彻,晓得什么叫墙倒众人推。如果白芷不说这一句,会有更多的人对这小弟子侧目。
才想着,白芷就说:“学礼,你监督。”冯学礼肯定研究过门规。
冯学礼郑重地道:“是。”白芷在他肩上轻轻一拍,背着手走出了教室。规则不是一天立起来的,小孩子恨不得一天长大,白芷是恨不得一眨眼就过了十年,一切都已走上正轨,磨合期过得她相当的痛苦。
哪个老师遇到学生犯错都不可能开心,白芷有点抑郁地往药庐去,打算配点毒药。出了教学区没多远,纪子华小跑着过来:“大小姐,门上有个叫赵初宝的来找您!说是安州来的!”
“只有他一个人吗?”
“是,脸上透着喜色……”
白芷道:“他当爹了?”除了这个,赵初宝还能有什么来报喜的呢?能让他跑这一趟的,要么得是张百草死了,他来报丧,要么就是他生了孩子,来报喜。但是师傅死了,他得主持丧事,走不开,也不可能一脸喜色。剩下就好猜了。
纪子华道:“神了,猜着了!还带了些土仪来。”
白芷精神一振:“我去见他,你跟厨房说,加个菜。”纪子华道:“别让厨娘做了,让小枫干吧,她的手艺比厨娘好多了。”白芷道:“把白及也叫过来。”
纪子华领命,白芷就跑到门口,赵初宝还在大门那儿张望,两人见了面,赵初宝脸上的傻笑还没退:“阿芷啊,媛媛生了个闺女。”一旁冯媛媛听了差点搭腔。
白芷道:“什么时候的事?”心里把包打听骂了个狗血淋头,怀疑包打听要给她涨会员费。
赵初宝说:“上上个月。”
“走,进去说。”
冯媛媛从来没见过白芷这种单纯的高兴,只说些家常里短,仿佛只是烟火人间的一份子,而不是谈笑间就解决了一切难题的智者。冯媛媛一直觉得,白芷就是个有智慧的人,也因此与他们隔得很远。直到此时,她的心里白芷才显得鲜活了。
赵初宝风尘仆仆,坐下来咕咚咕咚灌了半壶茶才接着讲安州的事情。白芷与他相处数年,看出他热情得不大正常,还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主动问:“说吧,有什么事?”
“呃?”
“又来!你藏不住心事的。”
赵初宝摸了摸鼻子:“岳父让我带封信来,问一问……你收徒不?”
张百草想好了,张媛媛的孩子以后得继承这个家业,跟着姓张,张家的孩子不学医怎么行?顶好以后有个外孙,外孙女倒也不妨事,男医女医都是医。但是看看赵初宝这医术,张百草觉得是不行的。好在他还有另一个心地不错的学生,外孙女儿并给女学生去教,性别也合适。
江湖是不混了的,武功白芷想教就教,学一点功夫防身也行,不想教就不用管,反正主职是大夫。
白芷眨眨眼,失笑:“孩子才多大呀?起名儿了吗?就想这么远。”
赵初宝惭愧地道:“是我不大争气,才让岳父这么操心。岳父说,你要愿意就给她起个大名儿。小名我们叫她珊珊。”
白芷道:“还是你们取吧,什么时候学得合适了就带过来。”
赵初宝大喜:“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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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初宝住了两天就得赶回去,想老婆孩子,也想把消息早点告诉岳父。
白芷亲自把他送到大路上,回头就打包打听的铺子算账。到了才知道,包打听的消息近来都集中到江湖上,这些琐事就不大关注了。白芷微微点头,江湖近来多事,要不老爷子也不能就走了。
丢下了一句:“那给我盯着安州,这一份儿酬劳另算。”
包打听的人陪着笑:“一定、一定!”
白芷慢吞吞地走着,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微的热,信步到了慈幼局。不想丁若也在,两个在慈幼局里帮佣的大婶正管他买点瓜子嗑,见到白芷都站了起来。
白芷道:“忙你们的,我看看孩子。”
孩子都不大,两、三岁的模样,圈在一个屋子里自己玩着。柳嘉雨陪着看了一阵,说:“比我还可怜。我没家的时候已长大了,他们现在连家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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