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小时候被老师叫到教室外去罚站,这毫无疑问是件难堪的事情,但等当事人到了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再度回忆起来,被叫出去罚站的原因或许都已经忘记了,只有那个下午的光影在脑海里模糊的存在,又或者是思及童年时候的淡淡一笑。
但这种事情对于一个不能遗忘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奢侈。
他会记得任何人做自己做过的任何坏事,会永远铭记事情发生时的难堪与痛苦,下楼梯不小心摔了一下被别的小朋友嘲笑,即便是十几年之后,那令人脸红赧然的笑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难怪米延那么喜欢睡觉。
系统说:“我要是他的话,那我也睡觉,至少睡着了就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燕琅注视着面前的少年,温和道:“怎么会想起要告诉我这些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心里闷了太久,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吧,”米延莞尔,然后同样注视着她,说:“我能感觉得到,您跟那些人不一样。”
至于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的样子,他却没有说。
燕琅问他:“你爸妈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米延摇头,神情无奈的模样:“怎么说呢,我觉得他们现在这样挺没意思的,我爸外边有人,我妈外边也有人,为着公司和我,又死活不离婚,我看着就觉得累……”
燕琅没有劝他,事实上对于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事的人,劝慰根本无从开口,更不能真正的抚慰伤处。
最后她只是伸手拍了拍面前少年的肩,温和的笑了笑,却什么都没有说。
米延讲了那么多,反倒赧然起来,抱着习题册站起来,说:“我说了那么多,您不嫌烦吧?”
燕琅托着腮,笑微微的摇了摇头。
“老师,谢谢您,”米延说:“我之前也有跟别的朋友说过,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很隐晦的提了提,但他们都挺羡慕我的,觉得这样真好,过目不忘,背书学习都特别快……”
燕琅说:“因为他们还年轻,不知道遗忘的可贵啊。”
从手包里拿出来几块水果糖,她塞到米延手里,说:“拿去吧,甜一会儿也是好的。”
米延又说了声“谢谢”,拿着那几块糖往外走,都走出门去了,他又折返回去,说:“老师,您也还很年轻啊!”说完,不等燕琅回答,就先一步离开了。
晚点时候燕琅去上课的时候,全班人都翘首以待,等见到她之后,坐在最前边那一排的迫不及待的问:“老师,您到底是怎么把那个男人给放倒的?您是学过武术吗?”
燕琅谦逊的说:“我学过一点搏击术。”
“哇!”学生们发出一阵惊呼,还有女生说:“老师,你能教我们一点女子防身术吗?要是遇上坏人的话还能反抗一下……”
“从单纯的力量和体力角度来说,大多数女性都难以抗衡男性,练习搏击术和防身术纯粹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燕琅直截了当的说:“与其学防身术,还不如经常跑步练练耐力和爆发力,遇上危险的时候有多快跑多快,找人去呼救,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啊,”女生们有点萎靡的说:“那好吧。”
开学将近一个月,学校开始组织月考,之前虽然也有周考,但毕竟不是正式考试,连级部排名都没有。
各科老师们都暂停了教学进度,帮学生们复习之前学过的内容,
等到周末双休的时候,薛泽涛这个物理课代表少见的没出去找那些狐朋狗友鬼混,而是老老实实的蹲在家里琢磨眼镜蛇老师布置的那两份卷子。
第一次周考的时候刚开学没多久,课程都很浅显,但凡努力一点就能有成绩,但是等深入下去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想着自己还担着个物理课代表的名头,总不能每次都考倒数,惹人笑话。
薛母帮儿子炖了雪梨粥,端着送过去,看他这架势就笑了:“别装了,我是你亲妈,还能不知道你的尿性?成绩不好也就算了,别把眼睛给熬坏了。”
薛泽涛气坏了:“妈,我在学习呢,你能不能别用老眼光看我?!”
薛母对这个儿子早就放弃了,听完就只用那种怜爱的神情看着自己家的傻儿子。
薛泽涛见状就把自己上一次周考的物理试卷拿出来了,得意洋洋的炫耀说:“95分,我考了我们班第六,对了,我们物理老师还叫我给她当课代表呢!”
“我的老天鹅!”薛母接过来试卷一看,高兴坏了:“老薛你快来看,我们儿子考了95分,95分啊!”
薛父一阵风似的过去了,兴冲冲道:“试卷在哪儿?我看看!”
薛泽涛就跟熊猫似的遭受到了父母二人的围观,等他们都知道自己儿子还当了课代表之后,那神气劲儿就跟儿子直接当了国家主席似的,薛泽涛明明没做什么错事,都觉得心虚了。
你们是不是也太容易满足了?!
薛父薛母要是知道儿子心里这么想,肯定会直接告诉他——还不是因为你太不像样,把底线拉的不能再低了!
夫妻俩高兴于儿子的成绩终于有了起色,又感激那个鼓励他向上的老师,商量着找个时间请人家吃顿饭表达一下谢意才行。
夫妻俩在客厅里说话,薛泽涛在房间里闷头学习,忽然间手机响了,他思路被打断,皱眉接起来之后,就听对面说:“兄弟出来玩吧,最近城东新开了家迪厅,正点的妞儿特多,你最近也太忙了,都没时间出来聚聚!”
打电话的人叫栋哥,具体叫什么名字薛泽涛也不知道,就知道好像在学校那一片挺吃得开,手底下纠集了不少人,是有名的“大哥”。
他之前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就跟栋哥那群人认识了,隔三差五的跳墙出去抽烟喝酒学社会人,后来遇上眼镜蛇老师之后就收了心,老老实实当好宝宝,有些日子没跟他们联系了。
薛泽涛就说:“不了栋哥,我今天有事,出不去。”
栋哥说:“行吧,那就明天见,不能再推了啊,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薛泽涛看一眼自己带回来的那些课本就开始打怵,也情不自禁的开始怀念自己在外边鲜衣怒马的那些日子,但是回想起爸妈知道自己开始进步之后脸上的欣慰和兴奋,他又把刚升起来的那点小火苗给熄灭了。
“还是不了,栋哥我是真抽不出来时间,”他说:“要不这样吧,你带着哥几个去玩,我买单!”
栋哥明显不太高兴:“谁缺这几个钱啊,薛泽涛,我听说你被个小娘们给制住了,是不是真的?咋这么没种。”
薛泽涛皱眉说:“那是我的老师!”
“行吧行吧,”栋哥语气不屑:“那你就去当你老师的好宝宝吧!”说完,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薛泽涛在校外社会人圈子里还是挺有名气的,他这一表态金盆洗手好好学习,栋哥脸上就有点挂不住,想起小弟说是个年轻女老师把薛泽涛改造成这样的,就咽不下这口气,专门找了两个小弟去给那个女老师点颜色看看。
燕琅这天下班准备回家,就发现车胎没气儿了,她蹲下身一看,就见上边是利器划破的痕迹,明显是被人为破坏的。
她挑一下眉毛,然后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到这儿之后看了看,询问说:“你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还真是有,但江家人应该不至于专门跑到学校里来给她的车轮胎搞破坏吧?
燕琅把自己的猜测说了,警察又专门去进行调查。
学校停车场去的人相对比较少,偶然间多几个生面孔立即就会被发现,虽然他们划破轮胎的地方是个监控死角,但两个社会混子莫名其妙跑到学校停车场里去,这本身就有问题。
警察一天之内就锁定了嫌疑人,抓到之后分开审讯,两个混子
很快就招供了,他们倒是还有点江湖义气,硬挺着没把栋哥给招出来,染着黄毛的脑袋抬着,一副为兄弟两肋插刀义无反顾的样子。
燕琅不知道他们是被栋哥安排过来的,还以为是江家人专门找了这俩人来膈应她,因为收了钱的缘故,所以才说是一时起意进行的破坏活动。
警察也拿这样的滑头没办法,故意划破别人车胎虽然行为恶劣,但要说是赔个百八十万,又或者是坐十几年牢那就是扯淡了,顶多就是拘留半个月,叫他们把车胎钱赔付上再判定罚款,出个一千八百的。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好声好气的劝没人听,动手打人他们就嚷嚷着去举报,”负责这事儿的是个年轻警察,见到燕琅之后十分头疼,无奈的说:“就是滚刀肉,你说头疼不头疼吧。”
燕琅隔着单向玻璃扫了那两个黄毛一眼,说:“我倒是有个办法,能叫他们改邪归正,虽然不敢说百分之百,但是也差不多了。”
年轻警察诧异道:“真的假的?”
顿了顿,他补充说:“可不能动手啊。”
“我是守法公民,怎么会在警察局乱来呢。”燕琅失笑,说:“只要您稍微配合一下就行,全程监控,您亲自盯着。”
“行。”年轻警察想了想,就痛快的答应了。
他也刚工作没多久,态度十分热忱,听说这个苦主想见一见划破她车轮胎的俩人,就陪着一起过去了。
两个黄毛年纪还不大,脸上稚气未脱,表情倒是很乖戾,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见警察带着个年轻女人进来,就猜想应该是被他们划破车胎的那个女老师,对视一眼之后,下巴抬得更高了。
燕琅也不生气,笑微微的在他们面前坐下,说:“我是金世柔,就是被你们划破车胎的车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左边的黄毛说:“看你不顺眼呗,哪有什么原因?我最烦你这样假模假样的女人了!”
瞎说,要是单纯看人不顺眼,会专门翻墙进学校把她车胎划破?
要说不是故意的,燕琅以后倒着走路。
不过这会儿她也没多说,只是皱起眉头来,神情严肃的说:“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应该每人拘留十天,罚款一千,而且还得负责把我的车胎给换了,并且补偿我误工费。”
这事两个黄毛早就知道了,栋哥也承诺了会出钱了结,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也不变色,仍旧是趾高气扬,全然不服气的模样。
燕琅就点点头,说:“我已经把车送到了4s店,账单开出来了,加上赔偿差不多有八千块,每个人四千,警方已经联系你们的父母了,等他们过来,就可以进行赔付。”
四千块不算多,但对于两个刚出社会没有正经工作的小年轻来说却很多,想想看都有人为了一部苹果去卖肾,就知道在他们眼里四千块意味着什么了。
两个黄毛听完就急了:“怎么这么多?你们联系我们家里人了?没人来警局看我们吗?!”
燕琅听得嗤笑,下巴微抬,学着他们的样子不屑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完,就站起来走出去了。
两个黄毛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几分慌乱。
这么过了一天,负责这事儿的年轻警察就去提他们了,说是家里人来警局对报案人进行赔偿和道歉,到时候他们去办个手续就要被移交拘留所。
手续还在进行,两个黄毛被领着到了办事处,隔着单向玻璃在里边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是他们的父母过来了。
十六七岁不上学还出去游手好闲的人家里条件多半不好,这两个人也不例外,两家父母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头发里掺杂着银丝,手掌粗糙,脸上带有明显的风霜痕迹。
燕琅一言不发的坐在旁边,年轻警察跟同事板着脸把4s店的账单和处理结果递给他们看,两家父母明显有些局促,神情不安的接过来一看,脸上就慢慢涨红了。
外边的人听不到里边人在说什么,但是能看见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两个黄毛不知道自己父母在里边说什么,但是看他们束手束脚的站在那儿,不住的点头哈腰,涨红着脸给人赔笑,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两个中年女人头发用发卡束起来了,大概是想努力显得规整一点,但是不知道因为来的时候风太大还是因为点头的动作做得太多,已经有一缕半黑半银的头发落到了脸颊边,搭配着涨红而局促的神情,滑稽又可怜。
一个中年男人赔着笑从怀里摸出来一盒香烟,那牌子是他平时绝对舍不得抽的,现在还没开封,他还没来得及殷勤的把香烟打开,就被旁边的警察制止了,于是那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就僵了几瞬,然后慢慢的从脸上消失;
另一个中年男人大概是不善言辞,两只手不安的交握着,一个劲儿的给人鞠躬赔罪……
两个黄毛都哭了。
叫他们亲眼见到不会弯腰说好话的父亲向别人弯腰,操劳了大半辈子的母亲局促的给人赔笑,用尊严给他们的错误买单,这种教育比抄起棍子痛打他们一顿,又或者是捏着耳朵说一万句要当一个好人还管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小学时候被所谓的校霸欺负过,所以直到现在我都不喜欢校霸。
所谓的帅气潇洒,不是顶撞老师、不写作业、跟一群小流氓在一起对女生吹口哨、满嘴踏马的以及生殖器官,而是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并且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高中时期有校霸把别人打进了医院,后来他父母到学校去给受害人父母跪下磕头赔罪,嗯,我真想知道他那时候的心理活动
第269章 追妻火葬场10
看守他们的警察没再管束,两个黄毛哭着跑到了父母身边,即便被恨铁不成钢的父亲一脚踢开,也再度扑上去抱着父母嚎啕痛哭。
燕琅跟年轻警察一起退了出去,给几个人单独的空间,她笑了笑,说:“有用吧?”
年轻警察赞叹说:“老师毕竟是老师,教育学生是专业的。”
两个黄毛招的干干净净,并且保证会痛改前非。
燕琅笑眯眯的问他们:“真的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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