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羡低声问道。
  未央想了想,答道:“不是舅舅,便是阿晏。”
  怕秦青羡担心萧飞白与何晏公报私仇置燕王于死地,未央又补上一句:“舅舅生于雍城白家,长于兰陵萧家,他知晓燕王镇守边关的重要性,不会轻易取燕王性命。”
  “阿晏非守成之君,四夷不平,他心难安。当今天下功臣宿将凋零过半,四镇诸侯唯胜爷爷一人,爷爷精于水战,而非深入荒漠,阿晏若想取北地蛮夷,少不了燕王的帮助。”
  “他不会杀燕王的。”
  秦青羡剑眉微动,看了看未央,道:“你这般笃定最后登基之人一定是何晏?”
  未央亦回看秦青羡,莞尔道:“你不要告诉我,直至今日,你仍想扶持小皇孙?”
  手握重兵的藩王一一被平息,小皇孙远不是何晏的对手,帝位不是何晏的,又能是谁的?
  秦青羡微微避开未央目光,低声道:“你总是这般自信。”
  “有时候自信过了头,未必是好事。”
  未央笑了笑,道:“多谢提醒,这句话我记住了。但眼下不是说我的时候,你快点出宫,将这个差事躲了。”
  秦青羡颔首,转身离开。
  他走至长廊尽头,忽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假山旁冲他浅笑着的未央。
  夕阳西下,少女明媚又热烈,像极了向着太阳怒放的子午花。
  秦青羡握着佩剑的手指紧了紧,微张口,似乎想说甚么,但最后甚么也没说。
  他转身走进风里,寒风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生生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  秦青羡: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程
  第81章
  未央目送秦青羡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要秦青羡躲过这件差事,一切都还好说——何晏与萧飞白才舍不得杀燕王。
  对于目标是四夷宾服的人来讲,朝堂上的内斗,终究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未央送走秦青羡后,便低头垂眸往紫宸殿赶。
  她假扮小内侍给秦青羡通风报信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天子抓到把柄为好。
  天子独断,容不得旁人插手朝政,几位藩王尽除后,他下一个目标便是何晏。
  这种节骨眼上,她才不想做何晏的累赘。
  未央这般想着,加快步伐。
  去往紫宸殿的宫人们行色匆匆,倒也无人留意她的速度颇快。
  未央赶回偏殿,羽林卫按剑而立,守在廊下与门口。
  未央手里端着在半道处弄来的茶水,低头走进偏殿,羽林卫不疑有他,未央进殿之后,轻手轻脚关上殿门。
  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殿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未央放下茶水,点燃宫灯,而后捧着宫灯,绕过屏风。
  看来她那一下力气颇大,以至于软塌上的小内侍仍在昏睡。
  未央放下宫灯,默默在心里说了无数句的对不起,小心翼翼将两个人的衣服换回来。
  做完这一切,小内侍仍未醒。
  未央便拍拍他的脸,将他唤醒,一脸关怀问道:“可是不舒服?若是不舒服,便找个医官看一下。”
  小内侍慢慢睁开眼,眼底满是迷茫之色,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声音是刚睡醒后的微哑:“奴婢……”
  “奴婢这是怎么了?”
  未央温声道:“我也不知,你刚进来便昏倒了。”
  ——端的是与自己无关,一切都是小内侍自己的原因。
  小内侍只觉得脑后隐隐作痛,摸了摸,又不见血,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向未央赔笑道:“没吓到姑娘罢?”
  “没有。”
  未央摆摆手,话里颇为关切:“若不是身体不适,那便是在宫宴上累到了。你既然不舒服,便暂且下去,换旁人来伺候我也一样。”
  小内侍连连应下,未央又从腰间挂着的锦囊里拿出几锭银子,打赏小内侍。
  小内侍千恩万谢收下,摸着脑袋出了偏殿。
  未央轻啜一口茶。
  小内侍知晓她借助他的身份曾出殿也无妨——天子让他监视她,不许她外出,他差事办得不好,让她有机可乘,他便是玩忽职守,若是追究起来,他少不了一顿责骂。
  他只能替她隐瞒着。
  假装这一切都不曾发生。
  未央心下稍安。
  夜色渐深,小宫人们前来送饭菜与点心。
  未央忧虑燕王之事,没甚么胃口,略吃了几句,便立在窗台处看向不远处的正殿,焦急地等待着萧飞白或者何晏从里面走出来。
  可她等到双腿发麻,也不曾等到二人的出来,便唤来守门的小宫人,打听天子的议事何时结束。
  小宫人面上有着几分胆怯,声音也是低低的,说道:“奴婢不知。”
  “奴婢只知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
  天子发脾气?
  未央眸光轻转,遣退小宫人。
  多半没有找到秦青羡,行不了一箭双雕的谋划。
  秦青羡离开皇城,她的计划便算达成一半,萧飞白与何晏都是妥帖之人,后面的事情,不用她说,他们也知道该如何做。
  未央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天边星光如洗,夜风送来阵阵困意。
  未央不再强撑,唤来宫人伺候自己梳洗后,便在偏殿暂且歇下。
  一夜无梦。
  睡梦中,未央只觉得有什么拂过自己脸颊,那东西略微有些凉,她无意识地避了避。
  凉凉的触感不再,她翻个身,继续自己的美梦。
  梦中她仍是四五岁的模样,母亲仍在,笑眼弯弯。
  她从未见过面的舅舅向她伸出手,将她高高举起,在空中旋转着。
  她咯咯笑着,舅舅笑声爽朗,母亲笑得温柔。
  不远处,爷爷身着盔甲自战场上归来,一边向他们走来,一边摘下他闪着寒光的头盔。
  这是她期待了无数次,却不曾实现的美梦。
  未央弯了弯眼,轻轻唤了一声:“爷爷,抱。”
  床榻外,何晏眉头微动,慢慢收回手。
  萧飞白立在一旁摇着描金折扇,身上的亮银甲与折扇格格不入。
  何晏亦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何晏穿的是蟠龙玄甲,让他原本便有些阴鸷的气质越发凌厉阴郁,令人不寒而栗。
  “不与未未道个别?”
  萧飞白见何晏收回神站起身,压低声音问道。
  何晏摇摇头,放下重重纱幔,大步向外走去。
  萧飞白眉梢挑了挑,看看已经走到屏风外的何晏,再瞧瞧纱幔后的沉睡着的未央,犹豫片刻,解下自己脖颈处的一枚平安扣,挑开纱幔塞在未央枕头下。
  睡梦中的未央比往日里多了一分恬静,萧飞白勾起手指,蹭了蹭未央的鼻梁,小声说道:“舅舅去去就回。”
  梦中的未央似乎听懂了他的话,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萧飞白笑了笑,轻轻放下纱幔,紧随着何晏出了偏殿。
  天子寻不到秦青羡,朝臣世家们怕落人口实,根本不敢接截杀燕王的重任——燕王固守燕地数年,抵御蛮夷对边关的侵扰,在当地有极高的威望,且他行事磊落,颇有武将之风,又无楚王的奢靡,故而在民间的口碑也不错。
  无论是谁领兵截杀燕王,都会落一个遗臭万年的骂名。
  朝臣世家个个都是人精,怎会看不出这点?
  天子刚开口,他们便想好了推辞,惹得天子大发雷霆,却也无人敢应。
  天子只得退而求次,让刚恢复身份的何晏与萧飞白领兵前去。
  何晏自偏殿而出,猩红的披风翻飞在寒风中。
  紫宸正殿外,训练有素的卫士们列队而立,何晏走上前去,伺候天子多年的老黄门双手捧上虎符,何晏俯身接下,单膝跪地,拜别天子。
  天子负手而立于丹墀之上,眼睛轻眯,目送何晏领兵出殿门。
  何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道处,天子长叹一声,慢慢收回视线,问一旁侍立着的老黄门:“萧家那丫头如何了?”
  老黄门弓着身答道:“未央姑娘仍在偏殿休息呢。”
  天子点点头,眸光深沉,道:“晏儿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头难免孤寂,宝儿又素来喜欢她,便让她留在宫里陪宝儿罢。”
  老黄门颔首,连忙吩咐下去。
  无人前来打扰清梦,未央一觉睡到自然醒。
  未央舒服滴伸了个拦腰,隔着纱幔唤来小宫女伺候梳洗。
  小宫女们鱼贯而入,为首的那人捧来一匣子的首饰,来让未央挑选。
  未央选了支芙蓉色钗子。
  宫女殷勤赞未央好眼光,未央懒懒应着,宫女又道:“小皇孙等姑娘许久了,姑娘是与小皇孙一同吃饭,还是等吃完饭再去寻小皇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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