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洁啊,孩子们看起来都挺纯洁的,但他看我们溪溪的眼神,明显不一样,刚才进卧室之前,我看见那小孩还特地把小霍拦在外面,让溪溪收拾好东西,才让小霍进去。”
  “这能代表什么?”
  宿妈妈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女孩子房间总是有一些散乱的东西要收拾起来才能让人进啊,这孩子细心啊,而且看起来对小霍进溪溪房间很有意见的样子。”
  “我服了你了。”宿爸爸接过择好的菜,开始炒菜,一边道:“一个小动作都能分析出这么多,你当你福尔摩斯啊。”
  “女人总是敏感一些的,我感觉小陆看溪溪的眼神和你当年看我就是一样的。”宿妈妈看了眼已经人到中年发福了的宿爸爸,找补了句:“当然,溪溪眼光比我好,这孩子从头到脚都远胜你万倍。”
  猝不及防被扎了一刀的宿爸爸:“……”
  宿妈妈和霍泾川的妈妈之前喜欢把从小一起长大的宿溪和霍泾川编排在一起。但这会儿宿妈妈仔细对比了下陆唤和霍泾川两个男孩子,越想越觉得,小霍的确很优秀,但是和小陆比还是不行啊。
  瞧小霍进门那鸡窝头,一看就是在家躺在被窝里不起床打游戏的。但小陆就不一样了,个高腿长,黑色羽绒服,帽子上一圈毛,干干净净。先不提长相小陆要胜出小霍一个量级了,反正男孩子重点不在于长相,光是礼貌程度,小陆都要比小霍礼貌多了。他进门知道送礼物,小霍呢,一进门就往厨房跑——这根本不用指望他帮忙做家务了。
  而且据说,期末考试小陆成绩也排在小霍前面。
  这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小陆简直完美。
  之前宿妈妈用丈母娘看女婿、闺蜜看闺蜜儿子的眼神看霍泾川,觉得小霍这孩子还算不错,但大概那时候是因为周围没有谁和他比较吧。现在出来了个小陆,样样比他强,宿妈妈顿时看在自己家蹭吃蹭喝的霍泾川没那么顺眼了——
  瞧他还一个人独占沙发,紧紧握着遥控器,抓起盘子里的瓜果,盘子一下子就空了。
  不行。
  宿妈妈直摇头,小霍不行,她倒戈了,小陆更好。
  宿妈妈心里这样暗搓搓地编排,沙发上看动画片笑得宛如公鸡打鸣的霍泾川根本不知道,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宿妈妈心中从女婿候选人一下子沦落到了宿溪的普通朋友。在房间里的宿溪和陆唤同样也不知道,只是感觉他们出来之后,宿妈妈热情到了极点。
  吃饭的时候不停地给陆唤夹菜,让小陆多吃点。
  比例大概是这样——给宿溪夹一筷子,给霍泾川夹一筷子,给陆唤夹三筷子。
  平时在宿家都能享受到两筷子的霍泾川顿时感觉宛如被打入了冷宫,浑身冷飕飕的。
  吃完饭后,一块看了会儿电视,沙发上的座位分布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以前霍泾川来宿家,都是和宿溪、宿妈妈一块儿坐在正中央正对着电视机的长条沙发上,最没有家庭地位的宿爸爸一个人坐在旁边离他们老远的两人沙发上。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坐在长条沙发上的变成了陆唤和宿溪,霍泾川被赶到和宿爸爸坐一块儿了。这个位置看春节晚会都要扭过头去,脖子酸得要命。
  他和宿爸爸互相对视一眼,眼泪都要流下来。
  陆唤却是十分受宠若惊,大概是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家庭的温暖,导致宿妈妈不停地给他倒茶,让他吃橘子,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看了宿溪好几眼,宿溪让他快吃之后,他才剥了个橘子……递给了宿溪。
  宿溪:……
  宿妈妈:……
  霍泾川:……卧槽,这小子太会巴结了,难怪把他在宿家的位置挤掉了!
  先前还不能来到这个世界,只能通过幕布看着的时候,陆唤便觉得宿溪家里和乐融融。或许也只有这样父母恩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共渡难关的家庭,才能养育出宿溪这样的性格来。
  那时宿爸爸宿妈妈或许还不认识他,但他已经对宿爸爸宿妈妈十分了解,因此初次见面就觉得非常亲切。现在终于可以坐在宿溪家里……陆唤看着热茶上方缓缓升腾的蒸汽,觉得心中一阵满足。
  初四拜完年后,宿妈妈就叮嘱陆唤多过来玩儿,她非常地热情,完全不知道这几天宿溪房门紧闭写作业的时候,陆唤都在书桌的另一边一块儿写。
  又下了几场雪,陆唤和宿溪、霍泾川、顾沁一道,在公园里堆雪人打雪仗。
  本来是捏雪球互捶,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演变成谁往宿溪身上砸雪球,陆唤就砸谁。偏偏陆唤掷雪球精准无误,命中率完全就是百分之百,霍泾川和顾沁都被砸得惨兮兮,满头大雪,帽子脖子里也全都是,忍不住怒道:“喂!陆唤作弊啊,开挂吧?不玩了!”
  宿溪完全被排除在战局之外,又好笑又郁闷,对陆唤道:“还让不让我参加了?!”
  陆唤只好退出,他一退出,战局恢复了平衡,三个人又疯玩起来。
  但少年蹲在花坛上面,羽绒服大帽子盖着脑袋,漆黑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宿溪又不忍了,主动退出:“我也不玩了,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衣服都湿透了,干脆堆雪人吧。”
  “她就知道护着他。”霍泾川都无语了,扭头对顾沁吐槽道:“要不我俩也凑成一对,这样他俩结婚的时候,我们家只用送一份份子钱。”
  顾沁有点慢三拍,愣了一下,顿时满脸通红,一脚踹过去:“滚啊。”
  公园里,并排四个雪人,两个挨得紧一点,另外两个老远。
  因为堆好后,陆唤非要把他的挤在宿溪的和霍泾川的中间,挤来挤去,最后把他的和宿溪的单独离那两人老远。
  漫天飞雪,打打闹闹,这个年就过去了。
  这同样是陆唤所拥有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新年。从前在宁王府看着外面街市小巷张灯结彩的时候,从没想过身边有了心悦之人,有了朋友,还有了会关怀自己的长辈,打雪仗堆雪人这些事情虽然寻常,但是对于从未拥有过的陆唤而言,却具有不一样的意义。
  燕国京城那边继续胶着着,太子一事还没有彻底下定论。
  陆唤一面继续等待,一面和宿溪一道,初七就去学校开学了。
  开春后陆唤让兵部尚书提议的设立外贸监察机构的事情有了眉目,太子身上虽然出了大事,但皇上毕竟是想要保住太子的,于是从上元节到开春以来,想尽办法地把先前贪污敛国难财的那件事推到从西域来的胡商身上,这样一来燕国与其他诸国的贸易矛盾便突显了出来,兵部尚书坚持不辍地上奏此举,皇帝便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和先前的宵禁一样,外贸监察机构同样是先选择几个州郡开始试行。若想推行至整个燕国,没有个半年时间无法完成。
  但圣旨一颁布之后,陆唤这边的系统便弹出来任务十八完成的消息,于是十分顺利地,总的点数累积到了233点,距离三百点还有一大截,但是有关于减轻赋税徭役的任务十六无论再怎么进展迅速,也至少需要三年时间来完成,因此关于三百点的这方面,陆唤和宿溪都不急,毕竟急也没什么用。
  先前陆唤数次措施,都是通过兵部尚书来完成,这一年以来,倒是让兵部尚书在朝廷和京城积累了不少的威望,先前兵部不过是六部中的一部,但现在却俨然成了六部之首。
  陆唤保持着每日都从眼线获取京城消息的频率,继续留在这边读高三。
  只是上学期隔几日回一趟台山行宫即可,这学期却因为京城局势变幻莫测,不得不每夜回去一次。
  这学期课业又显而易见地加重,每天堆积在课桌上的卷子夸张一点简直有好几斤,宿溪都有点吃不消了,上早自习的时候经常因为睡眠不足而一觉睡过去。
  陆唤却得益于良好的身体素质,比旁人有着更多的精力,去追赶他们。
  宿溪课桌里面除了书就是塞满了各种零食,他的课桌里面却是一些毛毯和枕头,宿溪实在撑不住犯困了,他就悄悄往宿溪身上盖一条毛毯,等巡逻的老师来了,再匆匆叫宿溪起来。
  春天下了一整个春天的雨。陆唤这个时候的成绩也终于稳定下来,从年级一百多逐渐向前追赶,四月份倒数第三次统考的时候已经考到了年级二十多名。
  这个时候霍泾川叫他出去打篮球,他也不去了,为了和宿溪考上同一所大学,全神贯注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
  宿溪也一边巩固自己的知识,实行了题海战术,一边帮他从头到尾复习一遍。
  宿溪还有点儿得意,崽崽虽然聪明,做许多事都非常厉害,但是用一年学会的知识,还是远远不如她这种苦读了十二年的嘛。但是随即一想,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啊!他用一年的时间就能考到年级二十几,自己努力了十二年,最好的名次还是年级第二?!
  宿溪紧迫感在即,也更加努力了起来。
  五月底,同年大燕庚子鼠年小满,太子遭到的弹劾越来越多,四月廿九,太子被废,迁出东宫,幽居皇子府。
  民怨散去不少,但金銮殿上却更加风起云涌。
  太子这一退,东宫之位空出,下一任东宫恐怕就要正式监国了。文武百官不得不从二皇子与五皇子之间站队,大家都还记得台山行宫有位守皇陵的九皇子,但是九皇子却已经有十个多月没从台山传来任何消息。二皇子与五皇子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
  京城消息频频传来,陆唤数夜未睡,都前往燕国部署事情,这就导致即将高考,他身上却事务繁重。
  宿溪其实很有点担心,但是这个时候也只能撑着一口气,将这段时间度过去了,等到高考过后,京城中大局稳定,才是真的可以松一口气。这个过程的确有点难,但只要他和她一起往前努力就好了。
  夏天炎热,电风扇在头顶嗡嗡作响,宿溪与陆唤一道听听力,白色的耳机线两人一人一只,从脖颈处隐入,外面的夏蝉聒噪不已,但教室里自习的学生却格外安静,两人也十分安静,只时不时抬手勾一下选项。听力听完之后,陆唤继续往下刷题,宿溪帮他节约时间,给他把听力一并改了。
  批改完后,宿溪有些惊讶地小声道:“你这次居然只错了一道。”
  “有奖励吗?”陆唤悄悄地问。
  他脑袋一靠过来,说悄悄话,宿溪顿时脸色有点红,催促道:“快继续写卷子,把这一张写完之后叫我,我帮你对一下答案。”
  陆唤扬唇点点头。
  隔了会儿宿溪剥了两颗糖,递了一颗给他,清凉味的,可以提神,在夏日聒噪的蝉鸣中宛如一阵清风。
  这夜,陆唤前往台山行宫的时候,再一次从兵部尚书那里接到了消息。
  如陆唤所料,二皇子开始动手了。
  一日前,朱雀门陡然封锁。
  先前皇宫里就传出来过消息,皇帝在御花园倒下了,不知道是因为中暑,还是因为前段时间太医判断出来的有中风的先兆。近半年来皇帝因为太子的事情殚精竭虑,龙体一直不怎么好,前几日在金銮殿上便已有重臣催促快点立新太子辅助监国,然而皇上却久久未下决定。翌日皇帝便下了一道圣旨,让守皇陵已经有一年之久的九皇子衍清回来。
  这道圣旨,却没能出京城。
  幸好皇上早有所料,拟了两道圣旨,一道骑马出京,一道交给身边宦官,三日后离开皇宫交给兵部尚书。
  而在此之后,朱雀门便封锁了,御林军重兵把守,称是查皇宫里丢失谕旨与对皇上下毒之人,官员全都不得进入。
  京城中许多官员抗议,但是大部分官员的家眷在轻舟节入宫赴宴之后便没有回来,一时之间众官员也不敢轻举妄动。御林军首领不知何时成了二皇子的人,这几日在朱雀门外十二时辰轮回巡逻,擅闯者死。
  五皇子显然没有料到二皇子居然敢如此胆大包天,直接猝不及防地便起事了,五皇子带兵与其对峙,然而二皇子却将五皇子的母妃推于城门之上。
  这便是短短几日以来,京城发生的巨大变故。
  兵部尚书等人提前未雨绸缪,将家眷送出了京城,此时倒是还未受到掣肘,但是诸多同僚都在御林军的控制之下,此时必须要有人前往北境,带兵过来救皇帝。
  然而,这个时候事态严重,已经是整个京城都被封锁起来,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
  ……
  陆唤收到信的当夜,便安排当时和自己一道上台山行宫的羽林卫做了一些措施。大部分人仍然留在台山,唯有加上陆唤的六个人穿上黑色斗篷,轻装上马,分成三队人马,秘密疾速朝北境燕国兵力驻扎之地赶过去。
  然而路上遭到了血洗程度的刺杀。
  这场刺杀早在陆唤的意料之中,京城里二皇子只怕是早就下了命令,从台山上下来的人,一个活口也不要留。这些人跟他下山之前,陆唤已经吩咐过,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不要誓死保护自己,也不要前往北境,直接脱了一身羽林卫服束,混入百姓之中逃过一劫。
  这场刺杀自然是成功了。
  三天后漕河上方漂浮起一具尸体,被泡胀得面目全非,怀中有九皇子的玉牌,禀告到京城之后,整个京城都以为九皇子死了,举国同丧。
  但那其实是一具身形与陆唤相似的死囚尸体,早在半年前,陆唤做准备的时候,就让人找来送上了台山行宫,答应安顿好死囚的家人。
  京城中二皇子并不知道这一点,只知道除去了最大的心头大患之后,皇位终于唾手可得。
  五皇子母妃受到挟持,不得不退让一步。
  随即,京城出了诏书,皇帝自称年岁已衰,二皇子仁爱宽厚,能为燕国带来福祉,择日禅位于他。
  先前京城以及皇宫一切封锁,都只是秘密进行,二皇子完全能撇清关系,但此诏一出,二皇子想要夺得皇位的狼子野心便昭然若揭。当时刺杀之时,马背上的人的确是陆唤,假装受伤滚入河中的也是他,只是从这里他便直接回到了宿溪的公寓当中,二皇子再从河中打捞出来的人,便是那死囚犯了。
  唯有等到二皇子出手下此诏书之后,陆唤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带兵回京,以护驾之名。
  于是,诏书下了三日之后,京城议论纷纷之际,事态陡变,城外赫然是从北境归来的大军,乌泱泱一片,威风赫赫。
  九皇子,也没死。
  九皇子既然没死,为何监国的二皇子却说他死了。九皇子手中明明有皇帝亲笔召回的诏书,为何先前尸体找到之前,二皇子却说他无诏回京。
  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二皇子狼子野心,挟持了皇宫中的皇帝。
  陆唤带领大军压境,变得名正言顺起来,甚至顺理成章地在百姓口中、史书上变成了一记英勇大功。在大军之下,皇宫里的御林军毫无抵抗之力,五皇子甚至为了皇宫里的母妃,主动里应外合,开了京城的城门,放大军入内。庚子年五月初五,朝局动荡,二皇子入狱,成为了阶下囚。
  燕国民心所向,向的是带大军救国的九皇子衍清。
  想当皇帝很简单,杀了宝座上的人的头颅,篡位即可,但难的是民心归顺,以及长达数十年地守住这皇位。
  第一个想当皇帝的人,是谋逆、是篡位。谋逆永远名不正言不顺,迟早会有人造反。
  第二个人将第一个人赶下来,却是护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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